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第41節
他的母親,是精靈女王的幼女,嫁給了人類法師,他擁有四分之一的精靈血統,雖然這已隨著他變成巫妖后失去了意義。 但他卻有著珍貴的世界樹之枝,當世界樹之柔嫩枝條插入土壤,就會施展出欣欣向榮的生命之歌,它會庇護周圍的一切草木生靈,它會吸引地氣蘇醒,它促使枯萎滅亡的植物重新恢復生機,自然元素將會被吸引到這里來,讓這里充滿生機,萬物復蘇,欣欣向榮,野獸繁衍,草木充滿靈氣。 他又曾經是十六歲就能夠施展禁咒的天才少年魔法師,教皇對他分外愛惜,他曾經多次協助教會征戰與邪靈對戰,更有教皇親自賜予他的大光明術符印。 大光明術,至光明,至純凈,至偉大,施展之時,無盡的光明風暴和審判將會進行,怨靈將得到凈化,死煞將會滅絕,瘟疫將會被驅散,邪惡將會被驅逐。 唯有從未犯過罪的人,能夠在大光明術結界中得到赦免。 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巧,換一個巫妖、一個法神、一個教皇或是一個精靈女王親自在這里,都無法完美解決這一處龍脈的斷絕干涸和死煞之地。 唯有他這個精靈女王的后裔,教皇的眷寵,天才法師變成的巫妖,才能夠解決此事。 這就是小皇帝的氣運,他在這里,就已是小皇帝的氣運了。 教皇為半神,他的大光明術,當然也是無與倫比,唯一的問題是,他現在是巫妖之身,施展之后,他自己也將會受到審判。 若是從前仍為半神之軀,他是不用擔心這大光明術會對自己造成什么致命傷害的。 但現在他魂體虛弱,一年前甚至連個像樣的法術都施展不出來,雖然這一段時間他吸收回來不少魂體,又得了小皇帝的真龍之氣滋養,魂體穩固了許多,但施展這樣的半神級法術,哪怕有符咒,也是需要他自己的法力作為引導,他的法力越強,施展出來的大光明術才越強。 這簡直就是在自絕。 當然,作為一名不死巫妖,魂匣還好好在安全的地方,這一擊,應該還是無法摧毀他的魂體,只是……肯定會再次進入到沉眠,和之前一樣。 而下一次再次醒過來,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往好的方面想,小皇帝肯定會貼身攜帶著自己的魂匣,這次危機度過后,他的真龍之氣會越來越強,多少會滋養著魂匣。 也許……能在小皇帝老之前醒過來吧?但愿不要太久,畢竟這個世界的人的壽命,都實在太短了,譬如朝露。 金色光明符印從骨手中落下,骨手被光明灼傷,冒出了裊裊輕煙。 金光一路墜落,怨靈瘋狂尖嘯躲開,濃稠的怨氣原本猶如漆黑的海淵,卻在金光落下之時迅速散開,金光落地,一層一層的金光蕩漾開來,一圈一圈的半圓的光明結界形成,從內往外,層層擴展,猶如金色的水紋,猶如明亮的氣泡,暴漲著變大,籠罩一切。 那是圣光,凈化一切的圣光。 至光明,至純凈,至神圣。 大光明術。 巫妖垂下頭,金光璀璨的長發飄揚在這極致圣潔的光明中,絲絲縷縷,寸寸變成金色光芒,慢慢與金光融為一體。 冰冷蒼白的薄唇輕啟: “吾以不死者之名…… 召喚圣光之主。 吾乃告死者,不死之靈,棄信者。 吾從棄絕至暗之地,祈求光明之主…… 以潔凈之光,以神圣之歌,以無上正義之審判 凈化一切、治愈一切、寬恕一切、庇護一切、審判一切。 賜予滯留者、怨恨者、彷徨者, 以安息,以賜福,以庇護。 吾乃……靈魂收割者、恐懼之主、死靈之主。 吾不滅于此,吾永存于世。 吾乃無罪者?!?/br> 神圣風暴挾持著千萬金色閃電落下,光明之審判來臨。 怨靈們哀嚎著嘯叫著想要逃離,卻仍然被籠罩在了那一層層擴大的金色圣潔的光明結界中。 神圣之火燃起,無數的幽魂在白金色的光明火焰中哀嚎著,卻在沐浴在圣光結界中后停止了呼號,靜靜跪了下來,漆黑的煞氣慢慢褪去,淡淡的人形顯示了出來,他們向空中虔誠祈禱,虛影倏然散開,化成了陣陣金沙,神圣風暴卷過,散落在風中。 白骨坑里已經被完全凈化,沉甸甸鋪上了一層璀璨的金沙。 空中滿是飄飄揚揚的金色砂礫,在明亮到極點的光里飛舞著,仿佛陽光里的砂礫,凈化后的靈魂飛舞著尋求到了他們的歸宿。 神圣之歌回蕩在空中,宏大,雄渾,威嚴,縹緲,無數和聲在空中融合在一起。 巨大的光明金翼浮現在巫妖的身后,巫妖沐浴在神圣的金光內,仿佛那圣天之上的大天使。 他微微抬起臉,金眸里緩緩落下一滴金光璀璨的眼淚。 帶著雙翼的魂體虛影完全變成了白金色,慢慢消失,仿佛與無盡的圣光融為了一體。 一枝碧綠的樹枝緩緩落下,落在了那厚厚的金沙上,迅速生長成為一株巨大的樹影,然后蓬的一下散開,化成了萬千碧綠色的光點,星星點點融入整座陵墓的山脈。 暖風吹過,金沙里忽然長出了無數的絨絨細草和細碎的野花,一片連著一片,滿山開滿了星星一樣的花。 遠遠在下面山下的范左思看著那幾乎無法直視的圣潔金光,抽噎著雙膝跪下,虔誠將額頭抵在了墓道光滑的灰石上,熱淚脫眶而出。 而遙遠的京師。 深深的禁宮上空,片片雪花落到琉璃瓦上,白骨領主浮在空中,裙擺在空中飛舞,臉色蒼白望向東方,神情倉皇;“吾主……為何不召喚吾等效死?”烏云朵在她肩上,弓起身來,雙眸綠色幽魂之火亮到驚人。 而禁宮內,孫太后忽然在夢中驚醒,感覺到身下濕黏暖滑,她伸手一摸,滿手鮮紅腥臭,尖叫聲劃破了禁宮的虛空。 寶光寺里,正在打坐的普覺國師忽然吐出了一口血,面如死灰,倏然起身扶著禪杖走出了禪房,望向寒冷深黑的夜空,忽然豎起手掌,緩緩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br> 祁垣從房間里出來,看他唇邊血跡,茫然問道:“師兄您怎么了?” 普覺國師看向天空,雙掌合十:“有圣人舍身,命數已改,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 他將禪杖橫過,雙手捧與祁垣:“普澄,此后這方丈,便由你來擔當了?!?/br> 祁垣訝然,卻見普覺誦:“有佛可成。有眾生可度。有法可說。一切眾生已成佛竟。已度生竟。已涅槃竟?!?/br> 寺內的僧眾都被驚動了奔了出來,然后看著普覺國師解下佛珠拋開四散在山門,長喝一聲:“吾去也!”月色下只看他只著一身單薄月白僧衣,于雪夜中下山而去,始終未曾回頭。 在柔軟魔法床上閉目睡著的蕭偃忽然驚醒,手里摸了摸魂匣,起身走出房門,往外看去,只見寒天上一輪清月,光明而盛大。 ==== 晏平八年元月,守陵官奏報德陵雪夜忽見大光明,神光竟天,和風送暖,異香經宿不散。及天明,探見山陵上遍生春草,又有異花開如星狀,似此祥瑞種種,應為圣祖顯靈。 旋,帝親往謁陵,素服行大祭禮,至陵內生異花處,降輿揮淚。 作者有話要說: “有佛可成。有眾生可度。有法可說……一切眾生已成佛竟。已度生竟。已涅槃竟?!币裕簠d續藏經:中國撰述·釋律部《菩薩戒疏隨見錄》 第63章 金甌缺 巫妖再醒來的時候, 似乎是在金鑾殿上。 他其實仍然感覺到很困,但耳邊總聽到有人在不停地激情澎湃的吵鬧,仿如置身于菜市場。 不知何時忽然靜了下來。 他聽到一個疲憊而冷靜的聲音: “皇太后已西狩西京, 眾卿既愿留下守城, 便為朕之肱骨, 不必再爭執?!?/br> 殿上安靜一片。 他聽到熟悉的聲音繼續響起:“內閣擬詔?!?/br> 季同貞的聲音響起:“臣在?!?/br> 蕭偃慢慢說道:“第一道旨意:端親王蕭冀殉國,忠顯千古, 追尊為帝,著禮部擬廟號,謚號?!?/br> 忽然有大臣又急切道:“皇上, 端親王與北狄藺賊私下勾連, 身后事尚且未能蓋棺論定, 是否再……” 蕭偃淡道:“朕意已決?!?/br> 朝廷又安靜了下來。 蕭偃又道:“皇叔輔朕登極, 佐理朕躬,撫定邊疆,戰功彪炳, 其功德千古,不必再議?!?/br> 季同貞道:“臣領旨?!?/br> 蕭偃又道:“第二道旨意:命宗人府于宗室近枝擇一子,封為儲君, 與端柔大長公主一并西行赴西京,歐陽駙馬隨行, 禁軍指揮使秦懷剛率護軍一千護送。若朕大行,即傳位大寶,加封端柔護國大長公主封號, 同親王例, 加封歐陽樞文忠信侯爵位?!?/br> 朝堂上一片靜默,季同貞仍鎮定道:“臣領旨?!?/br> 此時安國公的聲音忽然響起:“皇上, 秦指揮使熟悉京城守衛,若是命其此刻離開,則京城守衛恐薄弱?!?/br> 蕭偃道:“祝如風、甘汝林二將在,守城無虞,安國公不必擔憂?!?/br> 安國公道:“皇上英明?!?/br> 蕭偃又道:“第三道旨意:拒絕和談,驅逐北狄使臣出京,大燕與北狄不共戴天,死戰到底?!?/br> 朝堂仍然寂靜之極,此次竟然無一人站出來反對。 蕭偃慢慢又道:“大事已畢,朕早置生死于度外,愿與諸公同守京城——散朝罷?!?/br> 季同貞忽然出來道:“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臣等為吾皇效死!” 朝上呼啦啦所有大臣都跪下了:“臣愿效死!” 蕭偃遠遠看著虛空,并沒有看著那些向他跪下來痛哭流涕的大臣們,仿佛這些悲壯和慷慨激昂,都與他無關:“退朝罷?!?/br> 何常安長長喊道:“退——朝——” 文武大臣們按班陸續退了下去,一路竊竊私語,卻見祝如風將軍迎面大步行來,甲胄肅然,按劍而行,身側還跟著欽天監正范左思,全都有些擔憂起來。 要知道欽天監地位超然,又跟隨著佩劍面君的禁軍祝如風,如今非常時期,見到這兩人總不由令人憂重,是否又發生了什么不詳之事。 范左思邁進殿內,稟報:“皇上,北狄大王子鮮于鳶求見皇上?!?/br> 蕭偃道:“不見,和談不再繼續,請鮮于王子回罷?!?/br> 范左思道:“鮮于鳶道是以故人之身份求見,非以北狄大王子身份求見?!?/br> 蕭偃疲倦道:“故人不復,見之何益?!?/br> 范左思、祝如風拱手領旨剛要退下,蕭偃卻忽然道:“罷了,請去東暖閣吧,朕見見他,問問看,他是否知道先生是否還能回來?!?/br> 他起了身便往東暖閣去了,不多時,鮮于鳶在內侍的引領下進來拱手行禮:“鮮于鳶見過陛下?!?/br> 蕭偃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國師許久不見,風神如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