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44節
祖父跟她說明白了小時候的趣事,只說世事難料,沒想到有一天,她當真會跟中山郡王世子比上一場。 可不是世事難料么。 她從前,可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明了“妻者,齊也”的意思。 只轉念一想到“妻”這個字,她便覺得有幾分臉熱,手上的緞帶也不由得拉緊了些。 她悄悄地左右看了看。 瓏纏等貼身使女不在房中,余下的人都在外間等候,等她吩咐再進來。 薛玉潤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地挪來銅鏡,側首低肩,一點一點地撇開右肩的衣襟。 燭火下,她肩頭雪白,不見紅痕。 可楚正則從后側不輕不重的低首一咬,那觸感好像還停留在肩上。她當時著急上火,但夜深人靜,再回想那時的情形…… 薛玉潤鬼使神差地輕撫上肩頭,又火燒火燎地收回手,猛地拉合衣襟,輕咬著唇,攥緊手上的緞帶。 瓏纏恰在這時走了進來,一瞧薛玉潤指尖胡亂纏繞的緞帶,抿唇笑道:“姑娘,您再這么玩下去,回頭指尖也要染上朱紅了?!?/br> “我、我只是想逗芝麻和西瓜?!毖τ駶櫡€了穩心神,義正辭嚴地搖手,讓緞帶垂落的部分一跳一跳,妄圖去吸引芝麻和西瓜的注意力。 芝麻睡得狗眼惺忪,聽到聲音只掀開眼皮子,搖了一下尾巴。 西瓜倒是一下就竄了過來,好奇地跳起來,用前爪去扒拉這條緞帶。 薛玉潤滿意地揉了揉西瓜的腦袋,看向瓏纏的目光里帶了一點點小小的得意:“你看?!?/br> 不過,薛玉潤也不敢讓西瓜一直用兩條后腿蹦跳著走路,怕傷了它的腿。所以揉完腦袋后,就忙把緞帶收好,給它扔了一個球。 瓏纏笑著應聲:“是,是,姑娘只是想逗芝麻和西瓜?!?/br> 聽到她這么說,薛玉潤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 她輕咳了一聲,一邊解開指尖纏繞的緞帶,一邊問道:“往年的禮單拿回來了?” 因為錢宜淑的月份越來越大,薛玉潤從靜寄山莊回家之后,就開始逐步接手家中的庶務,替錢宜淑分擔壓力。 登高宴過后,還有兩個月便是萬壽節,萬壽節再過一個月,就是冬祀年關。此時,是送往迎來最繁忙的時候。是故,薛玉潤早就讓人整理好了往年的禮單,打算登高宴一結束,便全權接手。 “是?!杯嚴p恭聲道,讓人將一個樟木箱抬了進來:“姑娘怕要受累了?!?/br> “那總比嫂嫂受累好?!毖τ駶櫩戳搜壅聊鞠?,不甚在意地道:“這些事我也不是頭一回經手,這幾個月我都留在家中,不必入宮,正好把年關的賬目和禮單理清楚?!?/br> 她說著,隨手將朱紅色的緞帶搭到她桌上的象牙雕荷塘鷺鷥圖筆筒上。 “姑娘,還有陛下的生辰禮呢?”瓏纏盡職盡責地笑著提醒道。 “啊?!毖τ駶櫺χ祥L了聲調:“我跟陛下早就說好了?!?/br> 她一指角落里的福娃娃燈籠。 回家后,她將紅綢花系在了福娃娃燈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習慣了,瞧上去喜上加喜,丑得還挺可愛的。 瓏纏震驚萬分,遲疑地道:“……您真要繡這個?” 薛玉潤歪著頭,眸中精光閃閃,莞爾一笑:“嗯哼,陛下肯定等著看我大展繡技呢?!?/br> 到時候,正好順便去問楚正則討要那個學子畫的畫。 那可是她的畫像呢! * 楚正則十六歲的萬壽節,轉眼就到了。 因為楚正則尚未親政,且年未及弱冠,所以并未天下大慶,只給都城中的官吏三日休沐。 萬壽節照例設內外宴席,外宴在花萼樓下宴正五品以上朝官。內宴敬太皇太后和太后,邀請皇室宗親。 但這一次,楚正則在生辰的前一日,又額外在南華宮門外,宴請七十歲以上的古稀老叟。不分男女、不論貴賤。以示幼帝尊長,崇老敬老。 年剛過七十的趙山長,赫然在列。 這一日,薛玉潤被提前接進宮中小住,特意繞道南華街,遠遠地瞧了眼老叟宴的盛況。 南華街上,彩棚如云,依次相接,將寬闊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守衛皇城的南衙府衛封鎖了各處路口,她的馬車自然近不了身,也看不到楚正則的身影。 但她哪怕只遠遠站著,也能聽見臨近的彩棚里,老叟們高聲笑語,都在說:“趙山長說得對啊,陛下尊老敬賢、敦仁愛眾,喝一杯,要祝陛下千秋長壽!” 馬車外,也有好奇的老百姓們竊竊私語,得意洋洋地道:“我曾祖父九十八了,聽說陛下還會親自給他敬酒哩。吃的rou啊酒啊,都不要錢,都是陛下請哩。聽說還有好東西拿回來,不知道是什么?!?/br> “陛下這么好啊,哎喲我家公爹怎么就才活了六十八呢!” “那是,別瞅著陛下年紀小,那明君不都是這么小點兒長大的?” 市井百姓話糙理不糙,聽得馬車內的瓏纏一樂,低聲道:“陛下好生厲害?!?/br> 薛玉潤笑著點了點頭。 這籠絡人心的法子,直白卻非常奏效。 登高宴時,楚正則和中山郡王世子、長樂縣主一齊赴宴,卻比他們晚來幾步,想必就是在跟趙山長商議老叟宴的事。 趙山長是趙尚書令的伯父,但趙尚書令的父親早逝,趙尚書令是由趙山長一手帶大的,情同父子。趙瀅和趙渤都是直接稱呼趙山長為“祖父”。 如此一來,向來明哲保身的趙尚書令,少不得也要偏頗一二。 而且,趙山長雖然不入仕,但執掌鹿鳴書院多年,桃李滿天下。敬老亦尊師,朝中的文臣焉能不對楚正則更添幾分贊賞? 楚正則的每一步,都走得穩當。 只是…… 今日老叟宴過后,他明日一早還要外宴朝臣,午時內宴皇親。 這兩日下來,他怕是要累壞了。 薛玉潤輕咬了一下唇,放下車簾,道:“走吧,進宮?!?/br> * 鱗次櫛比的燈火,在都城徹夜燃燒。萬壽節朝野同慶,觥籌交錯和絲弦之聲一樣,皆不絕于耳。 但結束兩天的萬壽節宴慶之后,楚正則揮退宮侍,回到乾坤殿,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 他耳中仍有笙歌繞梁,在寂靜的暮色里,顯得有幾分嘈雜。今日兩場宴席所喝的烈酒后勁不小,與嘈雜的聲響融在一起,讓他的頭愈發地疼了起來。 今日是他十六歲的生辰,但楚正則臉上沒有絲毫的喜色。他臉色微沉,端坐在椅上,揉著自己的晴明xue,閉了閉眼。 坐下的椅子雕著御天于飛的九龍,威儀赫赫,但算不得舒服。正好能讓他神智清楚地剝離恭維聲中無用的奉承和諂媚,探究他們藏在背后的試探與打量。 他要在親政之后用最短的時間掌握穩固的權力,就要在親政之前,先揚賢名,讓朝野百姓能對他年少親政懷有信心,為他明年親自主持科舉而非讓三省長官代勞打下基礎。 也以便他能一點點拔出某些頑固的釘子,培植只忠于自己的“天子門生”。這是他今年舉辦老叟宴的原因。 可反過來,老叟宴籠絡人心的效果越鮮明,就越會惹得一些人心生不安。 他們巴不得他懦弱無能,親政再晚一些,好讓他們穩掌權柄,中飽私囊。 而親政以大婚為界,他們的陰謀詭計沖著他來,他毫無所懼。只怕他們陰險,要對薛玉潤不利。 楚正則睜開眼,目光銳利如鷹:“德忠——” 他喚出這一聲,頭便一突一突地疼得厲害,他緊鎖著眉頭,撐著自己的額頭。 德忠憂心忡忡地應道:“陛下有何吩咐?灶上溫著醒酒湯,您要不喝了醒酒湯,先去休息?奴才去實心辦事,定能把事辦得妥妥當當?!?/br> 楚正則搖了搖頭。他素喜清凈,在這種熱鬧的宴會待久了,便容易頭疼,撐過這一陣也就罷了。他正欲繼續,就聽外頭傳來宮侍的通稟:“陛下,薛姑娘來了?!?/br> 第47章 初冬的傍晚, 天色昏昏,透著些干燥而森然的冷意。但落日余暉落在薛玉潤朱紅的裙擺上,卻照出了幾分和寒意不符的暖和來。 薛玉潤拎著紅木五彩點螺花鳥瑞獸食盒, 放到了楚正則的桌案上。她來得急, 只換了一身常服,想來楚正則也沒來得及沐浴更衣。 “我讓承珠殿的小廚房算著時間, 熬了一碗八珍醒酒湯?!毖τ駶櫼幌戮托岬搅怂砩系木茪? 微微蹙眉,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食盒的蓋子:“一猜你就沒喝醒酒湯?!?/br> 他臉上顯現出了鮮明的倦色,惹得她的語調含著嗔惱, 又藏著心疼。 楚正則眉目舒展,低聲笑道:“湯圓兒, 你是在心疼朕嗎?” “誰要心疼一個喝醒酒湯都要人催的三歲小孩子?”薛玉潤耳尖發紅, 哼聲將碗往他面前一推, 兇巴巴地道:“快喝醒酒湯?!?/br> 桌案寬闊, 離她太遠。 楚正則朝德忠打了個手勢, 站起身來。走到薛玉潤身邊時,薛玉潤下意識地攥住他的袖子, 驚道:“你難不成還真要逃一碗醒酒湯???” 楚正則又好氣又好笑:“你真當朕三歲不成?” 薛玉潤大言不慚地點頭,嚴肅地道:“嗯?!?/br> 楚正則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干嘛呀!”薛玉潤立刻舉起手來, 護住自己的額頭,氣道:“早知道我就親手做一碗醒酒湯, 再加滿滿一碗苦蓮心,盯著你都喝完?!?/br> 楚正則思及薛玉潤偶爾親自下廚展露出的“驚人廚藝”, 哪怕是一碗常見的八珍醒酒湯, 很難說她最后會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成品來。他輕咳一聲, 道:“不必,仔細受累?!?/br> “不敢喝就直說?!毖τ駶櫝隽藗€鬼臉,見德忠將醒酒湯端到一旁的小桌上,便也坐了過去。 她從前來找楚正則時,多半也是坐在窗下的小桌旁。太師椅上放著軟墊,還會替她加一個引枕,可以小小地偷一會兒懶。 她靠在太師椅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困倦。 她因為是未來的皇后,所以也出席了午時皇親國戚的午宴。但是這種大型的宴會,她都沒法好好地吃喝,免得時不時地要出恭。還得緊繃著心神,應付眾人觥籌交錯間的機鋒。 不過,一陣椒香將她的饞蟲勾醒,她頓時就不困了——宮侍端來一碗椿根餛飩,配半碟小酥rou和半碟炙獐rou。 薛玉潤眼前一亮。 德忠笑道:“知道姑娘會來,早讓小廚房預備上了?!?/br> “獐骨熬的餛飩湯吧?好香?!毖τ駶欇p輕一嗅,細細品嘗一口。 香椿樹根磨成粉,和在面粉里揉成了餛飩皮,香椿的清鮮若隱若現。咬一口下去,獐骨熬得濃白的湯汁在流轉過舌尖,又嘗到小蝦與rou糜混合的rou餡,只覺鮮上加鮮。 小酥rou是她吃慣的,這碟炙獐rou卻比她重九登高節那日在家中烤的獐子rou更加的鮮美。分明是不怎么見肥油的瘦rou,可咬一口下去,卻一點兒也不柴,反而透著細膩與肥美。 再配上一口熱氣騰騰的椿根餛飩,只覺得通體舒暢,再無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