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25節
她暗自悔恨咬牙,左右看了看,壯著膽子悄悄潛進了院子里,里邊靜悄悄的,她潛到世子屋外的墻根底下,發現世子并沒有歇下。 窗戶上只印出了趙復安的影子,他正被人扶著慢慢走向床的位置。 “趙衣寒如今該是佳人在懷了吧?!壁w復安的聲音雖低,扶秋卻隱約聽到了。 小廝也不知道世子在說什么,含混地應了一聲。 外頭的扶秋卻起了疑,什么佳人,小姐究竟去哪了,趙衣寒不是喝醉了嗎? 一連串的事情連在了一起,扶秋忽然明白了什么,沒了命似地往趙衣寒的院子跑。 整個齊王府因為三皇子造反的事變得空曠且安靜,扶秋在走廊間狂奔,帶起了地上飄散。無人撿拾的紙條。 她還撞上了剛從趙衣寒院子里出來的業平,將人撞得歪到了一邊。 業平只覺得一個黑影朝他撞來,還反應過來呢,人就已經被撞翻了,黑影躥進了趙衣寒的院子里。 他想到里面的事,趕緊就追回去,但扶秋本就有工夫在身上,轉眼就到了趙衣寒的門前,也不顧尊卑了,直接將門一腳踹開。 門是業平剛關上的,幾乎不費什么力氣,扶秋就進了屋內。 彼時的趙衣寒剛將香爐里的香滅了,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聲巨響,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扶秋見屋內一片漆黑,忙往床內去找人,趙衣寒有些驚訝,沒想到沈觀魚的侍女這么敏銳,這竟就找來了。 他要去攔,想著干脆打暈這個女人算了,誰料扶秋根本不怕趙衣寒,直接撞了上去,仿佛糟了一頭小牛犢的奮力沖擊,趙衣寒撞到一邊的桌子上,麻了半邊身子。 扶秋跑到床邊,床上果然有人,她摸索這將人扶起,果然是小姐! 她昏睡了過去坐不住,軟軟地伏倒在扶秋的肩頭。 “小姐!醒一醒!小姐!”扶秋晃著她,然而得不到半點回應。 很快業平也到了,他一瞧事情敗露了,作為世子的心腹也不敢留在這里,趕緊又跑了出去。 趙衣寒緩了過來,他沒想到扶秋竟然又這樣的本事。 他吐出一口氣,強撐道:“你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不要世子妃的名聲了嗎?” 扶秋根本不聽,她咬了咬牙,拔出簪子,直接在沈觀魚的手臂上狠狠扎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讓沈觀魚身子抖了一下,眼皮終于動了動。 扶秋吸了吸鼻子,將沈觀魚背了起來,齊王府這么對小姐,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趙衣寒不能讓扶秋出去,抄起了一個花瓶就要往扶秋頭上砸去,扶秋奮力躲開,沈觀魚摔到了地上去。 連翻的疼痛終于讓她清醒了過來,眼前是昏暗的一間屋子,隱約兩個人在打斗。 發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在守著趙復安嗎…… 沈觀魚馬上意識到不對,那邊扶秋一腳踢翻了趙衣寒,馬上過來扶起她:“小姐,咱們快走!” 聽到是扶秋,沈觀魚趕忙起來,借著門外的光看了一眼,居然是趙衣寒。 “發生什么事了?”沈觀魚捂住受傷流血的肩膀。 扶秋快速說了一遍,末了還和沈觀魚請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還傷了她的胳膊。 扶秋的話在沈觀魚耳膜里轟轟亂響,讓她失去了思考,胸口更是窒息得難受,連一口氣都喘不上來。 “這不怪你……” 沈觀魚喃喃說道,往外走的步子被臺階狠狠絆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才發現異樣。 “府里的人呢?地上怎么這么多散落的紙?” 巨大的駭然和悲涼逝去,火辣辣的痛讓沈觀魚的理智慢慢回籠。 “三皇子謀反,兵臨城下,如今人人自危,這些紙條就是三皇子的人用弓箭送進來的?!?/br> “你說什么!”沈觀魚忙撿起一張來看,越念越害怕,口供!怎么會有張憑云的口供! 這口供一出來,張評語怎么可能還有命在! 可這么多的紙,絕不是今日就能備好的,若張憑云提前說了這些口供,趙究不可能不知道! 完了!晚了! 沈觀魚忍不住渾身顫抖,艱難地撐起身子爬起來,踉踉蹌蹌就往大門跑。 “開門!我要出去!” 緊閉的大門被護院守住,見到受傷的世子妃,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的護院們面面相覷。 領頭的出來說道:“沒有王爺命令,小的們不能開門,世子妃恕罪!” 沈觀魚沒想起才第一道門就被阻住,她連忙跑向偏門,然而那里也被護院堵住了。 “王妃,不好了,少夫人鬧著要出門去!”有人去傳告了齊王妃。 “什么!” 齊王妃霍地站起身來,沈觀魚如今不是該在趙衣寒的院中嗎? 她目光射向老嬤嬤,那老嬤嬤被瞪脖子一縮,也想不明白,那湯藥應該能讓她睡一整夜的。 “去看看!”她站起身。 不管如何,齊王妃都不能讓她出去,若是這樁丑事宣揚出去,那齊王府就徹底淪為笑柄了。 同樣的消息傳到了趙復安的耳朵里,他驀地起身,吩咐道:“送我到前院去?!?/br> “我要出去!”偏門口,沈觀魚還在強行要往外闖。 護院不敢違命,也不能動世子妃,只能勸道:“外面亂得很,聽說已經打起來了,世子妃還是回去把傷處置一下吧?!?/br> 然而沈觀魚沒有時間了,她越來越害怕,甚至連剛剛遭遇的一切都能先不管,只想著能快點到大理寺去。 這些紙條能飄進齊王府,也能飄進沈府,她怕沈落雁知道。 再次試圖沖向那扇門,然而護院鐵了心,緊緊將門堵住,費了半條胳膊沈觀魚和勢單力薄的扶秋根本不是對手。 她又想起那枚御賜的玉玦,不知道能不能幫她進大理寺大牢,但應該可以嚇唬這些護院讓她出去。 偏偏今夜那枚玉玦她已經讓人遞出去了。 沈觀魚干脆扯下腰間一枚尋常的玉佩,捏在手中:“陛下親賜玉佩在此!如陛下親臨,放我出去!” 護院們乍一聽,也沒仔細去看,當真就以為是御賜的玉佩,正猶豫這東西能不能抵過王爺的命令。 “不準放她出去,給我將人拿下!”王妃嚴厲急切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齊王妃指揮著老嬤嬤上去捂住沈觀魚的嘴,一邊的扶秋也被涌上來的人按倒在地上,嘴里塞了布。 趙復安也姍姍來遲,看到兩人已鬧到了門口,心里有些拿捏不定,不知她們有沒有把丑事說出去。 沈觀魚被捂著嘴,含混地喊不出聲音,目眥欲裂地瞪著過來的母子二人。 她只是想出去!她不會將這種丑事亂說,也找不到能撐腰的人,她現在只求著能去大理寺、去沈家一趟! 求求了!讓她說話!讓她出去! 老嬤嬤見她掙得厲害,手捂得更緊,沈觀魚的眼淚糊了她滿手,也沒見松一下。 齊王妃拿住了人,稍稍放下心來,“世子妃發了瘋癥,把她帶回去!” 趙復安冷眼看著,知道這事應是還沒說出去,也松了一口氣。 見到沈觀魚被反拗著手提起來,她手臂上的傷又在潺潺涌血,怨毒的眼神更是瞪著他們,趙復安垂下眼眸不去看,全程也未說過一句話。 “好像挺熱鬧……” 這是,輕緩的聲音在墻上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一個黑影在墻頂坐著。 身上的銀飾淺淺映著月光,夜風會帶起悅耳的輕響,看身形像是為少年。 沈觀魚很快認出了,這是那日在流窠巷遇到的苗疆少年。 忽然,有人聲音顫抖地喊:“蟲子!有蟲子!” “啊——好多蟲子!”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接連響起。 密密麻麻的蟲子有鋪天蓋地之勢,似乎要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吞沒。 齊王妃嚇得顧不得體面,讓人護著連忙往遠處跑,趙復安被人抬著,退得急了,直接摔倒在了地方,堵門的護院瞬間作鳥獸散。 抓著沈觀魚和扶秋的人拖著人走得慢,無可奈何地松了手逃命去了。 沈觀魚也害怕,但她得了自由,第一時間就是忍著顫抖沖去打開門,跑了出去,扶秋緊隨其后。 墻頭上的少年站起望著她的去向,“跑得真快……” 他輕輕躍下墻,□□的腳無聲落在地上,朝著沈觀魚跑的方向而去,也不管齊王府內的狼藉。 沈觀魚一路朝著大理寺狂奔,可到了那里該說些什么,怎么進去,她一概不知道。 唯一能祈盼的就是大理寺因為這次謀逆,守衛會不會松懈一點。 京城里果然亂成了一片,本該是熱鬧的端午,街上百姓只剩下匆促收攤的小販,還有不時騎馬奔馳而過士兵,大概是傳遞消息的斥候。 沈觀魚只一心奔去大理寺,她喉痛涌上一陣甘甜,心臟幾乎要蹦出胸口去,腳步也越來越沉,最后幾近要昏了過去,不得不靠坐在街邊的墻根下喘息片刻,扶秋也追了上來。 不一會兒,“陛下大捷,誅殺逆臣!”的叫喊聲就從城門口傳了過來,將捷報傳至整個京城。 沈觀魚睜著無神的眼望街盡頭望去。 這場叛亂竟這么快被平息了,趙究早有預料,看來之前的登州軍,就是他悄悄調來的,只怕不止調了一支軍隊。 故意放走三皇子,趙究這一把,賭得真大呀。 街道盡頭黑云一般,走過來一支軍隊,為首的正是當今大靖朝的皇帝,左右護著申斂、叢云,稍落后一些的是登州指揮使羅豐棠,另一個是雍州指揮使,徐脂慧之父徐達業。 一身玄色甲胄的趙究,清貴之氣消失,孤傲睥睨的氣勢令人膽寒,戰場的血氣尚未散去,此時被他隨意看上一眼,跟被鋼刀上下刮了一遍似的,讓人忍不住縮緊了身子,乖乖臣服。 造反的關寧軍的統帥和三皇子被押在囚車里,打斷了手腳,形如爛泥。 沈觀魚呆呆站起,看著軍隊由遠及近,忘了跪下。 趙究也看到了她,模樣狼狽,手臂上的血跡刺目,這么動亂的時候孤身站在了街頭,他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眼底浮現幾分厲色。 他今日忙于捉拿逆黨,自然顧不上齊王府發生了什么,但沈觀魚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心焦,又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弄清她到底怎么了。 沈觀魚卻主動跪在了他的馬前:“臣女,恭賀陛下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