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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二天的合唱,他該練的都練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種莫名其妙的自信一直維持到六班要上臺表演的時候。 鮮少有登臺的機會讓蘇勉揚有些怯場,他很想拉住身旁肖瑯的手,但明晃晃的聚光燈打在臉上的時候,他覺得臺下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只要他有任何動作就會被大眾盡收眼底。 向來恣意瀟灑的蘇勉揚突然就有些害怕,他不敢碰肖瑯,害怕臺下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看見他的動作。 節目開始之前,聚光燈熄滅,突如其來的黑暗反而讓蘇勉揚覺得安適,趁這個機會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生怕下一刻光亮就突然到來,正如同它熄滅的時候。 左手的手背突然被人碰了碰。 蘇勉揚神經緊繃,手背如過電流的觸感嚇了他一跳。 然而那只碰了他的手卻就勢下滑,在他的手背上一筆一劃書寫著什么。 蘇勉揚集中精力感受,認出了那兩個字的筆畫。 “我在?!?/br> 如同落入水中將要溺死之人碰到了救命稻草,蘇勉揚反手抓住了肖瑯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聚光燈亮起之前,肖瑯微微錯了錯身位,將兩人十指交疊的手嚴實地藏在了前排同學的身后。 臺下人的目光仍然是黑洞一樣,但蘇勉揚又自己覺得很驕傲,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是這間禮堂里最有幸的人,其他人沒有經歷著他現在這樣的狀況。 他從來沒有被抓住過的手,被肖瑯緊緊握著。 他和肖瑯牽著手,在眾目睽睽之下。 第86章 榆樹 那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放學后蹬著單車回家,到門口“吱——”一聲剎車剛響,門就被人從里面推了開來。 這個時候他只需要推著車進屋,拿出作業伏在桌上寫一會兒,就能聽到趙女士喊他吃飯。 蘇勉揚最喜歡周末的日子,趙女士歇班,待在家里繡十字繡,他背對著客廳的太陽寫作業,抬眼的時候恰好是陽光強烈的當口,盡管那時候還沒明白懷念是什么意思,蘇勉揚已經將那樣場景留在了回憶里。 上幼兒園的時候,其他小朋友都要午睡,只有他精神充沛不樂意躺床上,老師怕他耽誤其他人睡覺,就讓蘇勉揚一個人坐在樓梯口等著。 大抵就是這時候養成的習慣,后來他始終不太能真正地融入群體,不喜歡和同一年齡群體的人玩,就算集體活動也一定是坐在旁邊看著別人的那一個。 不是沒有人愿意跟他玩,而是蘇勉揚確實不喜歡鬧騰,安靜的時間久了,他就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安靜地坐著。 從太陽東升到漫天繁星,露水綴在花叢到鳥雀晚來歸巢,童年到現在最多的記憶似乎就是這些。 后來的一段時間家里總是充斥著中藥的味道,趙女士每次都挑他不在家的時間段熬藥,直到某次回家她忘了開窗,中藥氣味沒來得及完全消散,蘇勉揚才意識到趙女士瞞著他有多久。 而被發現了秘密后,趙女士不好意思地說了句“挺難聞的吧”,就跑去窗邊推開了窗戶。 蘇勉揚深深嗅聞了一陣,坦白來講,那味道很特別,再加上趙女士的態度,不用人教他也能自然而然地回答:“挺好聞的,很新奇,一點也不討厭?!?/br> 趙女士倚著窗臺笑。 他以為未來也會是這樣的,直到趙女士最后一次為他燉了排骨湯,把他抱在懷里塞來一本存折。 蘇勉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很奇怪,本能讓他抗拒接過趙女士的饋贈。 “媽,現在就傳給我你家底不太好吧?”蘇勉揚開玩笑說,“將來也不遲?!?/br> 但趙女士說現在就是最合適的時候,蘇勉揚追問原因,她又不肯多說,只是硬把存折塞給了他。 直到12月12日那天,學校抽測考試,原本他準備了很久的科目卻莫名其妙卡了殼,不論如何都沒辦法理清題目的邏輯,蘇勉揚急匆匆填滿試卷就交了上去。 走到教室外,一層更比一層濃重的悲哀涌上心頭,蘇勉揚毫無來由地掉了眼淚。 他伸手摸了摸濕潤的眼眶,半晌也沒想通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會哭,直到被班主任叫進辦公室,接過那通來自家里人的電話的前一刻,蘇勉揚才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會哭。 因為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不在了,哪怕他不知道,身體本能也不會忘記。 那天蘇勉揚哭了很久,哭到最后他的嗓子啞了,眼也腫得完全睜不開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哭干了眼淚,而事實是當他看見趙女士常用的卡林巴琴時,眼淚再度無聲落了下來。 自那天以后,蘇勉揚再也沒有哭過,他走向了另一種極端。 該吃吃,該喝喝,似乎完全不記得趙女士的事情,甚至旁人說上句趙女士的事,他也要不耐煩地打斷。 很多人說這孩子忘性大,才多久連老媽都不讓提了,后來說的人多了,連蘇勉揚自己也這么認為,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個小沒良心的才會整天沒事人一樣。 住校之后更是如此,他從不覺得自己永遠失去了趙女士,只覺得她是出門遠行了,他們兩個人的距離相隔很遠很遠,但終有一天會再次相見。 可人總是會意識到失去的,先是夢到的次數越來越少,再是生活中原本的痕跡被慢慢抹除。 懷念一個人更多是在不經意間,當聽到一首趙女士曾經向他推薦過的曲子時,蘇勉揚差點在飯桌上脫口而出“我媽說她特別喜歡這首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