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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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鳥鳴在此刻格外刺耳,吱呤的叫聲腫脹成寒鴉的哭嚎,連墻壁與高窗都恍然被震蕩在回聲里。 路江尋的表情如西方油畫中茫然的男人,眉目嘴角以極顯見的形式收緊,生僻的神情呈現在他英俊的面容之上,不和諧地拼接成一副驚愕的臉孔,他的眼里卻是煮了一汪海嘯般濃稠的擔憂,燙得程幸太陽xue直跳。 椅腿拖出狹長一道雜音,他猛然從餐椅上站起,像是上課被點名的走神學生,手腳都繃出不知所措的動靜。 開場依舊是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窺探你隱私,是我第一次去你家不小心看到了藥名,后來碰巧我在朋友家看到...” 程幸只抓住“第一次”。原來他幾乎是從認識起就知道她的病癥,她從前不甚用心的遮掩反倒更襯托她的畸形病態。 “沒事?!彼脷埓娴陌肟跉獠眉舻羲戳私Y的辯詞。 程幸仰頭將杯中的半杯水一飲而盡,關節收放悲烈如酗酒。 桌角還放著她隨手擱置的藥盒,紙盒表面有被細小物件剮蹭出的細痕,漢字筆畫被斜光陰影切斷,英文字母更加是異鄉異客。 邊上剝到一半的鋁箔板上的空格像是幾雙窺伺的眼,直將她瞪得百孔千瘡。 空氣聞起來像被山火熏烤得黑硬的野禽,焦苦的rou味掌摑鼻腔,澀得眼淚都將釀不釀的,程幸吸吸鼻子,竟喃喃自語般解釋起來。 “其實我不是很嚴重?!?/br> 她知道病人本身并不具備談論病情的資格。 “最近醫生也說我好很多了,你不用擔心?!?/br> 程幸甚至無暇困惑自己這番解說的原因在何,話畢只是執拗地將注意力全數堆砌在余光里的路江尋身上。 猝然撞進一場從未事先預告的考試,她的臨場發揮或許能騙過考官也未可知。 路江尋聽聞后肢體松弛下來,原先迫切扣緊桌角的手指收回力度,指甲蓋由尸白恢復成軟粉色,危險戒備暫且解除。 在他進一步追問更多以前,程幸將臉別向窗外,湖水澄澈如鏡,卻映不出天色。 她真的不擅長說謊。 但她亦不能放任誠實化成匕首捅穿他人的心情,路江尋的垂喪神情足以使她摔成裂口的瓷器,從頸碎到底,深埋心口的銹鐵將她寸寸血rou都銷蝕進酸軟腐質里。 路江尋一貫不求回報的單向付出或許已有了絕佳解釋——異性好感被人道憐憫次方,他步步斟酌,收束己身,不敢行差踏錯喚醒某種形容可怖的怪獸。 而一心求死的她,不正是怪獸本身。 午餐的菜品大抵也是路江尋精心篩選后敲定,程幸卻幾乎嘗不出味道,她以極規律的頻率咀嚼吞咽,佯裝鎮定享受,實則喉嚨發苦,連鼻腔都蔓延開膽汁的酸腥氣味。 她想她是更嚴重了。 飯后程幸不愿意面向室內,便回到窗邊沙發枯坐。 路江尋收拾好碗碟后不知呆立在哪處沉默著,良久才小心翼翼落座于她身側。 程幸借由他的呼吸聲衡量距離,他們之間隔著銀河一樣。 尚未到午后,零星的幾艘漁船也還沒有收網,綠色的漁網一面落進湖水,一面擴散在狹小甲板,像一灘被刺殺的藻類,綠出萎謝的態勢。 潼湖前兩年宣布十年禁捕,政府和以漁為生的數以萬計的漁民簽訂契約,漁民不再具有捕撈潼湖特產魚類的權利,如今漁船也只用作打撈水草,漁民的無為忙碌竟有幾分悠然養老的意味,盡管事實截然相反。 程幸蓋好身上的薄被,被角全部掖在身下,十足的隔絕姿態,她松垮著眉眼望進遠處的湖水里。 難言的悲苦分明充溢胸臆,她的嗓音卻是事不關己的冷漠,“我知道單從環境保護或者可持續發展的角度而言,十年禁捕是當下能做出的最好決策,我也知道政府有為無漁可依的漁民提供補助?!?/br> “可是,為了所謂宏觀的生態環境犧牲具象星點的人的經濟利益,明明就不值得?!?/br> “我這種想法會不會太自私了?!彼行┒Y貌地表示反思,句末之肯定語氣卻分明不含自省之意。 路江尋首先擁護她,“不會。環境的拯救需要數十年才能有成效,或然的善果也只有素不謀面的后代得以享用。當下的處境是電車難題的變體,而他們選擇了撞向當代人?!?/br> 年邁的漁民以熟練的姿勢撒下漁網,卻只敢撈起水草,如今珍如黃金的魚蝦順著指縫溜走。 漁民常年的勞動除了手心的繭,也只有佝僂的背能見證銘記,每一副傴僂的身軀后都有一個待哺的家庭。 程幸咬住嘴唇內側的軟rou,“其實生態和生育才是天敵吧?!?/br> “沒有了后代不也沒有了消耗資源的人嗎?從前人需要為了資源可持續計劃生育,當今人又要為了勞動生產力鼓勵生育。zigong不過是工具而已,甚至比水閥更容易開關?!?/br> 程幸曾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有過好奇,并非尋根形式,只是窮極無聊時會猜測生身母親是如何孕育她,又將先天健康的她丟棄,思來想去最合理的原因也只能是她是陳腐思想下低劣于男嬰的女嬰而已。 或許那甚至怪不得計劃生育,是人類的劣等觀念盤根虬結深厚,如癌細胞世代擴散。 更多激烈的言論也不應再對著路江尋倒豆般傾吐,她點到即止地閉上嘴。 路江尋沒有如往常望進她的眼睛里,言語卻依然認真,未有輕慢,“當前社會沒有能夠給予女性應有的尊重與權利,或者說,自古以來都沒有。五千年來的人類都不曾擁有過身為zigong產物應有的、仰望zigong的自覺?!?/br> 他這一番言論根本是把她的觀點拆分后重新組裝,聽聞她的心聲從他喉間滾出,程幸只覺吊詭。 自相識起,他與她從未起過觀念沖突,程幸從前把這當做一種難得的默契,如今她才明白,興許引為同調也不過是他照看病人的一種方式。 過往所有和諧對話都如沙堡坍塌,從來都是她同自己的兜圈罷了,這是比圣誕老人的虛構更令人絕望的事實。 漁民收網欲離,劃槳時小舟搖晃如將墜湖底的一片枯葉。 程幸左手攥緊右手,森然冷意從心口凍結開來,大腦支離破碎地湊出一段行文脈絡。 “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意思是她可以將病癥攤開在他面前,解剖一只腐化蟾蜍并以潰爛骨rou招待他,使他為其齷齪而鄙棄。 淺白色紗簾邊緣增生出一塊線頭,像是進化不完全所遺留的半條尾巴,程幸略感冒犯地將視線避開它,實則是為了更加遠離路江尋,“我大一在奶茶店兼職過一段時間,在后廚負責給水果削皮,工作內容是握著削皮刀站一整天,下班時簡直分不出手和腳哪個更僵更痛,我干了兩天手就生病了?!?/br> “學名是周圍神經病?!背绦夷粗甘持钢父瓜嗪?,觸感是柔軟冰涼,“挺巧的,我精神病和神經病都得過了?!?/br> 她輕松地以短暫停頓畫一個分段符,身旁的路江尋卻幾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周圍神經病對我的影響很小,只是我的食指指尖很小一部分會發麻,感知溫度和觸摸都很遲鈍?!背绦矣至晳T性用拇指擠按那一塊皮膚,原本想比劃給路江尋看,動作時才想起自己身上裹纏的蠶繭似的薄被,收回了手。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痛覺也可以是很奢侈的事情,就像喜怒哀樂對后來以及現在的我一樣?!?/br> “大一發生過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期末結束去看了精神科,診斷結果就是抑郁癥?!?/br> 程幸的話里有一種極生硬的承上啟下的線索,最低等的作文也不過如此。 “抑郁癥對我來說也是一種麻木,再簡單的情緒對我來說都像是貨架最高層的玻璃杯,有時候用力夠也夠不到,但我偶爾發病的時候,消極情緒又會自己摔下來,像地震山崩泥石流?!背绦业谝淮伟l覺自己會如此矯情的作比,險些苦笑出聲。 路江尋在她身邊呆愣地坐著,呼吸都輕到聽不見了。 “你不用為你的行為抱歉。一直以來,應該是我需要感激,感激你愿意把我當做普通人看待?!?/br> 一句沉重到將二人的心神都以鉛線拖拽進谷底的道謝使他們一同掉進無聲的空氣里。 她的長篇大論像一片無垠的沙漠漫延鋪陳在他們之間,金沙灼燒到水分都燙成氣體,低空盤旋著扭曲的景色,眼球浮出晶瑩的液體,也是亟待蒸發的。 路江尋回以她意料之中的緘默,他們不經意間竟已熟識至此,兩方的知悉茁長成樹,鮮少彰顯其存在,但當暴雨順葉片下淋,樹葉切片細胞液的酸苦吃進嘴角,程幸才發覺他根本做不出令她生厭的回復。 她甚至從他身上感受到眼淚般苦澀的氣味,竟比新鮮的空調更有霜凍的刺骨寒意。 從沒覺得自己能夠如此靈敏地體察人情。 她不再多言便躺回床上,原本只是闔目裝睡,不多時便真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近黃昏,身邊沒有體溫,路江尋大概已經搬去客臥了,他總是該知進退的。 窗外又是一片濃郁的橙紅色,朝霞與晚霞分享同樣的濃艷色澤與清淡云氣,并沒有哪一方更具生機或更含死氣。 晨昏兩幅畫面輕易重迭到難分你我,先前于腦海浮現的詩句此時重又叩響程幸的門。 愛你,就像第一次飛越大海 像薄暮輕輕落在伊斯坦布爾 愛你,就像說“我活著” 小眾的詩往往少有人賦予特定意味,簡單的字面義已經是全部。 “愛”有拉寬口型的音節,“你”是勾起唇角推出的單字。 程幸本以為先前她的回避是母語羞恥作祟,此時她鎮靜地審視自己,“愛你”是多么曖昧的動名短語,說出口以后,他們就只能戀愛了。 好在真相比難以隱忍的咳嗽爆發得更快,使她的慶幸走在后悔前。 差一點,就贈他空歡喜了。 --- 詩的出處是納奇姆·??嗣诽?。 我絕對沒有任何說教的意圖,以上出現的觀點僅僅用于塑造一些人物形象以及確保男女主觀念契合,將來他們不至于為了兩性問題爭執。 之后女主不會懷孕生子,男主自覺結扎,這類結局會是我永遠的堅持。 還有一句話因為借程幸的口說不合適,就沒有說——為什么情愿大刀闊斧地將人推到溫飽線以下,也不愿用保護環境的萬分之一氣力去留住待墮的女胎或留下凍在福利院門口的被棄女嬰呢?這好像并不是一道電車難題。 男主說“zigong”總不能算是dirty talk吧?(笑) 不想再說對不起,所以要說謝謝。感謝大家愿意來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