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81節
圣壽節那日,設宴萬福殿。 后宮女眷和王室宗親,以及三品以上外命婦分坐在東西次間。外國使節、薛老丞相、趙尚書令和許門下令特賜座萬福殿外月臺。其他的三品及以上朝臣,以及使節的隨員,則分坐在殿外廊下。 東西次間的女眷,落座之后,都下意識地想要去找薛玉潤的身影。 太皇太后突病半月后痊愈,下了一道懿旨昭告天下,稱她之所以能痊愈得如此之快,皆有賴陛下、太后、兩位公主以及薛玉潤虔心祈福。 在此之前,趙瀅和顧如瑛為首的小娘子們,以及錢大夫人、錢筱和錢宜淑為首的婦人們,一直在駁斥和澄清薛玉潤“行為不端而遭天罰”的兇名。 盡管如此,都城的風言風語,只是從表面轉為了暗流。 她們不知天象,但對于直指薛玉潤的“寒魚離水招兇之象”,實在記憶太深。畢竟,就算無妄是假的,但是抽出來的簽文可沒說真假。 因此,哪怕有一道懿旨,她們心里仍然在泛著嘀咕。 說一套做一套的事兒,誰家都不曾少做。她們只看圣壽節上,薛玉潤是否到場、到場之后坐于何處、能否獻禮。 而薛玉潤不在東西次間。 “太皇太后駕到、太后駕到、陛下駕到!” 隨著宮侍的唱迎聲,眾人皆跪而行禮。 在萬歲與千歲的唱迎聲中,太皇太后高居首位,皇上和太后隨侍兩側。 西次間的外命婦們對視一眼,又低下頭去。 ——薛玉潤沒來。 直到禮官敲響開宴的鐘罄,也未見薛玉潤的身影。 且不論眾人心底如何碎嘴閑言,面上皆是肅然,仿佛都在側耳傾聽樂人效仿百鳥。 百鳥齊鳴,翔集如云。 在百鳥朝鳳的聲音里,宮女手上牽著帷幔,魚貫而入。帷幔垂落,隔絕東西次間、外殿與萬福殿正中央的視線。 隔著帷幔,眾人隱約可見攢動的人影。 爾后,便聞一聲“錦繡云霞淑景訚,陽回恰值舞萊新……” 宮女四散,帷幔便化作她們肩上的披帛,而殿中之景,便也赫然顯露在眾人眼前。 這是一曲天上與人間共同譜寫的太平之調。 ——有情人于人間歷經磨難,但遇慈母相助,得以終成眷屬。百年后,王母點化,他們羽化登仙、長相廝守,也才知慈母即為王母。 先前熙春樓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賓客中不少人都知道云枝的身份,見她登臺,都有幾分不屑,索性低頭用膳。 可當她開嗓,與梨園最好的花旦搭伴,再唱落拓書生,他們的筷子一頓——此時此刻,云枝就是落魄卻情深的書生,在唱一曲相思。 爾后,有情人登仙臺,入仙宴。 顧如瑛撫秦箏,領眾樂。 顧如瑛撥弄箏弦,長搖珠圓玉潤,剔打錯落有致,爾后巾幗書院的小娘子們,磬聲、簫聲、琵琶與長笛,遞相攙入箏聲之中,共譜仙樂。 參加過乞巧宴的世家貴婦們都記得,在乞巧宴時,顧如瑛彈《碧血丹心》只彈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但這一次,她們都忍不住看向蔣山長——顧如瑛,不愧是蔣山長最負盛名的弟子。 等趙瀅和孫妍踏著樂點而來,如王母座下的女仙娉婷起舞,眾人都已經摒棄了先前的雜念,而全身心地沉入這英英神舞中。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更精妙絕倫的舞姿??纱司?、此樂、此歌、此舞,融為一體。她們方才為書生和佳人的跌宕起伏而緊張不安,此時便更欣喜于他們能夠瑤臺再見,長相廝守。 這些日子,太皇太后中毒一事和靜寄行宮木料以次充好一事都需要詳查,還懸而未決。朝中暗流洶涌,人人提心吊膽,家中也是氣氛緊繃。 可此時,他們都無端地覺得心頭一舒。 誰不愛一曲大團圓? 待仙宴休,眾人正欲在她們賀壽之后稱好,就看到臺上的小娘子們分兩側而立,讓出了一天走道。 眾人引頸望去。 她頭戴珍珠冠,正中綴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兩側滿綴淡粉渾圓的珍珠——必然只有千金難買的滄溟?;ㄖ?,才能在夜明珠的輝映下,仍然毫不遜色。 額間點花鈿,雙頰綴珍珠。世有姝色,令花月含羞。 弦音仍在,夏風吹拂帷幔,眾人恍惚間,仿若仍置身瑤臺,看著瑤臺神女,蓮步而來。 薛玉潤,捧著一卷畫軸,身后跟著二公主和三公主,緩步走過顧如瑛等人替她留出的路,站在了她們的身前。 “臣女等恭賀太皇太后——” 眾小娘子隨她齊聲道:“千秋圣壽!” 在祝壽的聲音里,二公主拿起薛玉潤托盤中的畫軸,三公主將它展開——一百個“壽”字,字字不同。 看到這幅《百壽圖》,眾人齊聲而賀:“太皇太后,千秋圣壽!” 太皇太后笑而朗聲道:“好!” 然后,先前還懷疑薛玉潤有“不祥之兆”的人,就眼睜睜地看著太皇太后賜座,薛玉潤安然坐在了皇上的身邊。 ——此為,皇后之位。 * 圣壽節,天下盡歡。 薛玉潤“熒惑”、“招兇”之名被徹底瓦解,帝后大婚如期,再無人有任何異議。楚正則借此安穩了朝臣之心,讓朝野上下一掃先前膽戰心驚的緊張之氣。 只不過,圣壽節一過,有一個不那么“盡歡”的事兒,就擺在了薛玉潤和楚正則的面前。 未婚夫妻不得相見的備婚之期,開始了。 第78章 皇后大婚不似尋常小娘子出嫁, 薛玉潤的嫁妝全部由天家準備。娘家薛家只能稍作添妝,或是在大婚之后增補。鳳冠、鳳袍也無需薛玉潤動針線,而是由尚服局甄選數百名繡娘和工匠, 從備婚開始制作。 而備婚伊始, 宮中就會精挑細選宮女與宮侍,送入薛家服侍薛玉潤, 確保薛玉潤入宮之后伺候的人, 從此時起就開始隨侍左右。 薛玉潤高高興興地總結道:“真好, 我一點兒也不用cao心了?!?/br> 錢宜淑正帶著薛峻茂來看她,聞言道:“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卞X宜淑說著,把薛峻茂放到絨毯上, 拋了個木球,讓他自個兒爬著推球玩兒。 “嫁妝和婚服雖然不用你cao心, 但你總得給陛下做點什么?!卞X宜淑提醒道:“不拘是荷包、腰帶, 哪怕是劍穗、絡子, 都好?!?/br> 薛玉潤眨了眨眼, 乖巧地道:“我正在做呢?!?/br> 她先前打算給楚正則繡一個荷包, 但是殿試、太皇太后突病、圣壽節獻禮,這些事接二連三, 她繡荷包本來就慢,還忙于應對, 結果到了備婚的時候都還沒繡完,正好可以繼續繡完。 說來, 楚正則還說等她從別莊回來,要給她補獎賞來著。不過, 他們備婚之時無法見面, 想來多半也要推遲到大婚之后了。 錢宜淑有些詫異, 欣慰地道:“到底是快要成婚的小娘子了,總算把這些事放在了心上?!?/br> 她莞爾地調侃道:“可見,我心里的賬總是有能算成的一日?!?/br> 薛玉潤有點兒不記得了,好奇地問道:“誒?” 錢宜淑慢悠悠地道:“也不記得是誰,打趣你哥哥給我送的蜜餞多。我說我心里可記著賬呢,只等她成親了取笑她。那小娘子還說——” 錢宜淑學著薛玉潤從前斬釘截鐵的語調:“那嫂嫂肯定要失望了?!?/br> “嫂嫂!”薛玉潤一下就紅了臉,威脅道:“你再取笑我,乞巧節我不替你看小石頭了。我非得抱著他,走在你跟大哥哥的中間?!?/br> 錢宜淑哈哈大笑。 笑得薛峻茂茫然地看著她們倆,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咿呀咿呀”地叫喚著。 錢宜淑將薛峻茂抱在膝頭,笑著道:“小石頭,快求求姑姑,讓她帶你玩兒?!?/br> 薛峻茂自然聽不明白,但他對薛玉潤很親近,看著薛玉潤就張開了手。 薛玉潤一看到他,想要假裝鼓起的腮幫子立刻就癟了下去,她伸手把薛峻茂抱在膝頭,親了他的額頭一口:“小石頭,等乞巧節晚上,姑姑偷偷帶著你去逛銀漢橋燈會,我們不帶你爹爹和娘親,好不好呀~?” 薛峻茂“咿唔咿呀”的,朝薛玉潤笑得瞇起眼睛,露出了粉色的牙床。 * 玩笑歸玩笑,乞巧節那日,薛玉潤還是帶著薛峻茂,留在了玲瓏苑。 一來,她處于備婚之時,不能出府。二來,有她看著薛峻茂,錢宜淑和薛彥揚也能更放松地去逛銀漢橋燈會。自錢宜淑懷孕以來,他們好久都未能松快地出門了。 不過,薛峻茂的乳娘和一干照顧的使女也都留在府中,所以并不需要薛玉潤太cao心。 陪薛峻茂玩到他睡覺之后,薛玉潤去耳房揉了兩把芝麻和西瓜,陪它們扔了一會兒球,等芝麻和西瓜也累得貼在一塊兒睡覺,她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房中。 嬰兒的哭鬧與小狗的歡騰都銷聲匿跡,更不用說遙遠的銀漢橋上熱鬧的燈會。 大哥哥和大嫂嫂相約去逛銀漢橋燈會,祖父照例要在祖母種的枇杷樹下獨酌,二哥哥回邊關了,三哥哥還沒有從鹿鳴書院回來。 這個乞巧節的夜晚,太過寂靜,讓薛玉潤都覺出了幾分冷清。 她有點兒想楚正則了。 這備婚之期,未婚夫妻不得相見的禮儀,也太過分了。這讓人怎么捱嘛。 薛玉潤幽幽地嘆了口氣,拿起桌上即將完工的荷包,輕輕地摩挲著緞面上的刺繡。 她這次沒有繡鴛鴦,而是繡了一對大雁。 當初大哥哥娶嫂嫂時,她年紀尚小,但也記得那一對在籠中活蹦亂跳的大雁。那是大哥哥親自射下捉拿的,據說是“忠貞之鳥”。 如今只差幾針就能完工了。 盡管晚上動針線對眼睛不好,但這個乞巧節的晚上,安靜得她既看不進書、下不成棋,也無法入睡。薛玉潤想了想,索性就著油燈,開始刺繡。 要是楚正則知道了,一定會驚掉下巴。 畢竟,她還從來沒有如此熱衷于刺繡過。 “砰、砰、砰” 薛玉潤繡成了荷包,一邊將它放到燈下仔細端詳,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忽地聽到了窗棱被叩響了三聲。 薛玉潤還沒回過神來,耳房的芝麻和西瓜就開始拼命地示警“汪汪汪汪汪?。?!”然后,薛峻茂也被吵醒了,“哇哇哇哇哇”地放聲大哭。 “沒事喔,沒事?!毖τ駶欄s緊去安撫在乳娘懷中的薛峻茂。耳房的使女也急忙安撫芝麻和西瓜,凄冷的夜一下熱鬧非凡。 等薛峻茂打著嗝安靜下來,薛玉潤才得閑看向窗戶。 她此時,已經很確定窗外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