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第71節
巫妖有些訝異:“客人都走了?” 蕭偃抬起眼來,有些忍俊不禁:“你說呢?你讓何常安緊緊跟著朕做什么?朕打發他走,他說帝師交代,讓我須臾不離,藺帥當場就笑了,說帝師醋壇子打翻了。祁垣臉紅得厲害,坐立不安,很快就走了,我這還沒問幾句話,倒讓藺帥白白笑話一場?!?/br> 巫妖有些訕訕,去看他寫的字,“虛空粉碎,大地平沉?!边@是什么意思? 蕭偃道:“禪宗有些故事,有句話道‘踏翻滄海,大地塵飛;喝散白云,虛空粉碎’,又有說僧人悟道,‘大地平沉,虛空破碎’,這其中卻有些玄妙之處,和道家那邊攝取先天一氣,粉碎虛空,合道還虛,竟然都提到了虛空粉碎,這讓我覺得有些微妙?!?/br> 巫妖道:“無論什么修煉法門,都是對自身進行錘煉,一人即為一宇宙,領悟世界法則的過程,大同小異,都是對自己從前的固有觀念的一次爆炸性的顛覆,這個過程形容為虛空粉碎也行,形容為宇宙爆炸也行,都是一個過程?!?/br> 蕭偃道:“為什么是都是猶如災難一般的領悟過程?” 巫妖不解其意:“嗯?” 蕭偃放下筆,感覺到了肩膀有些酸乏,便往后倒了下窩在壁爐那暖洋洋的軟榻上,笑著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br> “我們說天道循環,生生不息。你也和我說過,這個世界的能量是轉換著的,人死后塵歸塵土歸土,回歸自然,反哺天地。那么大自然的地震,海嘯,火災,這些也是需要能量來發動吧? 巫妖眸光一閃:“對的?!?/br> “如果能量守恒,那為何人類怎么努力,在自然災害前,仍然無可奈何?赤地千里,洪水肆虐,瘟疫橫行,海嘯山崩,在災難面前,人類如此渺小和無可奈何。我認為并不能把災難簡單歸結為是君無道,明明仁君的力量,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所以《列子》說天地無全功,圣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br> “顯然,古代的哲人們也注意到了這其中的不平衡。僅僅從前說的仁君有道,天下歸心,我覺得并不能解釋這巨大的力量差。為什么不全,才是常態?善惡有報,為何不是現世報,立刻報?相反惡人作惡,會影響千萬無辜百姓,圣人救人,卻偏偏比殺人要難太多太多。道高一尺,魔就高一丈,這是從前哲人的思考,就算光的對面是暗,善的對面是惡,為什么善和光明治愈和修補的力量,卻不如破壞的力量更大?” “人類和自然的力量相差太懸殊了,哪怕是加上有靈的萬物,仍然也只是四季枯榮,任由天災肆虐?!?/br> 巫妖思索了一會兒道:“我認為,以現在你們的凡人文明,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大概幾百年,你們也能夠發明出能夠造成巨大災難,戰勝天塹和災難的工具了,比如你們攻城用的弩炮,你們修的橋,造的船,某種意義上也是戰勝自然,填海移山,翻山越嶺,沒有魔法的世界,你們能夠走出另外一條路。你們可能能夠像如今的飛鴿傳書一樣,發明出其他東西來相互聯絡,你們也有可能集合萬千人的智慧,累積百年經驗,和傳說中的大能半神一般,創造出小世界,只是借助另外一些別的媒介,但整體的思路仍然都是征服自然,突破凡人身體的局限?!?/br> “人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你們這個世界讓我知道了一個凡人是弱小的,但無數個凡人集合在一起,類加上時間,那就是幾何倍數的發展速度?!?/br> 蕭偃卻道:“但是,當能夠造成巨大傷害力的工具或者說武器掌握在少數人的時候,仍然會以此來爭權奪利,排除異己,到時候,仍然還能指望人王有道,順天而行?得多強的氣運,多強的能力,才能制衡全天下?只需要一個瘋子,就能破壞掉這所謂的平衡了,生靈涂炭,災難重來之時,難道,又需要一場洪水來清洗這人間?” 巫妖看著聰明的伴侶的眼睛,語塞了。 蕭偃很認真看著他:“你說過,懷疑我們這個世界曾經有過高等的類似魔法的文明,就是那些散佚在不同典籍話本里頭的那些道法自然的修真者,凌虛御劍的仙人,甚至妖、鬼、魔,是否就是因為這些傷害力太高的,同樣掌握在了少數人的手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能夠施展瘟疫的法術、大面積詛咒的法術,假設如話本里說的,一劍平山海,一念殺萬人,那這人間是否也已失去了平衡,因此不得不重新毀滅?末法時代、諸神淪落,是盛極而衰的必然?!?/br> “修仙,一定是逆天而行嗎?” “天道,一定是完滿無缺的嗎?萬物有缺,極盛則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天道有缺,無暇必毀?!?/br> “如果說大洪水,是天道不得已的重啟,是否,天道也在尋求一個不一樣的人間?不一樣的法則?” “你也說,無數個凡人集合在一起,能夠爆發出驚人的智慧,但是這其中的每一個凡人,都有著突破自我,追求世界真理的精神,才能夠累積下來吧?” “為什么蕓蕓眾生要為少數人的惡付出代價?為什么這個世界,會有如此動蕩的不受控制的能量?是否本來存在著,作為個體的凡人,也有機會吸收這些動蕩的能量,轉化為自身的法力?” 巫妖微微垂下睫毛,掩住了金眸:“你若是在我們魔法世界,一定也是個天才法師,你這悟性實在令人驚嘆?!?/br> 蕭偃卻追問著他:“先生沒有想到答案嗎?你的大預言術看到了未來嗎?” 巫妖道:“世界法則,總有不一樣的地方,也有相似的地方,我也在探索?!?/br> 蕭偃道:“先生明明有排山倒海之能,卻一直謹慎使用,并不僅僅只是懼怕法則的排擠吧?” 巫妖沉默,蕭偃看著他,肯定道:“天道有缺,道法無常,是不是?” “悟天道,證長生。假設大洪水為毀滅后人間的重啟,靈氣匱乏是上一次高魔法文明肆虐濫用的惡果,那么,天道是不是也在修補缺憾,促使靈氣復蘇?道無常道,沒有規定只有一條正確的道,大道三千,吾證吾道?!?/br> “靈氣復蘇,一定是需要一個非常關鍵的條件,一定很苛刻,卻也是千載難逢的機緣?!?/br> 巫妖笑著:“再說下去,你就要和你們歷代史書上那些被抨擊的昏君一樣,暮年求長生,行出寵信方士,煉丹修塔,海外求仙人的無道之舉了?!?/br> 蕭偃卻眸光清明冷靜:“人皇若是天道所系,天下信仰之力所在,自然也會隱隱感悟天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也想到了證長生并非全然無法?他們努力探索,興許也不過是想要探索那法則的真相,生命的真諦極限以及更多的可能性,只是生命太短,來不及,沒有遇上那個機緣而已?!?/br> 巫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柔將他披散著的長發撥到腦后:“你想長生?” 蕭偃看著他:“我也沒那么貪心,只是想多陪先生久一些,希望先生能夠在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多限制。我想與先生并立于這世間,江海相期,煙霞相許?!?/br> 他眼圈微微發著熱:“我等不到你說的凡人的未來了,我只有當下,我只能許給你當下。蜉蝣只爭朝夕,因為只有朝夕?!?/br> 鶴壽千歲,以極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盡其樂。先生是野鶴,我卻不過是蜉蝣,蕭偃在心里酸楚地想著。 巫妖久久凝視著他,伸出手指慢慢撫摸他的下頷和唇瓣,忽然微微笑了:“興許……會如君所愿的?!彼p輕撫摸著蕭偃的漆黑長發:“你是人皇啊,并不是凡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萬物有缺,極盛則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天道有缺,無暇必毀——《列子·天瑞》 鶴壽千歲,以極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盡其樂?!痘茨献印?/br> 第104章 春日游 春假雖甜蜜, 但仍然太短,開印后朝堂的事就忙得不得了,新糧種推廣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太子每日都進宮向蕭偃稟報糧種推廣的進度。但如今京里, 首當其沖卻是春闈在望。 三年一次的科舉大考, 今年又蒙天恩加了名額,整個京城已是沸反盈天, 滿滿當當都是趕考的舉子,所有的店家、寺廟、酒館,全都住滿了人, 京城的住房也全都賃滿了。 欽天監印歷所制的所有天文地理寶器, 全部被各地進京的舉子、客商們搶購一空, 最后強行定下了每人限購一個, 客商要批發另外聯系,另外交貨,不許在京里售賣的規矩, 但仍然每次還是有不少聞名而來的舉子沒買到,最后失落地買了一套歷書走了,說是一套, 自然是因為這歷書竟然還分系列,四大美人一套, 星月雪雷一套,梅蘭菊竹一套,總之請了京城有名的畫家來繪制后印出來的, 還加了金銀等色套印, 實在是精美無比,只能樣樣都買上幾套, 回去送同窗、同鄉。 而在欽天監的店面里,則醒目地張貼著招子。原來是欽天監招收觀星、算學學堂的教師的事宜,畢竟現在的欽天監官員實在太忙了,而光靠偶爾的授課已不能滿足學得非常認真的孩子們的需求,更何況等到九州的觀星塔建起來后,就更需要人手了。 范左思便出了個主意,說可以在進京的舉子里頭招,總有落第的舉子,進京一次盤纏巨大,因此有些人索性就在京里住上幾年,待下一次恩科,若是能招,那便是再好不過。于是就這么定了,開始為觀象學堂招募授課算學教師、地理教師、農學教師、天文老師,提供住宿,束修豐盛,貼在了欽天監印歷所賣歷書最醒目的墻上。 報名的果然瞬間爆滿,然而符合條件的舉子們很快都領了一份試卷回去,讓先解題了交回來,作為初篩。 這倒是瞬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每份試卷題量都不多,算學放了幾道題,地理則放了一份簡易輿圖,請標出具體地名,農學則出了幾個種植方面的題,然而最矚目的是天文的題目了,一共三題,前兩題泛泛,一題讓闡述天象與四季天氣的關系,一題讓算年份歷法,一題卻是問:“何為天道?” 這道題令人矚目的并不是問題本身,而是此題上明晃晃標著“御制”,這意味著,這是當今天子親自出題!只要答得好,就有機會能讓天子看到自己的答卷!這是天大的機緣??!這題一傳十十傳百,瞬間無數舉子都涌向了欽天監,只為了領一份天文學的卷子。 而客館酒樓,同鄉的詩會文會上,少不得這道御制題都被拿出來討論,更有不少學子直接投行卷到了朝廷各大學士的門下,大臣們也震驚了,一時之間,何為天道,成為了京城里的熱門話題。 綠楊莊里仍然是京城最一等一的好去處,護國長公主撫養太子,許多舉子們自然存著到綠楊莊舉辦文會詩會,若是一個不小心入了太子或者公主的眼,那可就是一飛沖天的,就算公主和太子其實很少來,那不還有其他達官貴人么? 正是早春時節,楊柳如煙,草芽鮮嫩,翠色欲滴。 綠楊莊最熱鬧的是半山茶莊,這里依著山彎彎曲曲修了一間間竹制敞軒作為茶座,以灌木叢、花叢、竹子叢自然錯落隔離開,從山上往下又有溪水彎曲而下。景色雅致,又能曲水流觴,付一壺茶錢和茶室的錢,便能自行在此烹茶,在這里坐上一整天,而茶室和茶室之間又能相互探訪,更是結交的好時機,因此成為了清苦的讀書人論詩寫文小聚的最佳地點。 “道可道,非常道!陛下出這題,其意決不在道!乃是以道觀人……”舉子們正在綠楊莊山坡上的茶莊一邊喝茶一邊高談闊論著,半山上全都是論這天文考試題的,吟詩的,吹笛的,正熱鬧時。 忽然聽到馬蹄聲陣陣,文人們都有些詫異,畢竟綠楊莊里,一貫不能騎馬進入,然而居高臨下看去,卻看到春日淡淡的陽光下,一個男子騎馬到了山腳下,翻身下馬,將手里的馬韁往山下的楊柳樹上隨手一繞,那匹白馬佩著金鞍,極為神駿,突突打了個鼻息,老老實實呆在了綠柳邊。 男子卻手里倒提著馬鞭,沿著石階拾級而上,步履輕捷,一襲白袍如回風流雪,纖塵不染,人走在山道上,仿佛照亮了半座山。 有人喃喃嘆息:“怎有胡人氣度如此?” 這又才有人注意到,原來那男子有一頭十分令人注目的金發,像流淌的金子,陽光照耀在上頭,反射出了一層亮麗柔光,猶如東君臨世,再近一些,才看到瞳色淺淡,也異于中原人。 然而他身極修長,冠服華麗,發上束著攢絲金冠,脖子手腕和腰間,都佩著純金的細鐲和大塊的晶瑩寶石瓔珞,一般男子佩戴這許多金飾只會俗氣,這位偏偏只襯出湛然清氣如雪,因其氣質太過高華凜然,無人將他與那街上隨處可見的胡商相比,反倒更像那寺廟里的神祇。 早有人認出了來者身份,卻壓根不敢上前,只畏然悄聲道:“是欽天監那位通微帝師?!?/br> 眾人皆凜然,就算之前不認識的,也在自己州縣看到過大興土木的觀星塔,進了京再買了歷書,無人不知如今通微帝師,正是皇上最看重之人,欽天監,則是最炙手可熱的部門。 巫妖耳目靈敏,早就聽到了這些議論,但他相貌特殊異,早已習慣這些目光和議論,一路穿行很快到了山頂,那里卻又有一處山頂小廚,這里的廚師做得一手好菜,衛凡君極力推薦,今日巫妖卻是過來綠楊莊有事,順便便來這小廚嘗嘗味道,倒沒想到這山上如此人多,不由又有些煩,恐怕一會兒蕭偃過來不大方便,不過也罷了,今日過來本也不是為了吃飯,且先了了那事。 他神情淡漠,一路走到了山頂上,祝如風已迎了出來,看到這位帝師面上神態,便知道他有些不爽,上前利索接引他進去了飯莊內,引著他進了樓內,又往下走著,轉折進入了地道下,走到了最下面的地下牢房內,一邊解釋道:“當時要找個合適的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秘密關押,棲云莊那邊恐怕臟了皇上和您的地方,駙馬爺便點了這個地方,說人越多才越想不到?!?/br> 巫妖微一點頭:“無所謂,一會兒便了解了?!?/br> 轉折數道門下,低低的咆哮聲傳來,甘汝林和孫雪霄迎了出來,看到巫妖便行禮:“見過帝師大人?!?/br> 巫妖微一抬手示意免禮,金眸一轉,已了然:“恭喜兩位?!?/br> 孫雪霄垂下臉,睫毛微抖:“謝帝師再造之恩?!?/br> 甘汝林在后頭也鄭重一揖,巫妖道:“無妨,這是你們的福緣?!?/br> 孫雪霄卻道:“還請大人賜名?!?/br> 巫妖卻不擅于此,只好搪塞:“等我讓你們皇上賜名吧。是個女孩兒,這么有福氣,可以先起個小名叫福兒吧?!?/br> 孫雪霄連忙致謝,巫妖卻已走到了最深處的秘銀牢籠內,果然看到那渾身通紅,沒有臉的兇獸正在籠子里嚎叫著,眼睛里滿是兇光。 巫妖淡淡伸出手,纖長白色骨爪出現,在空氣中掀起了無數的寒光,雪花旋轉中,無數符文憑空出現,兇獸混沌趴在了地面上,慢慢那猙獰的四肢變回了人的手足樣子,而面上也慢慢變回了人臉。 孫恒蜷縮在地面上,忽然頭腦有了一絲清明,哭了起來:“雪霄!雪霄!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孫雪霄臉色冷漠,淡淡道:“父親,孫雪霄已死去多時了,和母親一起,在你眼前的,不過是一個不甘的鬼魂罷了?!?/br> 孫恒顯然還記得這么多年來女兒身上的種種怪事,如今他頭腦分外清醒,已然明白女兒所說沒有錯,他被權力迷惑,早就在那一個夜里失去了女兒和妻子:“太后……也是個可憐人,你若有恨,就恨我吧……”孫雪霄面若冰雪,并不理他,孫恒落著淚,嘶啞著聲音問:“你哥哥弟弟們……” 孫雪霄淡淡道:“孫氏全族流放遼州,我贈了他們一些安身立命的銀子,保他們能安全到邊陲,至于將來如何,全看他們是否能立得起來了?!?/br> 孫恒滴下了幾滴淚水,看向了巫妖,巫妖淡道:“你身上早已被怨氣吞噬,這是最后一點魂靈,無法保住性命,這是給你一點清明,讓你和女兒告別的——你若自愿,我將對你搜魂,尋找吾之愛寵下落,以及制造你這種兇獸的過程?!?/br> 孫恒面容一陣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如何變成那樣,只知道某天夜里,我在書房聽到了嬰兒哭聲,走出去后,便失去了理智,渾渾噩噩,只一直感覺到混亂,你搜魂吧,只求看在我配合的份上,能給孫氏一族,留一線生機?!?/br> 他拜伏下去,臉上的表情又再次漸漸化開,變成了混沌一團。 巫妖再次伸出骨爪,千絲萬縷的魂絲從那兇獸身上被抽了出來,整個地窟內變得冰寒無比,仿佛萬千的鬼魂在哭泣嚎叫。祝如風臉色微變,幾乎有些站不住,只覺得全身毛骨悚然,渾身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孫雪霄和甘汝林在一旁臉色不變,甘汝林看到祝如風這樣,便道:“雪霄陪祝將軍出去吧,這里待久了總不好,你現在身子和從前不一樣?!?/br> 孫雪霄也很是看重這個孩兒,深深看了一眼那縮在地上混沌一團,知道父親早已不在,便依言和祝如風走了出來。 祝如風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巫妖的魂體,一直渾身冰冷,直到走出外邊,春光明媚,這才微微舒緩過來:“那是……先生的法相?” 孫雪霄微微一笑:“今日怎么不見衛小公爺過來?” 祝如風知道孫雪霄這是不愿說,便也不問,只道:“過年,被老公爺拘著在家……”他臉色微微有些尷尬:“每天見親戚呢?!?/br> 孫雪霄忍不住一笑:“見親戚?安國公這邊親戚一向少吧?怎的要見這許多天?似乎都是些遠支?” 祝如風輕輕咳嗽了聲:“嗯,有些遠房的親戚,趁著春闈都進了京,帶了不少孩子來,滿府跑著,老國公讓他帶著耍子呢?!倍家乐矅姆愿?,帶了自家的孩子進京,要給衛凡君挑個投緣又聰明伶俐的嗣子。 衛凡君還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祖父這是早就看穿了他們兩人的事,還笑嘻嘻地只以為是安國公年老了怕寂寞,要招親戚孩子們來養著。 孫雪霄聽著臉上面容也微微笑了起來:“孩子確實是可愛?!?/br> 兩人正說著,卻看到山下又已有一頂青頂小轎抬上山來,小轎不起眼,但旁邊護衛仆從如云,偏偏都靜默又干練,在茶莊里的文人們看到這樣卻也知道這不是一般人,全都敬畏看向了轎子。 祝如風低聲道:“圣駕到了?!?/br> 孫雪霄輕聲道:“啊,這么快?也不知道先生搜魂結束沒……我還以為皇上至少要日落后呢……” 祝如風心道,這兩人哪里舍得分開過一時,恨不得日日用膠水黏在一起呢。只是轉頭交代里頭可以上菜了,又上前去迎接圣駕。 沒想到就在這一會兒,卻見旁邊茶室里忽然一個白衣女子從竹影中閃了出來,撲上了小轎前,在無數護衛上前攔下之前,撲在了地面上,抬起臉來,淚珠盈盈:“大人!小女子有冤!” 祝如風汗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青天白日之下,民女戴孝攔駕喊冤! 偏偏攔下的還是圣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