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卿卿 第118節
管家老關指揮著衙役把銀子往里送。 五十萬兩,數目太大,周圍的災民也自發上前幫忙。 只是有人抬的時候一個不小心,箱子歪了歪,幾只銀錠跌出來。 災民連忙撿起來,正要放回去的時候,旁邊忽然有人出聲:“等等?!?/br> 那是位教書先生,姓陳名舟,求做西席或賬房皆無門,體力活又干不大來,長日在觀內郁郁寡歡,以教觀內的小孩子識字打發時間,災民們都稱他為“陳先生”。 此時他拿起一只銀錠,細看一眼,忽然臉色大變,高聲問道:“夫人說這是府上的家產,但為何上面落下的卻是官???這分明是官銀,還是戶部修河堤的官銀!” 姜宛卿在心里低低地“哦”了一聲。 這下對了。 她面上肅容道:“陳先生不得胡言,陶氏夫婦一心為民,絕不會拿官銀充私銀。再說了,整個姚城的人都知道,縣衙連修河堤的官銀都拿不出來,太子前些日子還為這事氣得急火攻心,現在還臥床不起呢。若真有官銀,陶大人豈會如此?” 謝氏也急急道:“娘娘明鑒,我家大人為官清廉,兩袖清風,絕無貪墨官銀之事?!?/br> “娘娘,諸位,你們請看這銀錠底部的鑄字?!?/br> 陳舟將銀錠翻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上面,只見底部清晰地浮現兩行小字——戶部河道紋銀五十兩。 謝氏臉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凈凈:“這不可能!這是栽贓陷害!” 楊遵義行事向來謹慎,早在這批銀子進入縣衙之前,便已經開爐重鑄過,為的就是抹去官銀的痕跡。 現在那些抹去的痕跡死而復生,簡直是見了鬼。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14 00:00:53~2022-08-15 00:50: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緋館的緋二 20瓶;吟夏風致 5瓶;吳言儂唔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我不喜歡他 “這明明就是官銀!” 陳舟憤怒, “夫人難道以為災民當中沒有人認得字嗎?!” 銀錠底部的印記乃是在陶范里就定好的,和銀子一體而出,根本沒有將私銀改成官銀的可能性。 謝氏瘋了一般撲到馬車上, 每一箱的銀子都掏出來檢查,每一只銀錠上都有官印。 仿佛那批官銀死而復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找回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真的是官銀!” “陶縣令為何拿官銀當私銀?!” “若不是這銀子掉下來, 咱們全都要被騙了!” “不是說官府沒錢, 連修堤的銀子都拿不出來嗎?” “老天爺,他們竟藏了五十兩銀子!” “這銀子是哪兒來的???” 災民們的議論漸漸變成指責,謝氏的臉色越來越驚恐。 沈慕兒慢慢走到馬車前,仔細查看銀錠上的落款, 她高高舉起了銀錠,眼中有一絲水光閃動, 聲音也微微哽咽:“諸位,這便是去年他們說我父親貪墨的五十萬兩!我父親去年暗中離開姚城,并非畏罪潛逃,而是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污,準備前往京城告御狀, 揭發他們的罪行!現在你們都看到了, 銀子就在這里, 我父親沒有貪墨!” 所有人都記得沈慕兒在城門口拔刀刺向自己的模樣, 也記得沈氏父女風雨無阻巡視河堤的身影, 紛紛道:“不錯,若沈大人當真貪了五十萬兩,明明已經逃了, 帶著銀子逍遙快活去不好嗎哪里還會再回來送死呢?” “罪證在此, 沈大人是被冤枉的!” “貪墨的是陶潤安!” 一聲聲責罵炸開, 謝氏慌忙中想抓住老關問個清楚,卻發現老關不知何時消失在了人群中。 謝氏慌了神,渾身發抖,撲跪到姜宛卿腳下:“娘娘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這都是有人要陷害我,陷害我家老爺!” 瞧著群情憤涌的災民們,姜宛卿終于看懂了這一出戲是怎么回事。 風昭然不單是要銀子,還要為沈懷恩拿回清白。 姜宛卿一臉無奈:“你也真是糊涂,怎么能拿官銀當自家銀子送呢?” 謝氏再三辯解沒有。 姜宛卿道:“這么多人看著,銀子又明晃晃擺在這里,人證物證俱在,本宮能怎么幫你?” 眼下不單是圍著一圈圈的災民,跟著她們一起出來的諸官眷們也都看著,有人勸道:“陶大人與陶夫人皆不是這樣的人,其中只怕有誤會,還是要仔細查清得好,莫要冤枉了好人?!?/br> 姚城官員既然上下沆瀣一氣,官眷們自然也都是一伙的,當下齊齊為謝氏說話。 就在姜宛卿被一群官眷包圍的時候,有人沉聲道:“妨娘,可否聽老身一句話?” 說話的是豐城陳指揮使的母親陳老夫人。 陳老夫人向來誠心禮佛,在豐城之時便給災民搭棚施粥。兩天前趕到姚城,發愿要陪姜宛卿做完這場法事。 自從法事開場,前來隨敬的慶州官眷數不勝數,每日都像潮水般來去,姜宛卿除了知道陳指揮使是風昭然的人,其它的一無所知,且為著避嫌,對陳老夫人也僅僅只保持著表面的客套。 此時才明白陳老夫人出現的時機簡直是恰到好處。 “老夫人但說無妨?!?/br> 陳老夫人道:“老身倚老賣老說一句,娘娘身份雖然尊貴,到底是女子,我朝女子不得干政,娘娘還是避一避嫌的好。官銀充私也罷,貪墨河款也罷,栽贓陷害也罷,皆是慶州大事,該由官府決斷才是?!?/br> 陳老夫人出身京城大族,夫婿官至尚書致仕,兒子又掌管著大央最大的鐵器礦營,先帝時便有二品誥命在身,又年長,放眼慶州,哪怕是蔣氏,在她面前也得賠著小心。 見她發話,官眷們沒有一個敢反駁的。 說話的是陳老夫人,但姜宛卿聽見的卻仿佛是風昭然的聲音。 他隱身在這一局棋之后,滿枰棋子,全為他一人cao控。 他這是想要鬧大。 姜宛卿當即便道:“老夫人說得是,本宮到底年輕了,此事確實不是本宮管得了的?!?/br> 說著便命人將銀子重新搬上馬車,將此事交給太守府查辦。 然后便扶起謝氏,低低告訴她:“這事鬧得太大了,只有楊太守出面才能救下你們?!?/br> 眼下楊遵義已是謝氏唯一的指望,謝氏自然不會拒絕。 姜宛卿又向災民道:“是非曲直,太守大人自有公斷,大家忙自己的去吧?!?/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災民們若是活計可忙,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全圍在這里看熱鬧,全體都是被迫游手好閑,當即跟著車隊和眾人前往太守府。 那十幾輛馬車招搖過市,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后面再跟著長長的人流,很快驚動了整座姚城,城里的百姓都出來,不消半盞茶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去年陶潤安遺于力地將五十萬兩的貪墨栽到沈懷恩頭上,鬧得舉城皆知,此時全成了反噬,當初百姓罵沈懷恩有多狠,這會兒百姓罵陶潤安就有多狠。 還未到太守府,謝氏的馬車上便被砸了不少石頭爛泥。 這些姜宛卿沒有親見,是孩子們一邊跑去看熱鬧,一邊回來告訴她的。 孩子不喜歡謝氏。 雖然謝氏總是和姜宛卿一起發糖,但若是孩子們接糖時碰到了謝氏的手指,謝氏的臉上便會露出難以掩飾的厭惡神情。 姜宛卿心里其實很想去看個究竟,想看看接下來的事情到底會如何,但被陳老夫人阻止了。 老夫人道:“娘娘,殿下特意將老身傳來為您鋪好了路,您又何必非要去蹚這趟渾水呢?” 風昭然這一次確實是把她從這件事情里頭摘得干干凈凈,陳老夫人直接來替她出頭,她什么也不用做,無論此事成敗如何,都跟她沒有半點關系。 “這次多謝老夫人了?!苯鹎涞?。 陳老夫人微微一笑,一雙閱盡世事的眼睛打量著姜宛卿:“娘娘,殿下待你,很好啊?!?/br> 姜宛卿愣了一下。 她以為風昭然請陳老夫人過來,是因為她和他表面上水火不容,不好在這件事情上出面。 仔細一想卻發現,其實她全程什么也不知道,只當嫌麻煩,把這燙手山芋般的五十萬兩官銀甩到太守府,也很正常。 即便是楊遵義因此對她起疑心,也總比讓楊遵義對陳家起疑心來得強。 畢竟陳家手的里鐵礦可當百萬兵,在戰事中比她重要一萬倍。 那可是風昭然,他怎么會做這做丟了西瓜撿芝麻的蠢事? 這絕對不可能。 姜宛卿對這點非常篤定。 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風昭然今天想要拿下的不止是陶潤安,還想用陶潤安把楊遵義拉下馬,用這五十萬兩,給姚城官場來個大清洗。 清洗過后,陳家自是安然無恙。 這也正是把人證物證都送給楊遵義的目的,只要楊遵義膽敢徇私,立馬便會被風昭然捉住把柄。 那五十萬兩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所有的姚城官員都是風昭然眼中的獵物。 只是消息很快便傳來,當銀子被送進太守府衙門,在滿城百姓面前,楊遵義立即將陶潤案捉拿歸案,并將姚城縣衙所有人等全部投下大牢。 然后溫言讓百姓們安心等待,明天一早,便請沈懷恩回城,雙方對質,審理此案。 原本還有些擔心會官官相護的百姓們心悅誠服,回到道觀的災民們也對楊遵義贊不絕口。 姜宛卿那時正在房內查看今天的賬目,聽著沈慕兒回來詳細說明公堂之上的事情,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這姓楊的不簡單。 風昭然遇到對手了。 “我原以為,要等到修堤功成那一刻,爹爹才有機會洗清罪名,沒有想到,殿下這么快就辦到了?!?/br> 沈慕兒兩眼微紅,“娘娘,殿下不單是說到做到,還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快,更好?!?/br> 即便沒有楊遵義的審理,公道自在人心,單是在五十萬兩銀子出現的那一刻,百姓們已經知道沈懷恩是冤枉的了。 沈慕兒說著,跪下來給姜宛卿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姜宛卿攔之不及:“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為何行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