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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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江尋沒有追問程幸為什么笑,他一向是實干派。 所以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牽手。 在動作完成前路江尋的手從拳到掌輪換數次,又磨蹭了近十次衣擺,很不容易才邁出一步。 他牽程幸的手時沒有說話,表情癡癡的,企圖躲過程幸鋒利的審視,手上動作卻精明,將她柔軟的手掌包裹在手心,如果不是動作難度級別過高,他把姿勢切換成十指緊扣也不是不可能。 目的地不過是兩百米開外的樂園餐廳,路江尋卻走得比身旁叁兩歲學步的幼童還慢幾分,每一步都踏得極緩極踏實。 程幸面上波瀾不驚,連前路也不必留心,她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噴泉邊以泡泡機為武器相比拼的小朋友,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張開五指去接浮飛的七彩泡沫,飛蛾撲火一般的事也在那幼稚的希冀中有了可能性。 樹葉迎著清涼晚風擊打出芭樂的節奏,她的手心卻熱汗淋漓,捂著整個熱帶雨季似的。大概率是路江尋流的汗。 程幸發現路江尋實在是膽怯又狡猾的人,大是大非面前他能干出守在公司門口堵她的事,也能在牽手前畏縮躊躇許久,得逞時驚喜交織,連呼吸都變了頻調。人果然很矛盾。 他們相牽的手在落座前自然分開,像太陽東升西落自有時間。 餐桌旁的窗外栽著一叢說不上名字的花,將欲凋謝殆盡,淡粉的花瓣邊緣燒出朽敗的黃,綠葉也干癟出脆意,稍一碾磨便成齏粉般,花與葉在昏暗暮色下愈顯傾頹。 等餐多時只等來兩杯無足輕重的飲料,程幸也未有不耐,手撐下巴認真研究起那花叢,“這是不是,荷盡已無擎雨蓋?!?/br> 她背詩總更喜歡描寫頹景的前半句,后半句永遠違背她痛恨雞湯的原則,竭盡能事地借物言理,那是她所不齒的自我蒙蔽的表現之一。 路江尋順著她的視線看了許久,跟著開口,“開到荼靡花事了?!?/br> 程幸一怔,心想他說出口的話怎么比她還凄慘似的。 她咽下口中的奶茶,軟糯的珍珠怎么也嚼不碎,甜膩的液體黏滯在喉嚨,她的聲音也有幾分甜到發苦的澀意,“下一句我該說什么?桃紅又見一年春?” 她終究掉進了欲揚先抑的陷阱里,路江尋與這樣凄清的詩句太不相配,她因此執意將他糾正回相對正確的軌道。 路江尋聽出這是襲人另覓良人的預言,心下一沉,原本坦白的表情像陶瓷長出裂痕,他竭力修復,卻掩不住那一絲崩裂。 程幸見狀也自覺失言,干笑著補充,“開玩笑的?!?/br> 她卻起了疑,難不成抑郁癥真會傳染?那詩分明寓意不壞。 這時店員端來了耗時許久才完成的速食拉面,碗邊氤氳的霧氣沖散互相的面目,卻溶解不了雙方的多思。 更遠處是剛點起絢爛夜燈的摩天輪,白天乘坐尚且能縱覽湖景,此時天色晦暗,入口處隊伍也稀疏,游人寥寥。 程幸扶著碗,眼神不住往那霓虹匯聚處飄,終于在咽下最后一塊叉燒后開口,“我等下要坐摩天輪?!?/br> 路江尋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好,我和你一起?!?/br> 程幸對摩天輪毫無幻想可言,她只是覺得摩天輪的形狀恰好適宜作為這一程的句號。 “我從來都沒有來過游樂園,在今天以前?!背绦铱吭陂L椅靠背上,快樂而疲憊的游客們絡繹不絕,舉手依然輕松,投足卻有顯而易見的倦意。 “游樂園其實沒什么意思的?!甭方瓕ぢ曇舾砂桶偷?,他一直都不擅長安慰。 程幸比出一個噓聲的手勢,“不要在這里說游樂園的壞話,小心它下一次給你的過山車擰螺絲?!?/br> 路江尋愣了一瞬,而后粲然一笑,“游樂園真的很好玩?!弊鲑\心虛般將音量抬高了叁四分。 程幸伸直腿,承接著上一個話題為自己補充,“我也沒有為此感到遺憾過。遺憾本身就是一個依賴主觀的偽命題,客觀上講,世界上根本沒有事情的未完成會使人終生不得圓滿,遺憾一般是以‘本應該做’的句式出現在賓語,我好像沒有我認為我‘本應該做過’的事情,所以我其實很少感到遺憾,你不用安慰我的。今天我很開心?!?/br> “很感謝今天有你陪我?!?/br> 二人本就貼得近,程幸將膝蓋朝路江尋的方向輕輕撞了一下,類似一種共識達成的儀式。 “我不止今天可以陪你?!甭方瓕ず退奶炜傄遄?,程幸聽得出他的語氣里是一池清水,納著荷葉散著荷香,而他只小心掬了一捧奉到她面前。 程幸被他過量的誠懇打破,沒了答復的心情,眼見排隊處最后一組人已經上了轎廂,她從容站起身,“走吧?!?/br> 摩天輪轎廂只有頂上一個昏暗的小吊燈負責照明,光束微如螢火,加之程幸夜視能力不佳,舉目室內只見繁雜粒子揉成的黑暗,她將目光朝窗外投去。 江市憑借地理規劃瓜分了一小塊潼湖,游樂園地處偏僻,稍高些就能將遠處深色的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收入眼底。 程幸站起身扶著欄桿巴望窗外,天和湖皆是一片漆黑,這風景算不上宜人。 路江尋也從座椅上站起,同她肩并肩凝望進深沉的夜色里。 “今晚會有煙花秀?!甭方瓕ぬ挚戳艘谎凼直?,“應該快開始了?!?/br> “真的嗎?”話音剛落,程幸便聽見地面隱約有倒數聲,跟著數了十下后,夜空驀然亮起。 渺小的數?;鹦窃邳c火后升空,綻放出各異的花朵來,湖面也印出那形狀,微弱波紋穿上了絢爛的顏色,萬紫千紅點綴在水天交界。 摩天輪都仿佛為了煙花慢下來,當下視角絕佳,程幸甚至感覺不到移動,目光全部聚焦在近乎咫尺的焰火上。 程幸感覺臉被火光燃得熱乎乎的,盡管這應當是她的大腦自視覺延伸出的幻覺,但她還是抬手用手背貼了貼臉頰,似乎真有些燙。 程幸又不出意外地發現路江尋在觀察自己的反應,他神情異常柔軟,被抓包時又偏過頭去,躲得自然而然。 “路江尋?!彼p輕地在煙花爆炸聲里喊他的名字。 “嗯?”周遭光束紛亂,兼之聲音嘈雜,路江尋看不清口型亦聽不見聲音,他于是低下頭將側臉擺到她面前。 程幸的手微微汗濕,手指輕輕摳著掌心。 她舉高手摸到他的發頂,希冀這般他就感覺不到她的緊張,他的發絲像新生的茸茸青草貼合她的手形。 路江尋的臉被她擺正,恍惚間仿佛回到第一次事后的清晨,只是如今他的面目在黑暗與白晝間明滅,濕潤的氣息像絲線裹住她的心跳,絞纏的弦隨著距離拉近不斷繃緊,弦斷無聲。 程幸吻上他的唇,輕舔他的唇角,拇指在他頸側來回撫摸,按住他頸后的一塊骨,仿佛那是他的縮影般用手指送上愛撫, 他們第一次拋卻享樂主義地以微雨溪風的姿態接吻,吻里不含鮮明的物欲,這般柔和的氛圍像是停駐指尖的一只蝴蝶,稍一輕舉妄動便惹它逃走。 程幸小口地呼喘,舌尖嘗到路江尋的滋味,如囚徒臨死前的一口甜酒,她極珍視地舔嘗,手掌覆上他的胛骨,抱緊他的肩。 路江尋被她溫存的態度感染,竟生出一絲被珍惜的感念,手扶在程幸腰間支撐她的動作,本能地想要給予奉獻更多的自己,進而得到更多的她,他為這鮮見平衡的等式而鼻尖泛酸。 倏然降臨的靜謐像是抽空了接吻所需的燃料,程幸被煙花聲消退后的過分安靜驚醒,路江尋還在吮吻她的唇瓣,唇上的觸感濕軟溫熱,如同沾染了某種熱烈的血液,危險而沉迷。 她毫無征兆地緩慢后退幾寸,面龐前的熱源也隨之疏遠,路江尋的眼眸和嘴唇皆充斥著濕漉的晶瑩之感,像檐下躲雨的溫順動物,舉動由她指揮。 程幸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壘迭在他按耐的呼吸之上,沉如擂鼓,她將攀附在路江尋肩頭的手收回,指尖還有他皮膚的溫度,抿不滅。 路江尋意猶未盡地抿起唇,狀不經意地望了一眼潼湖,轎廂已然到達頂點,如今在徐徐下移,先前做攻略時瞥見的一句話黑體加粗地滾動在喉嚨。 “你知不知道...”他欲言又止,似乎在衡量當下時機是否恰當,亦或是問題出在內容本身。 “什么?”程幸作出輕松的樣子,背靠著湖景,手攀在有些銹跡的扶手上,側過頭等他的下文,眼里透著吻后饜足的松弛。 “就是...”路江尋看著她天真的神情更加忐忑,他不知道那類幾乎等同告白的話程幸會不會愿意聽。 “沒什么,我記錯了?!彼w快地把這句話丟下,啄吻了一記她的臉頰。 程幸沉靜地凝望他貼近的眉眼,鼻梁投在側臉的陰影像是美術教材的章節,引人欲吻的清新氣息比晚風更醉人,他值得喜愛的一切局部拼湊成整體的他,只為親近她。 返回平地后路江尋以一種別樣的熟稔牽過她的手,穿過人群沿來路離去,此時的他們仿佛是千萬對翹盼煙花的情侶中最尋常的一對。 一雙人影在連排的路燈下縮短又伸長,他們牽著手從一個影子走向另一個影子,相合的手掌像剪紙里刻意保留的牽連。 開到荼靡花事了。路江尋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重播慢放,像一枚棘刺橫亙不去。 她想他的話其實比任何一首詩都更應景。 你知不知道在摩天輪頂端接吻的情侶會相守一生。 她知道。 但他們不是情侶,而她也沒有一生了。 走出大門前程幸回頭望了一眼摩天輪,龐大的環形霓虹無論從何處仰望都絕對奪目,她的一部分神識卻好似還困在某一顆圓形光斑里,她回憶起剛剛的一切,只覺得那場景像幻夢一樣脫離真實,不是場景或是人,是她自己。 她對摩天輪上的自己很陌生,不論是情不自禁索吻,亦或是佯裝不解擋開話題,這樣有些狡黠的她是她所不熟悉的,她感到路江尋的放任溫柔在培養她的嬌縱,澆灌她體內枯萎許久的植物,然而嬌縱并不是美德。 她的嬌慣品質早在第一次被送出領養家庭時就被掐死了。 --- 后兩句詩是《紅樓夢》里抽花簽一章提及的詩?!伴_到荼靡花事了”這一句對應的人是麝月,是說麝月是賈府敗落后最后一個離開的丫鬟,她走以后賈府再無姑娘了;“桃紅又是一年春”對應賈府抄家后嫁給蔣玉菡的襲人,襲人原本是跟定了寶玉的,她另嫁的結局在賈府眾多女性中已經算得上好了,所以是預示另覓良人。 沒看過紅樓夢也可以理解這兩句詩的,我寫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兩句湊到一起蠻配的,“桃紅又見一年春”也算是程幸對路江尋的祝福吧。 我對紅樓夢的理解僅僅止步于應試教育,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歡迎指出。 雖然朋友看過這章以后沒有什么特別的評價,但這的確是我目前最喜歡的一章,感覺后面的章節水平都急速滑坡了...然后還有兩叁章就要開啟緣更了,珠珠大概會在一個很尷尬的點到達一百,我在努力了... 感謝所有所有貢獻珠珠評論的朋友!祝大家國慶快樂!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