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一下行不行 第91節
夜已經深了。 書房,程肆端坐著,只開了一盞小燈,他也沒有在看書,也沒在工作,就那么坐著。 面前擺著的是那顆當年一走了之時就從江城拿回來的仙人球。 養了兩年,吊鐘挪去了客廳,前前后后換了二十來枝。能養兩三個月的樹枝,被他插在水里大多時候活不過一個月,老是忘記換水。 他小時候就養不活任何活物,所以覺得流浪的小貓可憐,也只是買了貓糧去喂,從不會抱回家。 梁令的綠蘿都被他禍害死過好幾盆,如今卻將一顆綠茸茸的仙人球養活了。 時針轉過了12。 又是新的一天。 程肆起身,從書房出來卻沒進主臥,而是擰了下對面次臥的門,打開后走進去。 言柚已經睡著了。 他在床邊坐下,又去伸手試了試她額頭體溫。 知道沒發燒,這個動作卻做得無比順手。 撫了撫小姑娘的眉心,傾身過去,又在那個位置落下一個輕吻。 言柚第二日是被鬧鐘叫醒的。 洗漱完出了房門,卻沒有看見程肆的身影,主臥大敞著門,里面空無一人。 言柚有一瞬間的心慌。 轉頭又在餐桌上瞧見一張紙條,上面正是程肆的字跡:有事先走,早餐在桌上,記得加熱。上課別遲到了。 言柚捏著那張紙條,指尖發顫,渾身上下都是無處容納的不安。 桌上的東西她一口都沒有動,更沒有聽話地去學校上課,下了樓攔了輛車就去了研究所。 她其實也不知道程肆到底去哪里了,學校、研究所,還是別的什么地方。 但就是知道自己沒辦法一直這樣了,除非她想真的徹底失去他。 半小時就到了門口,可是研究所的大門她進不去,便站在門口的路邊一棵銀杏樹下等待。 孤零零的一個單薄身影,站在車水馬龍的道路旁邊,迎著一個個進進出出的人,腳下一動不動地等。 等待這件事情,她做了很多回,卻沒有哪一次,是像此刻這般如墜無底深淵般難受,上不去下不來,只是一直不停地墜落著,心頭惴惴。 終于,視線盯著的大門內出現一道熟悉身影。他身邊還有好幾個人,應該是同事。一齊朝外走來。 他在那群人里顯眼得不得了,身高、長相,都是。 言柚管不了那么多,大聲喊:“程肆!” 聞聲,那人的視線果然掃過來??匆娝@然是意外的。 言柚盡力笑了一下,卻知道自己如今的笑一定難看極了。 瞧見程肆人往這邊走時,也同時邁開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跑著奔過去。 兩人中間只隔兩步距離時,又都同時停在原地。 程肆微蹙著眉,看了眼表,都過了八點了,問:“不上課了?” 言柚像是沒聽見,說:“我和之前不一樣了?!?/br> 沒頭沒尾的一句,程肆看著人目不轉睛地低聲問:“哪里不一樣了?” 言柚垂了下眸,像是做了番心理準備,才重新抬起頭來,道:“我變得不一樣了,哥哥?!?/br> 垂下的手攥著裙子衣角,裙子都被揪出熨不平的褶皺來。 她鼓足了勇氣,曾經的勇敢消失了兩年,終于在此刻回來了幾分。 “我變壞了,大學兩年沒有交到新朋友,我孤僻又冷淡,我想不起來上一次笑是什么時候?!?/br> “我學會了抽煙,還有好多壞習慣,我不再是那個言柚了。唯一沒有變的,只有……只剩下我還是好喜歡你。你呢,你還喜歡我嗎?這樣的我,還喜歡嗎?” 程肆伸出一只手:“過來?!?/br> 言柚伸手,一只不夠,便兩只都伸出去握著他。 程肆扯住了墜空的人,輕輕一用力,就將人擁入懷中。 熟悉的味道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著,程肆說:“哪里變了,我沒覺得?!?/br> 淚腺好像在一遇到特定的那個人,就變得格外容易被刺激。周遭的人都望著他們這里,卻沒有任何事任何物能打擾他們。 “就是變了,沈屏玉和小緣都說我變了……” 程肆捧著她臉頰,一下一下給她擦眼淚,低嘆一聲說:“沒有,你怎么樣都是你?!?/br> 言柚緩緩眨了下眼睛,一整顆心都被捂熱了,問最關心也最擔心的問題:“那你還喜歡我嗎?” 程肆在她問出這句話后,松了手。言柚驀地時空,抓著他要收回的手不送,倔強地僵持著。 最終,再用力也還是抓不住。 可是程肆說:“怎么可能不喜歡,你這么好,我怎么會不喜歡?!?/br> 言柚驀然頓住。 他望著人,又輕聲問:“你呢,你想好了嗎?” 程肆低著聲音,珍而重之地喊她的名字:“言柚,很多事情我沒辦法控制,也無從選擇。父母、原生家庭,這些由不得我們,你也知道的?!?/br>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無奈的,加諸在一個人身上,但是不是他想要的,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但它就是發生了,好的壞的,都只能接受。 程肆望著她,望著她臉上的淚痕,和紅得可憐的眼眶,怎么一哭就眼睛紅,怎么能看見這樣的她不心疼。 他立在她面前,清清楚楚地說:“但程術知,那個我法律上和血緣上的父親,在他和你之間,我現在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言柚,你是我唯一且堅定的選擇?!?/br> 言柚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心也跟著他的話猛烈跳動。 她在一場大火里,聽到的是親生父母的一句“算了”,生了病他們覺得她是“麻煩”,站在門外,聽見這世上最應該毫無保留愛自己的人,說她是“多余”。 沒有人不想做被偏愛的小孩。 沒有人不想被人堅定地選擇。 她從親生的父母那里從來沒有享受過半分的疼愛,所以從言為信那里享受過的七年的愛意,就變得彌足珍貴。她不能沒有良心,不能對不起曾經選擇了她,也因為她與家人對抗冷戰的言為信,不能愧對上天額外恩賜的一份愛。 所以,放棄程肆,好像真的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好像也忘了,那場大火里,是程肆沖進濃煙彌漫,隨時可能吞噬掉人命的烈焰之中,把她救了出來。 從兩年前,她就已經是對他來說,比生命還要珍貴的堅定選擇了。 潦倒落魄的人間,早有人用愛意將她的世界重新填滿。 “相信我,我比你更恨他?!背趟猎僖淮紊斐鍪謥?,堅定而穩當地展開在言柚面前,“現在,決定權依然在你。如果想通了,心里的芥蒂消失了,就握住我的手走過來。如果沒有,如果還是在猶豫,如果還是邁不過去我們之間這道檻,那就一步也不要朝我走?!?/br> “不要來招惹我,不要給我希望,最后又贈我一場空歡喜?!?/br> 涌入的眼淚好像不會停歇了,吹來的風一點也不溫柔。 “可即使是這樣的結果,”程肆的聲音變得很輕,代替了不溫柔的風,將明媚的初秋送至眼前。 他從小就學會了控制情緒,克制渴望與欲念,此刻,這些東西似乎不復存在,他坦白,他聽從本能地回之以同樣熱忱的一顆剖開的真心,“我還是會等你,一直一直等你?!?/br> 言柚抬了下手,動作很慢。好像有一個世紀那么長,觸碰到他指尖時,好像才意識到,程肆的手,也在輕顫著。 她破涕為笑,碰到掌心的瞬間,被人扣住整只手,終于再次擁有一整個擁抱。 “想好了嗎?!彼哺緵]有在問她,牢牢抱著人,用力得仿佛要將言柚整個人揉進懷里。 “寶貝?!背趟羻÷暫八?,溫柔得讓人陷進去,他低頭吻在言柚耳側,“沒有機會后悔了?!?/br> 第五十一章 你可是又親又摸的。 這個點研究所門口的人還挺多的。 科研工作者們身上那種嚴肅嚴謹的氣質都挺明顯, 往常都瞧著一個比一個沉穩可靠,此時路過大門口, 個個兒不掩八卦。 方才同程肆一齊出來的幾個同事,打從認識這人就沒見過眼前這場面,都挺激動。 “我就說他是眼光高,你們偏說人家不喜歡女的,總該打臉了吧?!币荒械恼f。 另一同事手上端了杯咖啡,抿幾口,回:“是挺高,這姑娘長真好看,看著也小, 程肆打哪兒認識的你說?!?/br> “這就不知道了, 嘖, 大清早的, 檢修完設備故障出來就給人看這個,齁了?!?/br> “別急著走啊, 撞見這好事兒,怎么著也得讓程老師請個早飯吧?!?/br> 說著, 踩著他的小電驢出現的高違, 正正好把車停兩人面前。 “杵這兒當電線桿子呢?”高違道, “聽說昨晚新到那批設備故障,你們四點就趕過來了?沒啥大事吧?” 同事擺擺手:“沒事兒,有程肆在呢,都小打小鬧的?!?/br> “我親愛的師弟也來了?”高違瞧著, “他人呢?” 同事朝他身后抬下巴:“喏?!?/br> 高違回頭望過去,這下可好,差點把自己眼睛硬生生從眼眶瞪出來。 “我去!”高違眨巴眼睛, “這場面真沒見過!” …… 言柚靠在程肆懷里,他身上沒有任何香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干凈,好聞。比枕頭上的木質廣藿香的味道管用多了。 她不太想松手,感覺到溫熱的手掌在她腦后撫著,程肆好像格外喜歡揉她頭發,她以前覺得程肆做這動作無比像只拿她當小屁孩兒,但如今卻覺得不一樣了。 她很喜歡這動作。 掌側皮膚劃過言柚耳廓,程肆順勢將手往下,幾縷長發隨著他的動作穿過指間。他頓了瞬,捧著言柚的臉蛋,擦掉她所有眼淚,眼看著那矚目的紅色眼尾,越發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數不清言柚為了他紅過多少次眼睛了。 奈何兩人如今所處的實在不算是個好地方,剛傾身低頭,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呲啦傳過來。 抬眸看過去,就見高違騎在他的小電驢上,對上他的視線,又狠按三五下。 臉上還是一副“你在干什么單位門口禁止有傷風化之行為”的表情,風紀委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