天真 第128節
“我們是中國空軍,在場的中國人,請跟我走?!?/br> 中文,清晰,鏗鏘有力。 溫盞認出,是陶也。 人群中的東方面孔微怔,紛紛流淚,歡呼,互相擁抱。 陶也持槍站在門口,跟另一個陌生男生一起,表情冷肅,作戰服從頭到腳,褲腿筆直地裹進軍靴。 人們分離出人群,自覺站到陶也一側,另一個男生同當地警方,疏散剩下的人流。 溫盞抬頭,目光跟陶也相撞,陶也明顯狠狠一愣。 他驚訝:“你怎么在這兒?” 溫盞落后半步,跟在他身邊:“來開會?!?/br> 她早猜到,商行舟不會把她在這里的消息告訴隊友,于任務無益,又容易橫生枝節。 但還是忍不住,說:“我剛剛好像看到你隊長了,是我的幻覺嗎?他跑得好快?!?/br> 陶也正要開口,背后響起一聲低沉的輕笑:“背地里夸我?” 回頭,陽光傾落。 會議中心走廊的玻璃已經盡數碎裂,男人身形高大,藍到逼近黑色的作戰服,黑色軍靴,器宇軒昂邁動長腿,持槍走過來。 他頭盔沒摘,面頰露出來的皮膚沾了一點血,整個人氣場逼人,野性十足。 說不上來的壓迫感與侵略性。 溫盞心一緊,陶也立馬打手勢:“可以撤離?!?/br> 一分鐘前,當地談判專家跟挾持人質那位,再一次談判破裂。 商行舟趁他走神,一槍正中對方腦門中央,開出一個血洞。 白人工程師淚流滿面,挾持者直直倒下去,血濺到了商行舟臉上。 商行舟從旁經過,身上彌漫清淡的氣息,有點像血的味道,又讓人覺得很冷。 溫盞屏住呼吸,他的目光居高臨下落過來,嗓音很低:“上車?!?/br> 溫盞忍不住,邊走邊問:“他們……總共,有幾個人?” “八個?!鄙绦兄巯乱庾R答了,又擰眉,“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走?!?/br> “不對?!备膹]剛剛說的數字不一致。溫盞腳下步伐沒停,腦子頓了一下,咬唇,“應該還有一個人,不過……算了?!?/br> 有幾個人都不重要,離開要緊。 商行舟卻忽然反應過來,表情驟然冷下去,利索地給槍上膛,大喊:“陶也!趴下!” “砰”一聲響,子彈出膛。 陶也右手邊十來米的地方,一個小男孩睜著眼,呆呆地,倒下去。 陶也條件反射地匍匐,就那一秒,溫盞聽到滴答滴答的炸.彈倒計時聲。 但倒計時并沒有因為小男孩的死亡而停止。 計時瞬間跳到三秒,商行舟臉色陰沉得可怕,來不及后撤,只來得及握住她的手,把她拖到自己身邊:“溫盞!”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毫不遲疑。 仿佛跨越許多許多年的歲月,她以為的紅墻下的第一眼,從來不是第一眼;他認識她、認定她,比她要早很多很多。 他很早就想這樣叫她。 溫盞失去意識之前,陷進商行舟的懷抱。 他把她抱得好緊。 短短一秒里,她腦海中閃過很多東西,想到,由于空降兵的稀缺性和高淘汰率,也因為特殊不可替代的作戰模式,空降兵成為了最精銳的特種兵部隊。 有個很漂亮的說法,人們喜歡稱他們為: “一把時刻準備插入敵人心臟的尖刀?!?/br> 而那一天,商行舟最后做的動作,竟然是在開槍之后,爆炸之前。 伸出手掌—— 捂住她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注:本章內容架空,不完全遵循現實,材料一部分來自11·13巴黎恐怖襲擊事件,一部分來自2011年的撤僑。背景方面有對新聞內容進行引用,不再一一標出。 第59章 受傷 溫盞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雪地里行走, 不停走,白霧茫茫,她獨自一人, 怎么都走不到盡頭。 她想起有一個人, 在融融的春日, 拍著她的腦袋,嗓音低而沉,輕笑著哄:“你數一千個數,我肯定出現?!?/br> 于是她開始數數。 一直數, 一直數。 數了很多很多個“一千”。 可他始終沒有出現。 在北京, 在上海, 在舊金山, 在西城。 那些與商行舟有關的、記憶的碎片,如同流沙, 從指縫里流走。 握得越緊越捉不住, 她就那樣看著他, 像青春年少時一樣, 背著包, 高大的影子在陽光下被拉長, 頭也不回地,上車遠去。 溫盞猝不及防, 落下淚來。 黑夜與白晝之交,晨曦像一只手, 輕而緩地撕開巨大無邊的黑色夜幕。 天光熹微,護士靜悄悄進入病房, 拔掉溫盞手背的針頭。 半張臉陷在柔軟枕頭中的女孩掙扎著, 睫毛微動, 慢慢睜開眼。 白色的墻壁,視線內的世界一片模糊。 溫盞重新閉上眼,緩了幾秒,再睜開。 護士收起輸液的架子,有些驚喜,輕聲問:“你醒啦?” 溫盞皺眉,黑色的長發披散著,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睛大而亮:“……商行舟呢?” 話出口才發覺,聲音啞得不像話。 她渾身疼,舔舔唇,又小聲問:“可以給我一點水嗎?” 單人病房,溫盞環顧四周,床頭放了一束新鮮的茉莉,周圍沒有別人。 護士幫她倒水,冷熱調開:“你昏迷快三天了,我去叫醫生和你爸媽來,這幾天他倆一直沒睡,在門口守著——商行舟,是跟你一起那個軍人嗎?” 溫盞接過來道了謝,點頭:“嗯?!?/br> “你放心吧,他也沒事,別擔心?!弊o士笑笑,“只是他受傷比你重,估計得晚點兒才能醒,你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就可以去看他了。你不知道,你倆下飛機的時候渾身是血,他完全沒意識了還一直死拉著你的手不放,我們這兒仨男醫生一起掰都沒掰開,哎你……” 溫盞沒聽見后面的內容。 她頭一歪,又斷片了。 重新昏過去,她這次睡眠時間不長,但很沉,沒有做夢。 再醒過來,已經是下午。 陽光在窗下游移,溫儼背脊筆直坐在她床頭椅子上,手中正拿著一顆蘋果在削:“醒了?” 溫盞嘴唇沒有血色,眨眼表示肯定。 溫儼摸摸她的額頭:“你嚇死爸爸了,以后不要再跑到那種地方去了,好嗎?你媽已經罵了我三天了,她睡不著,一直不放心你,剛醫生說你沒事了,她才回家休息。晚點她送換洗衣物過來,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想不想吃東西?” 溫盞沉默了下,還是說:“你大點聲?!?/br> 溫儼:“什么?” 溫盞說:“我聽不清?!?/br> 溫盞剛醒來不到半小時,又進了檢查室。 醫生看完片子,安慰倆家長:“沒事,之前不也說了么,她內臟有裂傷,但器官都還是好的。畢竟這么大個事兒,她肯定也被嚇得不輕。最近讓她多休息休息,但也別讓姑娘一直一個人待著?!?/br> 楊珂連聲應好,出門對著溫儼,劈頭蓋臉一通罵:“你說說你,我說多少遍了讓溫盞別做這個工作了,她一天到晚忙得要命別的什么都顧不上干,這回呢?這回差點把命也搭進去!” 溫盞現在做算法,薪酬很高。 三十歲之前她要完全靠自己再買一套房,完全不成問題。 但楊珂覺得私企都不靠譜,一直希望她辭職;溫儼的觀點與楊珂長期對立,希望溫盞去做她想做的事。 這次的意外,證實了這份工作的“不靠譜”。 溫儼低聲反駁,溫盞坐在室內,垂著眼,沒聽他們爭吵。 聽力下降,隔著一段距離,她本來就也聽不太清了。 世界很安靜,她低頭看完自己的病例,仰起腦袋,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去看商行舟?” 醫生想了想:“他最快明天早上就會醒了,你現在可以去看看他,但別在房間里待太久?!?/br> 溫盞點頭,繞開溫儼和楊珂,默不作聲地去找商行舟的病房。 女兒一言不發,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像一只沉默纖瘦的幽靈,從身邊擦肩而過。 楊珂頓住,慌忙轉身跑過來:“盞盞,你去哪??!” “別,別叫?!睖乇K察覺到mama語氣里的焦急,忽然就又想落淚。 她感覺自己情緒不太對勁,努力克制,“你別叫我了?!?/br> 楊珂訥訥,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