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第36節
第54章 千金骨 “千金市骨?!?/br> 一位老者對著范左思, 神情沉思:“雅宴上故意著紅衣胡服,言語擠兌你,卻又給裴家虞家體面, 真的不是端親王在背后cao縱小皇帝嗎?”這名老者, 卻正是范左思的長兄, 如今的范氏族長范必行。 范左思搖了搖頭:“兄長您不在宴會上,若是在就知道, 當日小皇帝言語流利,反應機敏,全無停頓, 言談盡皆隨口而出, 若說是打壓老夫是早就想好的話, 端王這么千辛萬苦騙我們進京, 就為了戲耍我們?就為了給我們看看他一個掌軍多年的輔政親王,居然要捧著小皇帝?他若是要立威,不是這么立的?!?/br> “我以為是, 輔政親王為侄兒求一門世族的親是真的,但小皇帝恐怕自有主意?!?/br> “且不說那場雨來得古怪,后來我出來看過了天象, 無論如何那天都不該有雨,再問了京里其他人, 那日根本不曾見有雨,難道還真的有過路龍王,奉天子詔行雨?” “還有那枚閑章, 風行草, 小皇帝的閑章,刻的是風行草, 小皇帝諱偃,兄長,您品,細品這意思?!?/br> “再就是裴戎云了,他一路與我進京,確乎是臨時被裴家族長點了來,學問詩文極平常,不過愛雕幾個印章罷了,我當時只是為了他面上好看說了幾句他好金石,哪能想到小皇帝機變如此,立刻就能拿出一枚閑章來,硬是將那裴戎云抬了起來做了那架起來的千里馬骨?!?/br> “虞可輝,這事之前我只聽說虞家人丁稀少,嫡支幾乎無人了,還和地方的太守不諧,知道我帶人進京,虞自己主動找來,說他有妹子正當年歲,希望能帶上他們,我當時也沒細打聽,又相他之面,羅漢眉鶴眼,勾鼻薄唇,是個大器晚成,有為有位的相貌,這才帶上了他?!?/br> “宴會后我讓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虞家之所以和太守不諧,正是因為太守硬要娶虞家的女兒,強行下了聘,那虞可輝是無可奈何了才有此舉,若是我們當時早些知道,轉圜一下,那虞可輝未必被逼到墻角,不至于當日宴會我們所有世族臉面全無,一敗涂地?!?/br> 范必行沉思了一會兒道:“也未必,虞可輝此人性情古怪,十分好辯,才學一般,卻頗有雜學,未必愿意無端接受旁人的施舍?!彼肓讼碌故切α讼拢骸盎噬厦櫯F寺,做外交市舶,那確實是合適的,到算是很有識人之明了?!?/br> 范左思道:“可不是?若說端王和皇上這么快就掌握了范家的情況知道他要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依我看,那天我先介紹誰,估計皇帝隨機應變,自會找出個由頭賞了,偏巧是裴家公子罷了,至于虞家就全是機緣巧合了?!?/br> 范必行問道:“如今他們能順利入職嗎?內閣會這般輕易放過?還有承恩侯那邊?如此肥缺,他們舍得讓我們世族之人插手?更何況還是小皇帝任命,說不得有輔政親王的手筆?!?/br> 范左思道:“順利報到了,內閣當日就給了吏部行旨,承恩侯府那邊據說是夫人才去世,承恩侯哀思過重,病著了?!?/br> 范必行又想了一會兒才問:“以你之能,相小皇帝之面,如何?” 范左思目露彷徨道:“我相不出?!?/br> 范必行一怔,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 范左思非常沮喪:“當日皇上每一句話我都記得確切,皇上面容我也記得清清楚楚,但事后回來,我卻全然想不起來當時相出的結論,待到回憶皇上的相貌,卻又很有些不敢確認?!?/br> “這么多年,我還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明明面容記得清清楚楚,卻無法相面?!?/br> “相由心生,人不可貌相,相面靠的就是面對面的相法,僅憑回憶面容五官,是絕對相不準的?!?/br> 范必行呆了一會兒又問:“端王呢?” 范左思道:“獅眉連心,鳳眼燕紋,極貴掌權之相,卻有情劫?!?/br> 范必行問:“之前可遇到這種相不了的人?” 范左思道:“從前未有,但那日卻遇到一人,全程幾乎不語,聽小皇上喊他九曜先生,尊其為師,其人隆準深目,發金膚白,濃睫金瞳,修偉過于常人,初看明明如日之光輝,不能直視,但再一接近卻只覺其人森冷,避之不及。此人聽說為巫姓,亦無法相之?!?/br> 范必行喃喃道:“姓巫?!?/br> 范左思道:“此行大奇,但這位小皇帝不可小覷。我以為,若是真嫁范氏女入宮,未必能得后位,皇上總要親政,反使我范氏一族為后妃一族后,越發掣肘?!?/br> 范必行沉默了許久,長嘆了一口氣:“送范氏女為妃,已不可行,吩咐下去,八月秋闈,范氏一族四十歲以下生員,一律入闈參試?!?/br> 范左思驚道:“族里族老會不會要以違背耕讀傳家的祖訓來和您過不去?!?/br> 范必行道:“要說祖訓,范氏傳承至今,沒有千條也有百條,時移世易,豈能墨守成規。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我范氏立家數千年,出過陶朱公,亦出文正公,隨勢而變,才是我范氏祖訓的精髓?!?/br> “科舉取士之大勢已無法更改,今天下讀書人皆以三元及第為榮,六元榜首為天下士林首,我們還在抱殘守缺,終將被淘汰。小皇帝的意圖很明顯,只以科舉為重,無論是不是他本人,就算王爺有此想法,也是必然,更不用說內閣了,內閣相爺們,只會牢牢地將百官掌握在他們自己人中?;实坌枰硗庖还闪α縼泶蚱瞥矛F有的規矩,引進世族,卻又必然只能從科舉進身?!?/br> “今日裴戎云與虞可輝,是皇上立下來的千金骨,那么我們范家,就該為天下世族的千金馬,一馬當先了!” 范左思瞠目結舌看著范必行,范必行眼眸放出了鮮彩:“我本擔心這位小皇帝為傀儡,只能從范氏女入后族,嘗試入局,既然是少年英主,那此等風云局,我范家子,豈能沒有一席之地?周易有云: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是時候了!” 蕭偃可不知道范家兩兄弟立下了范氏大船掉頭的驚人舉措,又在江南世族引起了多大的波瀾,他開開心心行了秋獵,回宮后,聽說太后心悸失眠之癥仍然不愈,又去慈福宮服侍。 但孫太后卻拒絕了他的隨侍,聽說慈福宮內,便是半夜也仍整夜舉燭,燈火通明,宮人日夜陪伴太后。太后則時時念經清修,據慈福宮宮人稟報,據說每念金剛經百遍后,便能有一夜安眠,因此孫太后念經越發虔誠。她傳過一次承恩侯進宮,卻又聽說承恩侯也生病不起,只能派了太醫去探視。 蕭偃這下也明白了:“是表姐?” 巫妖道:“嗯,讓她天天虔誠念經去,就沒空管你了,她若是繼續雜念叢生,一心想著攬權,那就很難安眠?!?/br> 蕭偃微微嘆息:“聽說時常夢到先帝以及一些宮中舊人?!?/br> 巫妖淡道:“從前虧心事做太多了?!?/br> 但毋庸置疑,承恩侯生病,孫太后潛心念經,后宮壓力瞬間減輕,蕭偃確實開始有了更多的時間在前朝,端王為輔政大臣,行獵回來后又陷入政事之中,卻也經常命人請了小皇帝來,教他軍政之事。 但到底是外臣,管不到內宮。禁宮里無人拘束,蕭偃頻繁出宮,很快便將山莊和金甌坊那邊的房子摸得熟透。 這日祝如風卻是遞了帖子進來:“虞可輝找到了安國公府,央求安國公幫忙遞話給皇上,安國公不敢擅自做主,便只指引他,只說這金甌坊這邊的宅子是九曜先生的,九曜先生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話,因此他遞了帖子過來,求見九曜先生?!?/br> 蕭偃伸手要看帖子,巫妖卻又攔了下,先接過那帖子看了眼,才轉手遞給他。 祝如風看巫妖如此謹慎,著實有些汗顏,蕭偃卻納悶:“攜弟前來?這是一個得了官還未足嗎?” 巫妖道:“應是有別事,我見見他吧。你不要出面,在屏風后即可?!?/br> 祝如風領了命下去,不多時果然引了虞可輝進來,他身后帶著一位碧衫少年,形容尚幼,但才進堂內,便只覺得室內生光,那少年韶顏稚齒,膚光勝雪,明珠生暈,眉目之間自有一股書卷清氣,只是隨著兄長行禮,一言不發。 這下便是在屏風后的蕭偃也認出來了,這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位絕色少女。 虞可輝已深深作揖:“巫先生,行宮一晤,學生便分外仰慕先生風采,今日冒昧來訪,卻是為著吾妹?!?/br> 巫妖坐在堂上,只命他坐下看茶:“虞公子請坐,虞小姐也請坐,有事請直說無妨?!?/br> 虞可輝倒也簡潔直接:“永陽太守季夢錄,為內閣季相之表弟,之前強行欲聘吾妹,趁我不在家,派人至家門硬扔下聘禮,大肆宣揚已與我家定親。我無法可想,只能帶妹進京,尋求幫助,幸而前些日子得了皇上賜官,只是權相勢大,我等仍心憂不得安,只能來求巫先生,給一條明路?!?/br> 巫妖看了眼那虞姑娘,淡道:“我知曉了,虞公子可先與令妹回去,有了結果我會命祝如風通報于你?!?/br> 虞可輝卻道:“那季太守的家人已進京,如狼似虎,我孤身一人帶著meimei,卻是不大安心,巫先生能否暫且收留住下?” 巫妖眉毛微微一抬:“我在京郊有一處莊子,可讓祝如風帶你們過去住下?!?/br> 虞可輝欣然起身,一拜:“大恩不敢言謝,可輝今后必定舍身報君,萬死不辭?!?/br> 祝如風很快帶著虞家兄妹又離開了,果然安排了馬車送他們過去山莊住下。 蕭偃出來,卻是坐在巫妖身側,去拿巫妖剛剛拿過卻完全一點沒少的茶杯喝水,茶水里又是被冰過的,涼絲絲甜滋滋:“那虞家姑娘果然絕色,想不到虞可輝其貌不揚,倒有個這般漂亮的妹子。虞可輝不怕男女之別,求到你這里,莫不是有意嫁妹于你,與你結親?” 巫妖原本正將茶點也放過去給他吃著,聽到蕭偃說這話訝然抬頭,原本冷淡的臉上忍俊不禁:“虞家也是世族,攜妹進京,自然是要想法子送妹入宮的,安國公看是個燙手山芋,才推到我這里來。虞家敢送妹在我這里住下,當然是因為你親口說我是你的先生,住在我府上自然才有機會面君啊。這位虞公子,膽大心細,善謀有斷,確實是個人才?!?/br> 蕭偃錯愕:“什么?”心思數轉,果然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原來是這樣,那他可真是打錯主意了。我可沒打算娶世族的姑娘?!?/br> 巫妖嘴角彎了彎,摸了摸蕭偃的頭發,心想自己這么一副異族樣貌,所有人見到自己都只有忌憚和疏遠的,只有這小少年,竟然還一心以為別人是想要嫁妹結親。明明臨江宴那日聰明伶俐反應極快權術精通,怎的忽然又冒了傻氣? 他還真覺得自己會是那姑娘的良配佳偶嗎? 第55章 采蓮舟 赤日滿天地, 火云成山岳。 暑熱難耐,蕭偃一得了閑,便往山莊跑, 不是去跳滑翔傘, 便是騎馬, 要么看看他們試作的風車,要不就嘗嘗新做的點心。 虞可輝的胞妹虞采薇, 居然十分擅做點心,每日能做出七八樣不同點心來,何常安看祝如風送來個纖纖麗人, 又是世族女子, 書卷氣滿滿, 斯文端莊, 兩眼發亮。聽說是巫先生讓安排住處,連忙將菊院安排給了虞家兄妹,看他們只帶了一個書童一個小丫鬟, 又立刻將公主府送來的幾個丫鬟安排到了菊園來,每日噓寒問暖,極是周到。 而虞可輝與何常安說上幾次話, 便已看出了這位何總管明顯是宮里的內侍,越發心下安心, 到底也不能腆著臉皮占人便宜,先給何常安繳了房費租金,又主動將這山莊和店里的賬本俱細細理了一回, 很快市舶司那邊便通知了他正式報到當差, 他便在鴻臚寺附近賃了個小小房間,滿懷的忠君報國熱血, 立刻投入了工作中。 虞采薇住在山莊,開始還有些膽怯,但看何常安和藹殷勤,山莊前院諸位武師和家眷都不少,也頗為熱鬧,又有一位甘護衛,不茍言笑,身材極為高大,聽說剛剛入職了禁軍。雖然性情冷酷,但她有日黃昏從廚房出來,看到樹林子里,甘護衛與一位渾身縞素的女子在林子里竊竊私語,女子還拿了個陶塤,夕陽下吹著,極清遠悠然。那女子應當看到了自己,卻只是微微招手,并不過來敘話。 想來這山莊里的能人極多,神出鬼沒,祝侍衛聽說是皇城司的也經常過來,有時候帶著個衛家的小公子,聽說是安國公府的小世孫,倒是很是善談,每次meimeimeimei叫她,很是嘴甜。有時候又有一位茅娘子帶著一群小娘子過來采花曬胭脂,看到她也極是親切,聽說是教坊的樂戶,卻落落大方,絲毫不以此為慚, 虞采薇漸漸喜歡上了這座山莊,然而卻一次都沒有見到哥哥口中的小皇帝,當今的天子,五歲便登基的晏平帝。 虞可輝對她道:“我原本覺得,借著入宮的借口擋一擋那邊,這邊再找些關系疏通,無論如何先借著入宮擋回那季太守再說。那日面君后,卻覺得,進宮未必就是絕處,吾妹秀外慧中,我從前只想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吾妹,如今看來少年天子英姿皎皎,胸中別有丘壑,極襯吾妹,雖說自古帝王無真心,但那里足夠高,吾妹自有胸襟手腕,未必拘泥于情愛,倒有可能別有一番天地?!?/br> 虞采薇身在沒落世家,偏偏長得絕色,雖有兄長護持,卻也知道這樣貌恐要惹來禍端,自幼只在閨中讀書,足不出戶,此次第一次離開家鄉,卻又是為了避禍,第一次見到京城繁華,又聽哥哥如此說話,不由對這位少年天子也起了一絲仰慕之心。 皇上應該是來過的,偶爾山莊里會忽然戒嚴緊張,竹院那邊更是五步一崗,雖然都是十來歲的小護衛,卻都繃著臉極嚴肅認真,決不放人過去,廚房也會極盡整治,何常安親自盯著,也會請虞采薇做上幾道點心,然后命人送走,而這種時候祝侍衛往往會來,衛小公爺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 卻從未召見過虞采薇,虞采薇雖然微微有些失落,卻又隱隱有些預感,自己看來并不會進宮。 “所以你現在打算如何安排虞家姑娘?” 巫妖伸出骨手,折下一枝蓮蓬,拿在骨手里,細細端詳。 蕭偃枕在巫妖膝上,手臂伸出小舟,摸著一片片半人高的碧綠荷葉,荷葉田田,挨挨擦擦擠著小舟,自從那日第一次坐船,蕭偃就愛上了坐船的感覺。 山莊自然是有荷塘的,滿滿當當開了一池風姿綽約的荷花。他要清清靜靜地和九曜先生賞荷,何常安雖然提心吊膽怕小皇上掉水里,卻也隱隱知道巫先生似有大神通,因此也不敢說什么,只備下了蓮舟,便命人遠遠把守著不許靠近。 蕭偃聞著荷香,懶洋洋道:“坐想微風過荷葉——我已托祝如風轉了封信給大長公主,讓皇姑姑cao心去,虞可輝是個能干人才,市舶司他才去了幾日,就上疏獻策,鴻臚寺卿臉都青了,季左相不太高興,覺得他冒進貪功,不過還是遞給朕看了?!?/br> 巫妖骨指拈開一枚蓮蓬,將一粒青色蓮子遞到蕭偃嘴邊,蕭偃微微轉頭,張嘴含入嘴里,碧蓮清甜,蓮心微苦,偏偏因為經過了巫妖的骨手,就帶了冰甜味,仿佛一粒冰珠在舌尖滾動。 天一熱,他越發愛近著巫妖了,一旦靠近巫妖,寒涼絲絲,冷香幽幽,他剛剛和巫妖對練過輕劍,正是熱得厲害,雖說已洗過換過一身輕薄綃紗袍子,也不肯著靴,只光著腳丫子,仍然貪涼地依著巫妖。 對小皇帝總愛貼著他,巫妖也不以為意。天子貼近之時,真龍之氣便一直暈染過來,確實讓他虛弱之極的魂體很是舒適。他把蓮子都掰了出了來扔到一旁的水晶缸里,里頭晶瑩冰塊沉浮,湃著梨子、李子和鮮藕片等等水果,把掰干凈的空蓮蓬扔到船尾。烏云朵坐在那里垂頭看著水里,轉頭看了看那空蓮蓬,伸出舌頭舔了兩口,將殘存在上頭的巫妖的一絲死魂之氣吸溜干凈,又扭頭去全神貫注看著水里的游魚。 船尾放了數枝蓮花和蓮蓬,都是蕭偃適才興起一路摘下來的,有些凌亂壓在船尾,清香四溢,蕭偃時不時便拿光腳去碰著那些花瓣,感受那紅紅白白的蓮瓣柔軟微涼的質地在腳心挨挨擦擦。這些是他從前在宮里絕對不能有的舉止,若是做了必要被宮人內侍們嚴肅地制止并且上報太后的。然而此刻巫妖卻熟視無睹,似乎并不覺得這是多么不合身份不合禮儀的事情。 巫妖從船頭揀了一本書看著。蕭偃在下看到書脊上寫著《麻衣神相》,忍不住笑了:“你要學相術了嗎?上次看《周易參同契》,前陣子又看到你看《黃庭內景經》?!?/br> 巫妖道:“那天那位范左思,時常抽空盯著你我,很是無禮,想來是在相面,我便施了一個小小的混淆咒給他?!?/br> 蕭偃一怔:“哈哈哈哈,那天他一說他擅相面,我立刻就將話題給岔開了,就是不想給他胡說八道的機會,他們這等人,就借著上位者出名,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一旦哪日中了,便到處宣揚,殊為可惡?!?/br> 巫妖道:“這些玄玄道道的,有的確實胡說,有的拾人牙慧,有的卻暗合法則,看一看還是很有意思的?!?/br> 蕭偃嘻嘻笑著,卻到底暑日午后,又才練過劍跑過馬,身體頗為疲憊,靠著巫妖涼爽宜人,漸漸眼皮越來越重,鼻息悠長,卻是睡著了。 巫妖看他赤足尚且還踏在繚亂蓮花瓣里,手里也還捏著半朵蓮花,卻已睡沉,便拉了張綃紗蓋在他身上,伸出骨手,輕輕點了下蕭偃的下頷,看他全然酣眠,絲毫不醒,便也由著他睡,只翻了書慢慢看去。 不提蕭偃這邊閑適悠然,左相府書房里卻是有些肅然。 “臨江宴后,范氏一族四十歲以下生員參加秋闈。各州府參加秋闈的生員名單已上來了,范氏參加秋闈的消息傳開,各地也有不少世族按捺不住,紛紛報名參加?!?/br> 季同貞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幕僚們沉默不語。 “世族們在江南盤踞多年,當初不入朝科舉,是因為看不上異族偽朝,待到大燕崛起,又嫌開國太祖出身草芥,殊不體面,當初太祖以武立國,也不大看得上他們,他們也寸功未立,只因著在江南最富庶的地方,盤根錯節,才得以茍存至今,如今所謂入世,聽說是端王親自去了一趟江南,平瘟之時專門去世族那里拜訪,招來的!” “盧氏、崔氏都送了女兒隨兄進京,相爺,端王當初在立后一事上曖昧不明,我們只以為他是避開我們和太后相爭,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去爭取世族們的支持!” “聽說宴上皇上表現得極好,也不知端王與世族那邊最后達成了什么交易?!?/br> “早就和相爺說不該給那兩個人入職的,那兩個明顯就是蕭冀扔出去的香餌,相爺偏偏給他們過了。雖說一個市舶司一個天府院不算什么,但旁人便覺得皇上有權的信號……” 季同貞忽然道:“皇權至高?!?/br> 書房里微微一靜,又有人道:“皇上尚且年少,如今眼看著太后那邊消停了,輔政親王這邊卻別有用心吧?是想借立后之機左右皇上,世族入官場,不可不防!如今才有這寒門亦有魚躍入龍門的機會,豈能又讓他們改回從前那一套,寒門無貴子,呵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