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夏 第18節
林折夏沒看那是什么書,如果她多看一眼,就會發現那是一本她看不懂的初中教材。 她拿出自己的小本子。 和那張她頗為滿意的80分卷子。 注意到遲曜的眼神落在80分上,她說:“你不用羨慕我的分數,只要你努力一點,你也能考80分?!?/br> 她的這份自信在期末出成績后,被擊碎了。 老師在臺上微笑著說:“這次咱班的第一名,還是遲曜同學,他每門都是滿分?!?/br> 滿分。 滿、分。 林折夏拿著自己78分,比之前還倒退兩分的試卷,忽然沉默了。 她哪里來的自信,跑去醫院給遲曜講了那么多題? 她,是個,大傻逼。 …… 離醫務室越來越近了。 林折夏邊跑邊喘氣,她以為這些回憶會因為過于久遠而漸漸褪色。 然而并沒有。 九年前的每一樁事情,每一幅畫面,她都記得很清楚。 她也記得遲曜的身體后來不知不覺好了起來,隨著年齡增長,他不再往醫院跑,慢慢地,他長得比同齡人都要高,他開始打球了。 再之后,他的身體甚至變得比同齡人還要好。 在流感易發的季節,很多人不幸感冒倒下的時候,他都沒什么事。 那個病秧子遲曜,再沒出現過。 …… 她和遲曜也在不知不覺間,和何陽他們打著打著打成了朋友。 林折夏推開醫務室的門,帶著哭腔喊遲曜的名字:“遲曜——” 她推開門看到遲曜在醫務室那張簡易床上躺著。 少年闔著眼,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模樣,他身上穿著件t恤,衣服扎進寬松的軍褲里,看著不像是病了,更像是跑醫務室偷懶睡覺的不守規矩的學生。 林折夏紅著眼,無措地說:“對不起,早知道我就餓死我自己了,我不該讓你去跑圈的……” “你千萬不要有事,”林折夏手腳發涼,“現在醫學那么發達,不管什么病,都可以積極治療,你一定會沒事的?!?/br> 床上的人動了動。 這個動的具體表現為,少年頗為不耐煩地抬起了一只手,搭在耳朵上。 “……” 下一秒。 林折夏聽見遲曜說:“我只是崴個腳,還不至于明天就下葬?!?/br> 第11章 崴……腳? 只是崴了腳? 林折夏愣住了。 “跑六圈,”遲曜說,“還能怎么受傷?!?/br> 林折夏愣完,反應過來是自己過激了。 這時,醫生推門進來,他又叮囑道:“沒什么大問題,休息下就行,你自己感受下,下地走路沒什么感覺就歸隊?!?/br> 林折夏聽醫生這樣說,剛才提起來的心終于落了回去。 醫生還有別的事要忙,他得盯著訓練場,免得場上發生什么特殊情況。 林折夏在邊上坐了會兒,正準備回去:“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br> 遲曜:“誰說我沒事?” 說著,他把書桌上的一張紙和一支筆扔給她。 林折夏拿著紙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遲曜:“檢討?!?/br> 林折夏這才想起來,總教官除了讓他跑二十圈,還讓他寫篇檢討交給他。 她最怕寫作文,寧愿去跑圈,于是搬出遲曜說過的話:“不是我不想幫你寫,是我不好意思用我那不及格的語文水平,污染你這張紙?!?/br> 遲曜嗤笑:“你的字典里還有不好意思這個詞?!?/br> 林折夏:“今天剛學會?!?/br> “算了,”遲曜伸手,示意她把紙筆還給他,“不該對文盲有什么期待?!?/br> 林折夏卻把紙抓緊了:“你才文盲,我作文發揮的好的時候也有過五十八分的?!?/br> 盡管她很怕寫作文,但是,激將法是真的有用。 而且她確實吃了遲曜買的東西,幫他寫份檢討好像也不過分。 下午的訓練時間排得很空,她有半小時時間可以在醫務室寫檢討。 林折夏寫下“檢討書”三個字。 遲曜:“字別寫那么丑?!?/br> 林折夏手里的筆一頓:“為了讓教官分辨不出,我才故意寫得潦草點,這是戰術,你不干活就閉嘴?!?/br> 遲曜安靜了一會兒。 幾分鐘后,他又把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不瞞各位教官,我其實一直都活得很壓抑?!?/br> 遲曜緩慢地問:“我活得壓抑?” “你能不能不要影響我創作?!绷终巯奶痤^。 林折夏又說:“你自己說的出去透氣,我總得點題吧,為什么出去透氣……因為壓抑?!?/br> 遲曜“哦”了一聲:“所以我為什么壓抑?” 林折夏:“這個還沒想好?!?/br> 想了兩分鐘,林折夏接著寫: 我會壓抑的原因,是因為我向往自由,我遲曜就是這樣一個不羈的人。 自由!這個從人類誕生就讓人探索不止的課題,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想,到底什么是自由? 昨天晚上,我試圖從墻外找尋這個答案。 答案的“案”字還缺個木,沒寫完,林折夏手里那張紙就被遲曜一把抓了過去。 “門就在邊上,”遲曜說,“自己出去?!?/br> 萬事開頭難,林折夏開了頭后竟有些不舍:“我剛進入創作狀態……” 遲曜:“出去?!?/br> “……” 出去就出去。 她還不想待呢。 她剛起身,病床上的人輕咳了一聲。 她正要說“你還有什么屁就快點放吧”,但是遲曜卻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這人大部分時候說話語調都很散漫,帶著點不太明顯的冷嘲熱諷,但他說這句的時候收起了這些,聲音放低,竟有些近似溫柔的錯覺。 “我沒事,”遲曜說,“下次別哭?!?/br> - 軍訓很快進入最后一天,離別之際,學生和教官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原本覺得想趕快逃離的地方,現在卻覺得不舍。 面對在心里偷偷罵過一萬次的教官,發現他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你們這群方隊都走不好的兔崽子,”最后一天,教官笑著說,“回學校之后好好學習?!?/br> 這會兒是休息時間,等下午結營儀式結束,他們就要坐上大巴車返校。 一個班圍坐在一起,和教官聊了會兒天。 唐書萱主動問:“教官,我們在你帶過的連隊里,是不是還算表現比較好的?!?/br> 教官:“不好意思,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br> 全班哄笑。 林折夏坐在樹蔭底下,七班和一班正對著,她抬眼就可以看到對面一班的隊伍。 層疊的人群中,遲曜坐在最后排。 少年脫了軍訓服外套,正躲在后排睡覺。 陽光穿過樹蔭間隙,灑落在他身上。 他身邊那個跟他關系還不錯的同學推了推他,說了句什么話,遲曜睜開眼,看嘴型說了兩個字。 林折夏猜測那兩個字,十有八九是“別煩”。 陳琳湊近她,說:“你知道嗎,遲曜現在更出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