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夏 第17節
林折夏實在很難想象那個畫面。 昨天還在她面前拽得不行、仿佛可以一個打五個的男孩子,出門被風吹了一下,一夜過去,就病倒了。 這是哪兒來的病秧子啊。 林折夏正想在心里偷偷嘲笑他。 就見王爺爺搖搖頭,有些心疼地說:“那孩子也是挺可憐的,這么小的年紀,父母就經常不在家,一個人住?!?/br> “身體還不好,隔三差五就往醫院跑,也不知父母怎么想的,居然放心得下……工作再重要也沒孩子重要啊……” 林折夏聽到這里,忽然,想放過他了。 她第二次遇到遲曜,是一周后,她跟著林荷從超市回來。 一周時間,她仍不是很適應新家的生活。 她拎著零食袋,遠遠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男孩子背影很單薄,盡管現在是夏天,他仍穿了件黑色防風外套,正在開單元門。 林荷先進屋,林折夏想了想,往對面樓棟跑去。 她叫住他:“喂?!?/br> 那男孩開單元門的手頓了頓,手背上有清晰的針眼印跡。 林折夏從自己零食袋里掏出一袋自己最喜歡吃的牛奶味餅干,塞進他手里:“給你?!?/br> 對面很顯然想說“拿走”。 林折夏板著臉說:“聽說你生病了,你快點恢復身體,不然我不好堂堂正正地打敗你?!?/br> 對面沒想到她能找出這種理由,愣了愣,以至于沒能第一時間把餅干還給她。 搬進南巷街第一個月后。 林折夏跟人打了一架。 這架打得非常轟動,直接讓她名揚小區,并被林荷劈頭蓋臉訓了一頓,然而,她打架的對象并不是遲曜,是何陽。 那天她在小區里晃悠。 林荷在附近找了份新工作,一大早出門上班,魏平這天休息。 她不想和魏平待著,吃完飯就說:“魏叔叔,我出去轉轉?!?/br> 魏平也很無措,他沒有過孩子,并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孩打交道,也不知道要怎么取得林折夏的好感:“那你……注意安全,不要出小區,外面很危險的?!?/br> 林折夏點點頭:“嗯,知道了?!?/br> 小區里有個簡易球場,年齡大的人往往都在傍晚才過來打球,傍晚下了班或者放了學聚在一起。 下午這個點,球場上更多是和她同齡的小孩子。 那時候的何陽是個小胖墩,性格蠻橫,自詡是“這個小區的老大”。 也許是因為足夠中二幼稚,身后還真跟著群認他當老大的小屁孩。 “老大,你的球打得真高?!?/br> “老大,你投得真準?!?/br> “老大!我們去小賣部買冰棍吧!” “……” 林折夏坐在一旁的秋千上,覺得這幫人很幼稚。 她坐了會兒,日頭太曬,準備回家,聽到有人終于脫離“老大”句式,說了一句:“看——那是不是遲曜?!?/br> 她順著看過去,看到了一張不久前才見過的臉。 膚色慘白的病秧子正拎著東西,經過球場外面那條道。 何胖墩完全那會兒就是個熊孩子,以取笑人為樂:“把他叫過來,讓他跟我們一起打球?!?/br> 有人說:“他拿不動球?!?/br> 還有人說:“他總生病,沒法和我們一塊兒玩?!?/br> 一群人笑作一團。 何陽插著腰,囂張地喊:“我就想看他出丑,他肯定不會打球,我看他怎么辦。把他叫過來?!?/br> 然后他們把手里的球砸了出去—— “砰”地一聲,球正好砸在病秧子身上。 那會兒的遲曜看起來確實有些“弱不禁風”。 大夏天穿外套,眉眼病懨。 雖然這個人脾氣似乎不太好惹,但依舊不妨礙有人因為他體質太差而想欺負他。 何陽:“那個老生病的,來打球啊,你會打球么?” 這欺凌“弱小”的場面太過分。 林折夏當時一下就炸了。 她小時候沒有什么性別意識,還不懂矜持兩個字怎么寫,也不知道害怕,做事全憑本能。 于是何陽放完話,遲曜還沒什么行動,邊上倒是走出來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子。 那個同齡女孩把遲曜擋在身后,然后撿起地上那顆球,二話不說又把球往他們這砸了過來。 他們人多,隨便扔總能砸中一個。 ——這個倒霉蛋是何陽。 何陽捂著臉,差點被砸哭。 考慮到他當老大的威嚴,他強忍著鼻梁處火辣辣的疼:“你誰???為什么砸我?!?/br> 林折夏指指身后的病秧子:“我,他大哥?!?/br> “你想打他,”林折夏冷著臉,認真地說,“先過我這關?!?/br> 何陽被這個關系整懵了:“他什么時候有的大哥?!?/br> 林折夏:“你管不著?!?/br> “你是女的,”何陽雖然熊,但也沒熊到極致,“我媽說不能打女的,你讓開?!?/br> 林折夏:“打不過就說打不過,別找借口?!?/br> “……” 這天晚上,林折夏因為打架被林荷趕出了家門。 她站在樓棟門口餓著肚子罰站。 倒是魏平不斷為她求情:“天那么熱,都站一小時了,讓她進來吧?!?/br> 林荷聲音變得尖銳:“讓她站著!誰教她的,跟人打架!” 林折夏站了一個小時,站得腿都麻了。 她等林荷的聲音平息后,覺得林荷應該沒在盯她,于是偷了會兒懶,在臺階上坐下。 她一邊捶腿,一邊感慨“大哥”難當。 正當她走神之際,忽然,一只很好看的手和一袋牛奶味餅干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牛奶餅干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個牌子。 病秧子冷著臉,說話還是很拽,只不過這次他別過眼,目光錯開她,故意落在別處:“還你?!?/br> 她和遲曜好像就是從這個時候慢慢熟起來的——在這個對她來說很特殊的人生節點。 由于搬家帶來的陌生感,從此刻開始一點點落了下來。 “林折夏,”她接過那袋餅干,報了自己名字,“你大哥的名字?!?/br> “……” “折是折頁的折,夏是夏天的夏,你叫什么?” 病秧子忍了忍,最后還是忍下“大哥”這個稱呼,不冷不熱地扔給她兩個字:“遲曜?!?/br> 林折夏:“你有沒有考慮換個名字?” “?” “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叫吃藥,好像不是很吉利?!?/br> “……” 從那天以后,她開始經常往遲曜家跑。 遲曜家沒人,沒有大人在耳邊嘮叨。 雖然遲曜這狗脾氣,有時候跟他待在一起,也很讓人生氣。 她搬來南巷街后,轉進了另一所小學。 小區里的那幫孩子基本都念這所學校,因為近。 好巧不巧地,她和遲曜一個班,隔壁班就是何陽的班級。 小時候她和何陽關系十分惡劣。 見何陽一次,罵他一次。 何陽帶著他那群小弟,也很仇視她。 在“夏哥”這個稱呼誕生前,何胖墩喊她“母老虎”。 于是她知道了遲曜有時候連學校都不怎么去,經常住院,班里人甚至不記得有這么個人。 林折夏小時候成績穩定在中游,有次在遲曜住院期間自告奮勇給他講題。 “我上周可是考了80分的,”小學三年級的林折夏仰著頭說,“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怕你跟不上,勉為其難教教你吧?!?/br> 遲曜躺在病床上,輸著液,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