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69節
長公主到底是知道自己拿沈觀魚來誆騙她的事,害她在皇帝面前丟了天大的丑,從昨日到現在,任她在帳前如何賠禮,都得不到一絲回應。 如今沈觀魚下落不明,長公主又不理她了,徐脂慧有些寂寞起來。 索性回帳之后拉著她的夫婿到床榻上去,好好翻騰了幾回,心氣終于順了一點。 這夫君雖然身板和脾氣都文弱了一點,但模樣還算不錯,也好拿捏,徐脂慧起先瞧著煩,多睡幾回也就順眼了,難得和他聊起了天兒來。 “長公主不理我了,沈觀魚死沒死都難說,往后我找誰玩呀?” 徐脂慧在她夫君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磕著腦袋。 她夫君,戶部侍郎之子周明冼難得見她要這么兇,覺得和這任性的妻子親近了些,笑著任她磕自己。 他想起些什么,和她說道:“昨日我見長公主同五城兵馬司的白指揮使在說話,似乎……有些情意?!?/br> 徐脂慧忽地抬起頭,懷疑地打量他:“你不說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嘛,更勿要背后論人是非,還有你張口就說他們有些情意,這不是紅口白牙的揣測?” 這……周明冼語塞,夫妻之間的閨房話,自然不必如此恪守這些,再說他們二人確實不對,眼不瞎的都能看出來。 徐脂慧見他吃癟,枕在他胸膛揚了揚眉,說道:“現在細細說來,他們怎么不對?” 這才知道她是在損自己,周明冼無奈說道:“也并無什么,只是偶然撞見,見你在說長公主的事,才同你提起罷了?!?/br> 她知道周明冼老實得很,絕不會無端臆測出來的事。 “白徽,長公主……”徐脂慧仔細琢磨了起來,他們怎么勾搭上的? 白徽之前不是還巴巴地去找和離的沈觀魚去了嗎,還跟文家小姐有婚約,如今又勾搭上了長公主,這男人莫不是個禍水? 然而沒睡多久,外頭就傳出皇帝明日要拔營回京的消息,周明冼匆忙起身穿衣裳,出去問是怎么了。 徐脂慧穿好了衣裳也出去了,皇帝太妃公主等一眾都不見露面,白徽身為武將倒是來回巡視,她喊了白徽一聲。 “你和長公主又是在怎么回事?” 既是前上峰之女,白徽對徐脂慧并無多少輕佻,反而是問:“徐小姐這是代徐指揮使管教我?” “沈觀魚現在生死不知,又看到你沾手長公主,我” “怎么就生死不知,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她的靠山可大了去咯?!卑谆諕佅潞幻鞯囊痪湓?,就走了。 靠山大……徐脂慧琢磨著這句話就回了營帳去。 沈觀魚深居王府內,最大的靠山不就是齊王,她能接觸到什么男人啊。 不對!就徐脂慧知道的,她還真就接觸過外男,在纈姝樓上她見過皇帝,到空印案揭發,沈觀魚上堂做證,私底下不就是皇帝授意? 她一下從交椅上蹦了起來,這事不想還好,越想越露出蛛絲馬跡。 剛到居翮山的宴會上,白徽就坐在席間,他們說起沈觀魚失蹤,對故臣之女皇帝根本沒說要去找,白徽聽著,也沒站起來說她沒事。 白徽當時不知道,如今倒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徐脂慧十分難得地洞察了起來,那也就是說沈觀魚沒準在居翮山,聯想到皇帝這兩日來的大張旗鼓,還有誰能比皇帝這個靠山更大…… 她像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翌日拔營回程,沈觀魚乘的依舊是皇帝的馬車,她的熱癥已經好多了,但還是得喝藥,還是連同坐胎藥的雙份,哭得話都不必說了。 趙究并未在馬車中,從昨晚起不見她,沈觀魚都不敢問他去了哪兒,就默默睡了一程。 回到內宮朱閣,扶秋和析春一并出來接她,見小姐從轎子上下來,一臉大病未愈的憔悴模樣,嚇得擁了上來問是怎么了。 聽小宮女說是發了溫熱癥,已經快好了才松了一口氣。 沈觀魚給了她們一個安撫的眼神,說道:“什么事都沒有,你們不必擔心,是我身子虛弱了些?!?/br> 夜半洗過睡下,沈觀魚枕著自己的手臂,想著趙究在做什么,大概是在批積壓的折子,又或者是帶梁家姑娘進宮了,在和她說話。 多了沈觀魚不敢想,心臟已經很難受了,她要早點回蘇州去,什么都不管了。 夜不知道有多深了,她還是沒有半點睡意,就聽見外間有了一些細微的響動,有人影在屏風處晃悠。 知道有人來了,沈觀魚忙閉了眼假裝熟睡。 來人走了進來,坐在床沿上沒有說話,他是聽聞沈觀魚喝了安神湯才過來的,沒想到她竟沒睡,干脆地起身要離開。 “陛下?!鄙蛴^魚嗅到他的氣息,伸手拉住了他將將離開床榻的袖子。 “為何要裝睡?” 趙究任她扯著袖子,見她的眼睛睜開,眼里盡是濕漉漉的,可憐又可惡。 沈觀魚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裝睡,她搖頭說不知,又問他:“陛下怎么來這里?” “你覺得朕該在哪里?” “陛下……該在存壽殿?!?/br> “沈觀魚,”趙究喊她全名,蘊著怒氣,“你這總對朕撒謊的毛病是怎么來的,為何不直白些問朕方才是不是去會了梁家小姐,預備給她什么位份?” 拉他袖子的纖指一顫,默默放開,沈觀魚撇開眼:“我沒有這么想?!?/br> 改趙究握住她的雙臂,冷冷望著她:“沈觀魚,你明明白白告訴朕,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被攫住的沈觀魚愣愣地,在他眼底浮現出不知所措,“陛下會準我所求嗎?” “說說看?!比羰撬f要離開,趙究就不會再對她心軟。 “我想……”沈觀魚該說自己想回蘇州去,可就這么走了,丟下這一團亂麻離開,不再見他,一這樣想,她就沒法開口。 “我”了半點,最后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聽陛下安排?!?/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07 23:05:24~2022-08-08 21:15: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erry 10瓶;wuvyou、s開頭的瓶子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求情 聽到沈觀魚又是逃避, 趙究簡直要氣笑了。 “你萬般猶豫是為何?是因為怕朕不遵承諾,輕易負心,便一直防著避著, 隨時可以抽身離開,朕的心意就如此下賤, 不值得你信一回是不是?你所謂的傷心吃醋,不過只是同朕有了親密,才對朕不同罷了, 換了別的男人也一樣!” 沈觀魚被他一席話揭穿了, 可又覺得不對,見他要走,忙抬手摟緊他的脖子,“別走,先別走?!?/br> 她柔嫩的臉頰挨得極近, 說話前軟軟的聲息似情人呢喃,即便這對情人有了間隙,趙究還是舍不得推開她, 但寒眸如冰,等著瞧她接下來怎么解釋。 “不是, 我沒有因為這個, 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 沈觀魚小聲說:“我真的喜歡你, 可是又不喜歡你, 你總是逼我,為什么要逼我, 我跟你不同, 我賭不起?!?/br> 趙究覺得自己在她心中得到的喜歡當真淺薄, 沈觀魚像渡河時怕沾濕了干凈的鞋襪, 便不肯扶他的手,到他身邊去,而是在河對岸轉身離開了。 “朕為你愿冒天下之大不韙,你卻不肯放心一次,罷了,無甚好說?!?/br> 他拉下沈觀魚的雙臂,見她將頭低垂下去,淚珠子一滴一滴打濕了衣裳,硬下心腸離開了此處。 好似一夜秋風起,窗外西風凋碧樹。 層林盡成了淺黃、橘黃、褐色……樹葉兒被風帶著,無可回圜地離了樹梢,在風中得了生平唯一一次的自由。 沈觀魚不知昨夜何時睡過去的,好像睡了很久,做了許多的夢,但一睜開眼看向滴漏,也才清晨。 打不起起床的心思,就轉頭呆呆看著窗外的樹枝,那些在深夜里濃烈的情感,白天都不知跑到了哪兒去,外頭正是曠靜清爽的天氣,被風一吹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她想到下邊走一走。 正好這時扶秋進來了,但面上神色卻是一片焦急,“小姐,析春不見了!” 沈觀魚猛地坐起,慌得根本顧不得穿鞋就下了床,懷著僥幸問:“是不是出去了?” “沒有!奴婢一早起來就不見人,床鋪是好好的,外邊也沒有她盥洗過的痕跡?!?/br> 那是昨晚就不見了! 她匆匆穿好衣衫:“陛下在哪里?” 扶秋搖搖頭:“奴婢不知道,無人敢窺視陛下的行蹤,但看時辰,應是下朝了?!?/br> 沈觀魚再是著急也不能瘋瘋癲癲地去見 那邊廂趙究確實剛剛下了朝,正要回存壽殿換下朝服,往文太后的慈寧宮去請安。 閉目養神之時,御輦忽然停住了,掀開眸子就見沈觀魚跪在了道中,仰頭直望向他。 這是沈觀魚頭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宮道中,不遮不掩,她出來大概很匆忙,發上只有一枚簪子,頰邊落了碎發。 趙究的視線略過這些,看向她還傷著的腳踝。 “陛下可是帶走了析春?”沈觀魚的話又讓他收回了目光。 原來是來質問他的,趙究纖長的睫毛將日光篩成了金線,落在眼下,暈住了眼底的深邃孤寒,此時坐在御駕上帝王冷淡薄涼,尊貴又遙遠。 “她在宮中擅用鬼祟邪異之術,朕自然是處置了?!?/br> 沈觀魚因這直白的話,滿臉愕然,初秋的天里跟被澆了一盆冰水似,渾身麻木,猶不肯信他的話。 “是我吩咐她做的,我才是主謀,跟她沒有半點關系?!?/br> 趙究垂眸不看她:“朕沒說不罰你,康業,帶她回去!” 康業忙上前要扶起沈觀魚,她卻不讓,而是膝行向前,扶著他的御輦說道:“陛下,請讓我代析春受過?!?/br> 這般卑微的姿態,卻只是讓趙究意識到她有多看重自己婢女,能奮不顧身到以身相替,相比起來,自己真是算不得什么。 “她已被罰入浣衣局,你若是連剩下那個也不想要了,就繼續鬧下去?!壁w究丟下這句刺骨的話,讓人繼續往前走。 御輦離去,仿若一個大浪拍來,沈觀魚頹然跪坐在原地,盯著膝下石磚發呆,身形在拉扯呼嘯的秋風中顯得單薄了許多。 扶秋搭上她冰涼的手:“小姐,你穿得太少了,先回去吧?!?/br> 她卻不理,忽然起身問道:“浣衣局在何處?” 扶秋搖頭不知,但知道她要去找析春,也趕忙去問路過的宮婢,沈觀魚和扶秋一路尋過去,直走到紅墻變青磚,幾乎要碰到宮門了,才終于見到浣衣局的門匾,一路來就聽說,這邊是專罰犯錯宮人的。 從門口往里張望進去,幾個三尺見方的水池鑄在院中,每個水池旁邊都圍了宮人在漿洗衣裳,她們低著頭佝著背,沈觀魚找不見哪個是析春。 她直接走了進去,地上的水很快浸進了軟底的繡鞋里,沈觀魚不管,大聲喊道:“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