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127節
那聲槍響之后, 后續沒有再聽見別的聲響。 只是場內很混亂,到處是各種語言的咒罵聲, 電話打不通就沒法向大使館求救, 廣播好像也中斷了, 只剩巨大的嗡嗡雜音。 溫盞努力冷靜, 拽著她蹲到座位下, 看著她眼睛:“政變, 如果我們遇到的不是雇傭軍或者反政府分子,那就是示威者暴.亂?!?/br> 示威者已經是最溫柔最理想的遭遇了, 她想,“你安靜點兒, 手機電腦有信號嗎?” 黃斯愉眼淚汪汪,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看眼屏幕, 搖頭。 倆男生跟著她們蹲下, 溫盞觀察四周, 場內原本有四個出口,封閉了兩個,大家都在向前面唯二兩個大門的方向逃竄: “如果我們遇到的是示威者,那現在場內是安全的;如果不是,那——” 她話沒說完,一陣機關槍的掃射聲。 溫盞心一下子涼了大半。 那估計是跑不了。 她想。 sao動的人群如同流水,果然慢慢靜默下來。 進來的是兩個打赤膊的東方男人,一前一后,眼窩很深。 黑洞洞的槍口抵著一位正舉起雙手慢慢后退的白人工程師,將他向后逼退。 然后一步步走進來。 撿起掉在地上的話筒,拍拍。 場內廣播電流發出“滋滋”輕響,一段英文從里面發出來。 非常簡短的一個單詞:“蹲下?!?/br> 溫盞四個人維持原先的動作,沒有動。 黃斯愉臉色慘白,兩手緊緊攥著溫盞的手臂,指甲無意識地深陷進去。 視線被座位擋著,幾個人沒有起身,都沒敢往出口處的方向看。 但空氣里有血腥味。 從事件發生開始,溫盞一直覺得自己很清醒,就因為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才清醒。 但就這一秒,她忽然迷糊了。 腦子里浮現一個隱約的念頭—— 希望商行舟下一秒就出現。 但更希望,這么危險的地方,他還是別來了。 - 從這個國家的邊境開車進來,北邊小鎮已經完全淪陷。 道路上硝煙彌漫,滿目瘡痍,到處是四散的行人,被打碎的推車與受傷的平民。 陶也跟商行舟確認路線:“目前滯留的華人不多,最北邊的已經撤離了,剩下一波聚集在機場,另一波聚集在國會中心。附近信號塔被炸了,里面的人暫時都是失聯狀態,參會的中國人有十五個,從簽到記錄來看應該是都在場內。另外當地警方發回消息,反政府分子挾持了人質,是一位白人工程師,不知道他們有什么訴求。維和部隊和談判專家正在趕過去,我們分兩隊人,最后去機場匯合?!?/br> 商行舟一路沒怎么說話,聽完,點頭:“狙擊手已經就位了是嗎?叫他先找個地方,等我們?!?/br> 車上幾個隊員全副武裝,槍支彈藥,頭盔掛具。 彼此對了表,方向盤急轉彎,窗外,彈片擦著玻璃飛過去。 陶也低罵一聲:“長不長眼睛啊怎么誰都打?等下,我草,他們拿的那是火銃嗎?” 商行舟撩起眼皮看了眼,不耐煩地收回。 渾身上下,彌漫煩躁的氣息。 政變,史無前例的恐怖襲擊,全國進入緊急狀態。 示威者向政府建筑和公共設施投擲石塊和煙霧彈,打碎政府辦公室、大樓、財政部的玻璃。 有組織有預謀。 同一時間,市中心餐館和音樂廳附近,發生一起接一起的槍擊和爆炸事件。 所有變故發生在一夕之間,讓人猝不及防。 陶也分神過來,問:“隊長,為什么我感覺你今天,好像比平時緊張?” 商行舟冷笑一聲,目光移過來,漫不經心的。 跟平時一樣,嗓音微啞,尾音輕慢地上揚:“我緊張個屁,開你的車?!?/br> 混亂的異國土地上,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白天,太陽刺得人眼睛發疼,幾乎不能視物。 透過后視鏡,商行舟微皺著的眉頭,一路上都沒有松開。 - 時間像沙漏里流不完的沙子,每一秒都煎熬。 會議中心一片死寂,廳內有四個人在巡邏,戴著面罩,非???。 溫盞抱膝坐在原地,垂眼,不去看他們的正臉。 每一次他們從身邊經過,黃斯愉的指甲都會無意識地陷得更深一點。 溫盞想,在場最煎熬的,可能還是那位白人工程師。 她對時間很敏感,從事發到現在,大概過去了二十分鐘。 那位工程師被逼坐在椅子上,指著太陽xue的槍并沒有放下,過去二十分鐘里,他被逼唱了一遍她聽不懂的贊歌,高呼了七聲某個口號,她猜測跟宗教有關,但不知道是什么。 談判專家最先趕到,守在門口跟領頭的人溝通,用的是當地語言。 同行的男生夏廬忽然開口,小聲:“好像是這工程師做了一個什么東西,侵犯了他們的信仰,他們非常生氣,認為都是國家的錯?!?/br> 溫盞驚奇:“你聽得懂?” 不等夏廬回應。 領頭人陡然暴怒,接連對門開了兩槍,下一秒,黑色的空洞轉過來,對準場內。 溫盞:“!” 太過絕望,人群喪失了逃生動力,終于有人精神抵達崩潰的臨界點,開始抽泣。 溫盞一顆心懸到嗓子口,微張著嘴,說不出任何話。 這一秒鐘無比漫長,好像跨過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一生。 “砰”一聲響。 金色的子彈穿過破碎的玻璃,勢不可擋,沖破緩慢流動的空氣,直直刺入領頭人的太陽xue。 炸開。 一槍爆頭,倒地。 前后不過半秒。 另一個方向,第二槍和第三槍緊貼著,場內反政府分子還沒找到子彈來源,就又有兩人應聲倒下。 溫盞微怔,人群比她更先反應過來。 沸騰的情緒翻涌如潮水,有人激動大喊:“ese!” 她下意識地,跟著人群的目光,往窗外看。 有高大的影子飛快跑過去。 碎玻璃將陽光劃成無數片,他手臂的袖子上,繡著紅色的五星紅旗。 商行舟開完那一槍,迅速躲開。 會議中心內部構造有些復雜,反而給他制造了掩蔽點。 他跑過的地方,接二連三落下彈痕。 “周垚琛?!鄙绦兄圪N墻,扶正耳機,“會議廳還有幾個人?” 周垚琛占據制高點:“五個?!?/br> “速戰速決?!鄙绦兄鄢谅?,“他們有后手,下一批估計在路上,得趕在他們前頭撤走?!?/br> 周垚琛架好槍:“是?!?/br> 場內短暫的sao動,這回大家學乖了,都沒立刻跑。 四個巡邏的反政府分子,被槍擊三個,剩下一個掐著人質的脖子,罵罵咧咧提著槍跑了出去。 子彈來自三個方向,不知道他是要去打誰。 附近信號塔的信號稍恢復了點,不太好,立馬有人磕磕絆絆地撿起手機,給大使館和家人朋友打電話。 一時間會議廳內全是嘈雜的哭聲,黃斯愉慌慌張張轉過來,問:“我們可以走了吧?” 溫盞苦笑:“這個情況,大概率租不到車去機場,說不定連港口都封閉了,跑哪去?!?/br> 黃斯愉哭喊:“那怎么辦!我不要待在這里!這里太可怕了嗚嗚嗚,我以后都不要來這種地方了!” 夏廬一直沉默著,忽然開口:“反政府分子不止剛剛巡邏的那四個,外面有接應,我剛剛聽到他們在對話。但中國軍人既然已經出現了,就不會把我們扔這兒不管?!?/br> 這是他骨子里對國家的信任,和底氣。 中國軍人…… 溫盞手指不自覺地蜷縮。 她很難對現代的戰爭和恐怖事件做想象,盡管父親有時會提起,但總是跟她的現實隔著一段距離。 所以她也從來沒有問過商行舟,這些年在做什么,你去了哪,你受過傷嗎? 廣播再一次傳來滋滋的電流輕響。 在座大多是各國教授和工程師,手無縛雞之力的一群人,條件反射地,紛紛臉色一白,顯然都想到剛剛的“蹲下”。 會場重新陷入死寂,這次響起的,是一個年輕男生清澈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