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可以給你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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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前最后的畫面是涌進臥室的人,架起林謙與,收拾鮮血和碎片,而我一動不動地癱在原處,像廢墟里的垃圾,無人愿意問津。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右手纏了繃帶,左手掛著吊針,我順勢望上去,一滴一滴透明的藥水,是我回到人間的證據。眼前時不時還會閃過大片的紅色,頭鉆心地疼,短暫的清明里,我看到了坐在一旁似乎等候多時的覃野。 火災之后第一次再見他,眼底一片烏青。我斷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是為我守夜導致的,想必這段時間陪著宋顏忙前忙后恢復生意,費了不少心神。 “醒了?” 似乎有很久很久,沒有聽見人的聲音,像平靜湖面扔進一顆石子,我下意識抖了一下。 “別怕,掛完這袋葡萄糖就能出院?!瘪拜p輕覆上我裸露在外的指尖,我條件反射般縮了回來。 自然,這時候的林家不可能驚動警察,我暫時可以無恙。不過就算之后會有任何更糟糕的結果,我都沒什么可怕的了。 過了幾日,我向覃野提議,陪我一起回海鎮,安葬奶奶。從拿到骨灰盒那一日到現在,我一直沒得到機會,如今僅剩這一個心愿。 路上他找了幾個話題,都被我零星幾字敷衍過去,最后索性閉上眼,企圖裝睡回避。那場大火燒盡了我和覃野之間最后的溫情,他看向我的時候,我總能從我們之間的空氣里嗅到那些滿天飛舞的嗆鼻灰燼,順著我的喉嚨蔓延,堵住了我的每一次回應。 但既然是回海鎮,冥冥之中走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叫上他一起。 我只當自己是占便宜占慣了的懶惰。 海鎮還是記憶里的樣子。無論毗鄰它的尚城怎樣風云變幻搭臺唱戲,海鎮都籠在一種亙古的平靜里,煙火蔥蘢,悠然自在。街上的行人為了眼前的生計奔波,匆匆步履的盡頭,是日復一日永遠敞開的家門。 海鎮是那么小,一天時間就可以環繞騎行一周,卻滿滿當當承載了我全部的青春記憶,也足夠埋葬我遲遲不愿放手的癡心一片。 奶奶的老宅早就被拆,原先的位置改成了一處小型廣場,正是黃昏,幾個剛剛放學的孩子繞著圈奔跑追逐著,玩鬧聲不絕于耳。 我在一旁的舊店鋪買鮮榨的果汁,出于禮貌問了覃野一嘴喝什么,他挑眉,“一樣唄?!边^去我們曾無數次在這里買軟飲,我嘗遍了店里的所有口味,他卻只喝檸檬水。 最后總要吻過我的嘴唇,點評一番我的選擇。而我竟也只記住了檸檬水的味道,其他好喝與否早已模糊。 幾年不見老板憔悴不少,見到我們卻也閃過驚喜,“你倆又來啦?這都多少年了?!?/br> 我難得真心笑:“您還記得我們呢?!?/br> “當然了,”他把兩杯檸檬水遞給我,狡黠眨眼,“漂亮小姑娘,不好好上學一天到晚到處瘋跑?!?/br> 覃野從我手里接過去,也沖老板點了一下頭,對方緊接著打趣:“想不到感情這么穩定哦?!彼挂残Φ瞄_懷,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我在十幾歲的時候都不曾多見。 他們這些人,有個通病,就是愛自我感動。 突然被惡劣的情緒攫住,我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奶奶被我葬在后山,簡單立了塊石頭占個位置。 覃野真假難辨地愧疚起來,承諾我過段時間再帶人過來,正經立塊墓碑。我轉過頭和他對視,突然正色,“那你別忘了,這算承諾吧?” 他眼里百轉千回的情感一時波動,似乎有些難以招架,“當然?!?/br> 我們并肩坐在地上,山間的風卷起細小的塵埃,吹得我們都有些灰頭土臉。我盯著那塊石頭看了良久,腦海里一片空白。我不知該跟奶奶說些什么,她如果看得見,恐怕也不會滿意這所有,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所有的局面。 “明明?!瘪拜p輕喚我,不知怎的,許是海鎮的空氣特別,我總覺得他的聲音是從回憶里穿越而來,席卷著我和他如膠似漆的過往。 他攤開手掌,深藍色的絲絨,盒蓋開啟,盡管我不為所動,但仍不吝承認,那枚鉆戒閃耀著的光,像遼遠宇宙里的柔和月色。 夕陽西下,火紅色的晚霞瀑布般傾下,從他深情的眼角浸染而來,涌向我的每一處感官,攻城略地。 一瞬,我想到年少時他機車的后視鏡,也曾折射過這樣肆意的暮色,層層滲進他炙熱的頸窩里,我在那里埋下年少全部的呼吸,就像把自己的生命種進了他的身體。 又一瞬,我想起那一晚的大火,他驚慌失措的神情,我在此后的每個夜晚,都從心底廢墟鮮血淋漓地挖出來反復品味,那時候,他也會因為害怕失去我,而如此緊張嗎? “你那天說的話,我回去想了很久?!瘪按浇锹N起來,尾音微顫,幾乎成功扮演了一個無比忐忑的有情郎,“奶奶臨終前的那段時間,反復叮囑我要照顧好你,我從未見過她那么擔心的樣子?!彼寡劬镁猛鴫炃暗哪桥趸ㄉ?,風吹草木,萬物作響。 “我想,我可以給你一個家?!?/br> “嫁給我吧,明明?!?/br> 我可以,而不是我想要。我能夠,而不是我想要。我應該,而不是我想要。 他甚至連“你愿意嗎”都沒有問,跟17歲時一樣,自信滿滿地承諾,只要我想,就可以為我采摘星辰。 我笑出聲,從未如此釋然。 他愛宋顏,他需要宋顏,他會一直在宋顏身邊,而宋顏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所以妻子這個角色,是誰,不重要。 我乖順著伸出手去,仍是笑得前仰后合,由他將戒指戴上我左手的中指,最后被緊緊攬進懷里。不知他是否真的從我們交迭的身影里品嘗出幸福的意味,但我心血來潮地想在此刻配合到底。 奶奶,你也看見了吧?17歲時我發瘋一樣想要嫁給他的那個人,如今終于要娶我,卻不是因為愛我。確切地說,恰恰是因為他不愛我。 我拉過覃野的左手,繾綣地撫摸著無名指側面的那輪月亮,一下又一下,像要撫平所有記憶里的皺褶。 “先讓我去一趟悉尼吧,我自己?!庇行┦?,在這之前,我應該處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