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53節
他還不是最不滿的,最莫名的是方才回來的大理寺卿紀峰。 半個時辰前,陛下有令,不許擅自離宮。同時,又有兩個小宮人將大理寺卿紀峰請了出去。 這做法倒是沒有問題。不管是抓刺客還是抓什么人,找大理寺卿紀峰也算是找對人了。 整了整官袍的大理寺卿紀峰當即跟了上去,也只有這等時候,他這個大理寺卿才顯得格外重要。 可……不過一會兒,紀峰便又回來了。 至于這一來一回做了什么,紀峰本人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們將我帶到御書房外等候,等了沒過一會兒,兩個小宮人便出來道‘請錯人了’,讓我回來?!奔o峰說到這里,攤了攤手,無奈道,“我就又被帶回來了”。 整個過程于紀峰而言滿是費解,稀里湖涂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請錯人了?是滿朝文武有第二個叫紀峰的還是有第二個大理寺卿?紀峰覺得再怎么請錯也不至于此。 當然,過御書房而不得入,這于一個大理寺卿而言確實有些“辱人”了,不管陛下不信任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本事,這于一個大理寺卿而言,總是一件丟面的事。 不過……叫他丟面的既是陛下,那還是忍了吧! 幾個不知是沉不住氣還是著實閑的無聊的官員卻是圍著紀峰開始“抽絲剝繭”了起來。 “紀兄,興許有什么你未發現的事情呢!你不妨再回憶一番你在御書房外看到了什么古怪之處!”有官員說道。 紀峰攤手作無奈狀:“沒有??!” “或許是陛下考驗于你,你沒發現呢?“又有官員躍躍欲試,”譬方說想考驗一番你的記憶和本事,從這里走到御書房要幾步,你卻沒說出來才被陛下遣回來的?” 紀峰:“……陛下有那么閑?” 對著面前一片混亂的質問,王散等幾個老臣卻是突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了起來。 或許……還真是宮人們請錯人了。 季崇言看了眼被眾人圍著質問的紀峰,默默的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一粒墨黑的棋子混入棋盒之中,很快便被無數棋子所覆蓋。 御書房內。 太子跪在一片狼藉之中瑟瑟發抖,不敢抬頭看前方不遠處的父皇。 父皇沒有說話。 從打開側門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說話。 沒有震怒雷霆、沒有打罵、沒有讓人將他拖下去關起來……什么都沒有。 可大抵是人對于風雨將來之前的本能,他覺得此時的父皇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懼怕之感。 父皇站在那里,面色肅然、目光銳利的看向御書房中的一片狼藉。 前一刻還睡著的父皇,此時已然醒了。 瑟瑟發抖的太子看了看左邊,左邊是被那鄉下東西砸暈的老神醫,老神醫身上劃拉出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臉色蒼白,若不是那胸前還有的起伏,都要讓人懷疑老神醫是不是不好了。 人還活著,說要殺了老神醫的鄉下東西不知怎的,自己也被人砸暈了。 他看向右手邊的鄉下東西,他額頭上的傷口可怕的有些驚人,可……人還活著。 想到人還活著,太子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無比微妙的惋惜之感:要是……要是砸死他了,就好了。 那他又會是父皇的獨子了。 眼下,也不知道鄉下東西的計策有沒有成,父皇的毒有沒有解。 太子心中忐忑惶惶,便在此時,聽得上首的父皇開口了:“趙煜,今日之事,你要如何解釋?” 父皇站在那里,對著周圍一切看了快半個時辰,直到此時才開口問了起來。 解釋?他當然是無辜的,他什么都沒做,一切都是趙還那鄉下東西做的。 太子開口,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鄉……二弟道德懿太后生辰將近,同兒臣說想商議此事,看此事如何大辦,兒臣才同二弟一道來尋了父皇。后來……后來二弟自己……” 話還未說完便被上首的天子打斷了。 “趙煜,你是想說你什么都不知曉,你二弟自己來了這里,砸傷了宴老神醫,偷盜了朕的東西?” 果真是父皇,他想說什么,都瞞不過父皇的耳目。 太子瑟縮了一下,硬著頭皮道了聲“是”。 上首的天子不置可否,只是頓了頓,又道:“你對此毫不知情?” 太子再次硬著頭皮道了聲“是”。 這一聲“是”惹來了上首的一聲嗤笑,對這個昏庸無能的兒子的回答,天子顯然并不意外,只是默了默,開口喚了聲“來人”。 心腹宮人從外頭走了進來。 天子道:“把大理寺卿喚來!” 這一次,不待心腹開口,天子便道:“朕說的是天牢最底層的那一個,不是金鑾殿里的那個!” 第五百四十七章 說實話 天牢最底層。 守衛將與巨石相連的沉重鐵門推開,牢房里一股濕霉的氣息從鐵門后涌了出來。 前來請人的心腹大太監被這氣息嗆的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唇鼻。 作為陛下身邊的得力大太監,以往他去請人多半去的是大理寺的大牢,皇城的天牢還是頭一回。 雖說論起牢中看押的重犯,天牢遠非大理寺大牢所能比,其地位也遠比大理寺大牢要高的多。 可……其內陳舊帶著腐朽霉味的氣息,卻似是哪個犄角旮旯里被人遺忘的破敗莊子一般。 這一切……同它超然的地位著實有些格格不入。 “里頭味道難聞了些?!弊叱鰜淼氖匦l對這股濕霉的氣息卻似是早已習慣了,抬手指向門后,道,“公公,請!” 門后的墻上掛著火把,隱隱照亮了里頭的情形。 一條滿是青苔、石板磚鋪就的小路向深處延伸而去,火把亮光的盡頭隱隱可見幾條臂彎粗細的鐵鎖鏈,鐵鎖鏈向里頭更為漆黑之處延伸而去。 此情此景,大太監看的驀地心中一跳,跟著提燈的護衛走進去時,腦海中控制不住的開始想象起了被鐵鎖鏈鎖住的會是個什么樣子“三頭六臂”的妖怪。 腳步聲在空曠的天牢內回響,越往前走,隨著火把的亮光漸弱,大太監心中不由一陣心季。 好在在亮光逐漸耗盡前,前頭的守衛走到通道兩旁,用火石點亮了兩旁的火把。 火光暈開,一下子照亮了眼前的情形,大太監看著面前的人,目露驚訝之色。 眼前是一只碩大的鐵籠子,方才他在外頭所見的臂彎粗細的鐵鏈正纏繞在鐵籠子周圍,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纏住了整個鐵籠子。鐵籠子里的人同樣被鐵鏈纏繞,四肢、腰腹、脖頸之上俱是鐵鏈,鐵鏈牢牢的拴著里頭被關押的犯人,讓他動彈不得。 可……如此被鐵鏈加身的重犯卻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妖怪,他半白的頭發用一根麻繩束起,身上的囚衣干干凈凈,連手指、指甲中都沒有什么泥污。 這……也沒什么,畢竟是特意被關押在天牢最底層的犯人,其身份特殊,陛下或許特殊交待過了也說不定。 讓他驚訝的是人。 被層層鐵鏈鎖住的人坐在鐵籠子內,抬眼朝他看來。 他相貌儒雅,目光清亮,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神情眉目更是舒展開來,比起一旁眉間帶著郁色和煩躁的守衛更顯得怡然自得。 “看你身上的紅袍,想是陛下身邊最得用的心腹了?!蹦侨碎_口,聲音同相貌一般的溫和,他認真的問道,“是陛下叫你來尋我的嗎?” 宮內宮人衣著自有其規矩,亂穿不得。多數時候看那人身上的衣袍便能猜出其身份了。 如此個溫和有禮……若不是面前無法忽視的鐵鏈,大太監覺得自己當是在國子監、書齋這等地方和面前這人說話,而不是在這滿是濕霉氣味的天牢里。 大太監怔了一怔,回過神來,壓下了心底想要回答他的本能,對著面前這人說出了陛下的口諭:“陛下有令,著大理寺卿鐘會入御書房覲見?!?/br> 圣旨之下,即便是口諭也要下跪聽令的。 守衛們跟著一同跪倒在地,倒是被鐵鏈鎖著坐在里頭的鐘會沒有動,聽大太監說完口諭之后,才指了指自己被鐵鏈鎖住的腿腳,澹笑道:“抱歉!腿腳斷了,無法下跪了?!?/br> 這個倒是沒辦法了。不過大太監知曉輕重,此時不是緊要這些小事的時候,遂開口道:“行了!咱家知道了。請鐘……鐘大人隨咱家去見陛下吧!” 守衛起身開鎖,鐘會坐在其中沒有動,任他們一圈一圈的解開自己身上的鎖鏈,直到最后一層鎖鏈被解開,鐘會突然說道:“這地方我當是不會再回來了?!彼?,“可否容我向獄友辭個別?” 獄友?大太監驟然聽到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頓時嚇了一跳:這大牢里還有旁的犯人? 一個守衛起身走向一旁的黑暗處,一陣火石擦聲之后,隨著一只新亮起來的火把,大太監才赫然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只這般被層層鐵鏈環繞的鐵籠子。 鐵籠子里同樣有個人。 不過比起鐘會的正常,這個人便顯得有些不正常了。滿頭的白發亂糟糟的橫散在鐵籠里,亂發中露出的那張臉上滿是溝壑,半閉著眼,沒有一點聲響。 他張著嘴似是睡著了,又似是……死了。 大太監看的心中發慌,一旁的守衛同鐘會卻是對此習以為常。 解開鐘會身上的鐵鏈,守衛拿來一只擔架將鐘會抬了上去,而后抬頭看了眼大太監。 眼看大太監胡亂的點了點頭,便抬著鐘會走到那個鐵籠子旁。 那么大的動靜之下,那人……依舊沒有一點聲響和反應。 鐘會開口,聲音如先時一樣溫和:“陳石?!?/br> 被點到名字的人總算動了動,睜開眼睛向他看來。 “我出去了?!辩姇_口,看向面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誠懇道,“陛下見我了?!?/br> 陳石看向他,沉默了一刻,出聲道:“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他容許你說真話,是因為他不懼了?!?/br> 聲音如破鑼一般沙啞,似是喉嚨被什么東西燙過一般。 “無妨!”鐘會說道,比起陳石臉上的憂心,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是想說真話,并且告訴大家,如此而已?!?/br> 陳石抬眼,沒有看鐘會平靜的臉色,而是抬眸看向他的眼睛:那雙發亮的眼睛中的神情與平靜的臉色不同,隱隱透著一股子瘋狂。 真是個瘋子!陳石冷笑了一聲,看著鐘會:“你小心他!莫以為他是什么好人,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被他關押在這里了?!?/br> 鐘會“嗯”了一聲,道了聲“知道了”便轉身對一臉莫名茫然的大太監笑道:“公公,走吧!我辭別完了!” 大太監:“……那走吧!” 這天牢里關押的人果然都不大正常,都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么。 大太監走了一趟天牢,抬回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