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小青梅 第15節
薛玉潤沒有看他,她的視線落在一道翠裊玉瓣上,仿佛在細數荷花瓣上的每一道紋路。 但她微紅的臉頰出賣了她。 薛玉潤膚白勝雪,一點薄紅便如雪上紅梅,格外顯眼。 上一次雷雨天,她下意識地捂住他的耳朵——那個時候,她還只是紅了紅耳尖。 楚正則看向了被她推過來的鹿血酒。 他知道她方才想問什么,又為什么戛然而止了。 他不能更明白了。 他心里既想扶額又想磨牙,但最終只化成了一聲重重的咳嗽:“朕不用喝這個。德忠,拿下去?!?/br> “不用喝”這三個字,他說得格外重。 德忠一直眼觀鼻鼻觀心,聞言“喏”了一聲。 “誒?”薛玉潤抬起頭來:“不用喝嗎?” 她微微蹙眉,擔心他是不是諱疾忌醫。 “鹿血酒補氣血兩虛,朕身體無恙,喝了作甚?”他惱怒得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偏又壓低了聲音,滿是無奈地道:“湯圓兒,你都在想些什么???” 這話比那杯鹿血酒的作用還大,薛玉潤的臉如火燒一般熱了起來。 楚正則萬萬沒想到,他這句話會有這個作用,一時都愣住了。 他的怔愣讓薛玉潤鎮定了點,她挪了挪屁股,挺直了脊背,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長者賜,不可辭,這可是太后親自吩咐小廚房做的呢?!?/br> 她的聲音倒是有了從前篤定的氣勢,只是臉上紅暈未消,讓楚正則有些割裂。 楚正則嘆了口氣,接著她的話道:“無妨,朕已經提前命人去請許家兩位外命婦入宮。家人團聚是更大的喜事,母后不會在意鹿血酒這樣的小事?!?/br> 他也不在意鹿血酒這樣的小事了,薛玉潤誤會就誤會,等她大婚之時,就知道自己的誤會有多大。他更在意的是,方才他說到“你都在想些什么???”的時候,薛玉潤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念念不忘的《相思骨》里,竟然還寫了這種事嗎? * 其實,薛玉潤只是想到了她為什么會知道“鹿血酒”的功效。 事實上,她還知道“鹿血酒”專治“銀樣镴槍頭”。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弄明白這話大致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說“銀樣镴槍頭”的男子,成婚之后沒法開枝散葉。 可到底為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她連成婚之后要怎么開枝散葉都不知道。 唉,先生不教就罷了,話本子里怎么不再講詳細點兒呢,她想看呀。 薛玉潤紅著臉,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你……”楚正則遲疑地開口,薛玉潤毫不遲疑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食不言,陛下,我不能說話了?!?/br> 薛玉潤鄭重其事地夾了一塊翠裊玉瓣。盡管他們一起用膳時,很少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她今日決定比楚正則更規矩些。 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她都在想些什么的! * 用過膳,他們照例要去中庭散步消食。 楚正則不再追問用膳前她的臉紅,薛玉潤便讓瓏纏抱著花瓶,自己則親自拿著銀剪,在薔薇花圃面前踮起了腳尖。 楚正則已經習慣她突如其來的想法了,看著薛玉潤小心地挑選避開花刺的地方,他輕嘆了一聲:“說罷,要哪枝?” “你若不想讓宮女替你摘,朕替你摘總無妨吧?”楚正則伸手去接她的銀剪:“還是說,你覺得被花刺扎不夠疼?” 薛玉潤回頭瞪他一眼,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她難得乖巧地搖頭道:“不行,我是想親自摘花,來送給皇帝哥哥的?!?/br> 她說著,小心地剪下了幾枝薔薇花,放進花觚里,轉身遞給他。 她素手捧來的天碧色花觚,粉香酥色于其中簇擁成錦,如佳人紆展羅裙。 楚正則垂眸看花。 他很清楚,自己其實對花無甚偏好,也不在意牡丹與芍藥之別??蛇@些他素不在意的東西,只要捧在她的掌心,便忽地變得清馥可人。 哪怕他明知道,眼前的人“心懷鬼胎”。 “皇帝哥哥,好看吧?”薛玉潤笑盈盈地露出兩個小梨渦,循循善誘道:“我跟你一起,把花放到南殿去好不好?” “好?!背齽t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等瞧見薛玉潤腳步輕快地往南殿走,他才回過神來:“等等,南殿?” 楚正則一下就想到了晏太醫送來的箱籠。 薛玉潤抬頭看他,沒有藏住眸中的狡黠:“陛下,君無戲言喔?!?/br> ——她雖然不想告訴楚正則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但是對于楚正則心里的小九九,她可是一點兒都沒忘。 * 凡是呈給皇上的箱籠,如果沒有特殊吩咐,都會先由宮侍開箱查驗,確定沒有危害之后,再分門別類地歸置。 書冊會暫時放在專門的書架上,等皇上翻閱過后決定去處;器物會暫放偏殿,整理成冊,問過皇上有沒有興趣看一眼,然后再入庫。 有時貢品太多,太監只會挑出最華美的幾件,其余不會過皇上的眼,就被放進庫中,成為賬冊里一個名字。 不過,晏太醫只帶了一個箱籠來,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里頭的東西現在還放在南殿呢,沒準,她一進南殿,就能看到多了什么東西。 薛玉潤非常期待。 * 楚正則面無表情地走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像小兔子歡快地走進南殿,將花觚放在桌案上,大搖大擺地轉了一圈,然后轉頭盯著他,露出失望而困惑的表情:“怎么沒有新東西?” 歡喜泥塑、《素女經》、避火圖。 有哪一樣能光明正大地擺出來? 楚正則瞥她一眼:“怎么?難道你還要把花拿回去?” “我哪有那么壞?!毖τ駶權洁靸删?,絕不承認自己在某一瞬起了這樣的心思。 薛玉潤說罷,接過南殿宮侍遞來的她愛吃的冰調雪藕絲,攪了攪,重重地嘆了口氣:“唉,陛下,你說我該如何是好?我自幼一起長大、最最最信賴的的竹馬心里藏了小九九,可是卻不肯告訴我。不像我,我什么都跟他說?!?/br> “是嗎?”楚正則慢條斯理地攪著自己的冰調雪藕絲:“那他怎么不知道,你方才用膳時都在想些什么呢?” “哎呀,冰調雪藕絲真好喝?!毖τ駶櫲魺o其事地舀了一勺放進口中,又看向楚正則:“不知道鹿血酒好不好喝呢?” 兩人視線在半空交匯,各自輕哼一聲,移開視線,默不作聲地吃冰碗。 沒辦法,各自的把柄都些微多了點。 偃旗息鼓,方為上策啊。 ——記上一筆,來日再戰嘛。 第20章 薛玉潤好奇晏太醫送來的箱籠一事,外頭自然不知道。不過,楚正則沒有喝鹿血酒的消息,不多時就傳到了許太后的耳中。 但在此之前,楚正則先命人送來了請許家兩位夫人到靜寄行宮小住的旨意。故而,聽聞楚正則沒有喝鹿血酒,許太后聞言不過一笑:“多半是因為小廚房思慮不周。湯圓兒跟陛下一桌用膳,讓陛下怎么好飲下鹿血酒?” 她輕撥香灰,蓋上香爐,不甚在意地道:“滋補的事兒急不得,慢慢來便是。倒是兩位嫂嫂,得好好迎進來?!?/br> 她話音方落,就聽外頭宮女帶著喜意地稟報道:“太后,大夫人和二夫人來了?!?/br> 許太后面上浮現出了喜色,讓宮女把人請進來。 許大夫人是許太后的嫂嫂,跟許太后的關系素來親厚。許二夫人是庶弟媳,雖然是許漣漪的生母,但跟許太后到底差了一層。因此略微寒暄了幾句,許太后便讓許二夫人跟許漣漪說話去。 “臣婦此來,一是為探望太后身體康健,二是為了給您報喜?!痹S大夫人跟許太后行完禮,讓人抬了一個大箱籠來,然后便喜上眉梢地道:“老爺的任命下來了,定了七月初一升任工部尚書。聽說內閣定下的當日,陛下就畫了敇,緊趕慢趕地送到了門下省?!?/br> 福春稍開箱籠,被里頭金燦燦的光閃了眼,她立刻合上箱籠,笑著應和道:“大老爺辦差向來得力,在禾州當差的時候主修水壩,也是有口皆碑。如今靜寄山莊修得好,是錦上添花。陛下對太后素來孝順,心里自然歡喜?!?/br> 福春又道:“您瞧這窗紗,是陛下想讓太后方便瞧外頭的風光,特意讓人用鮫紗糊的?!?/br> “難怪,臣婦瞧著就比蟬翼紗還薄些,又更亮麗,只是不敢認呢?!痹S大夫人笑著感慨道。 許太后慢抿了一口茶,溫聲道:“陛下至孝至純?!?/br> 皇上剛登基時,太皇太后大病了一場。那時,許家也想過讓她爭一爭垂簾聽政的權力。 但薛家強勢,許太后只出了一點岔子,就導致此爭滿盤皆輸。最后只能收斂了心思,當一個“慈母”。那時,許家族內雖不敢言,但她心知肚明,他們是怨她的。 許大夫人也知道許太后的心結,聞言道:“也是您養育得方。陛下感念您的一片苦心,這才愿意讓老爺領差修靜寄山莊?!?/br> 她頓了頓,又意有所指地道:“只是不知,漣漪這丫頭可承得起您的教誨?” 如今,薛老丞相和太皇太后都年邁,皇上漸長,眼看就要親政。許家要想更上一層樓,需得趁著皇上還無法親政,只能仰賴信重許家,讓許家的女兒入宮生下一位皇子…… “她是個聰明的,不參加大比,乞巧節也只呈刺繡?!痹S太后對許漣漪還是很滿意的:“現今不需要她拔尖。宮妃么,入哀家的眼是一回事,要能入太皇太后的眼,頭一件要緊的,就是安分。乞巧節,讓那些不安分的自個兒爭去吧?!?/br> 許大夫人微舒一口氣,道:“還是您有成算。外頭已經傳遍了,皆說顧姑娘不服薛姑娘,非要爭個高低呢?!?/br> 許太后眸中精光一閃:“外頭都傳遍了?” 許大夫人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太后,臣婦也正要請教您,外頭皆說顧姑娘比薛姑娘厲害許多,定是能穩穩地壓過她一頭。這話,可作準么?” 許太后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請諸位夫人來觀禮,不就知道了?” * 許太后施恩,請小娘子們的本家和外祖家女眷,在乞巧節來靜寄山莊同樂。 這消息傳來時,小娘子們正在園中玩投壺。 灼熱的夏陽被擋在郁郁蔥蔥的枝葉外,只留斑駁光影,籠著花圃里的姹紫嫣紅。涼亭垂著帷幔,四角掛著艾草,阻隔了蚊蟲。正中的冰鑒里涼著冰碗和甜瓜,隨意取用。 “咻”的一聲,薛玉潤投出箭桿。 “中了!”趙瀅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十發九中,湯圓兒,你好厲害?!?/br> 她身邊的小娘子們紛紛應和,還有些愛玩的馬不停蹄地湊到了薛玉潤身邊,纏著她教投壺的技巧。 薛玉潤身邊珠圍翠繞,熱鬧不已。 等報信的宮女說完太后的懿旨,眾人就更熱鬧了。小娘子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游戲,嘰嘰喳喳地湊到了一起,相互揣測著娘親會帶哪個姐妹、哪個嫂嫂來。 唯獨趙瀅擔憂地看了薛玉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