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66節
“我是說進城無妨,但出城不成?!惫俦y領說著,抬了抬手,道,“不過國公爺他們出城時我們檢查過了,馬車里沒有什么可疑人物。里面就一個放銀槍的匣子,坐墊下頭也是放行李的箱籠,藏不了人?!?/br> 季崇言聞言不置可否,只問官兵統領:“祖父他們可說去哪里?走了多久了?”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走的不快,此時應當才至城外驛站附近?!惫俦y領說著話,指向官道,伸手下意識的擦拭了一番額上析出的汗珠,說道,“此時追過去應當還來得及?!?/br> 話音剛落,便見季崇言一揚馬鞭,道:“走!” 不過轉眼的工夫,一人一騎便追了出去,林彥自也緊隨其后跟了上去。 一盞茶的功夫要追上一輛悠悠而行的馬車并不難,一行人走出沒多久,便在距離城門不遠處的驛站外看到了安國公等人的馬車。 林彥和季崇言對視了一眼,下意識的松了口氣,一夾馬肚子行至馬車前。 還未翻身下馬,馬車里的人聽到外頭的動靜便已自己掀開車簾向外望來。 見是他二人,女孩子笑了笑,跳下馬車道:“世子,林大人?!?/br> 姜四小姐。林彥原本要說的話在將將說出口的瞬間便倏地一頓,一旁的季崇言倒是在此時開口問了出來:“姜四小姐,怎的這個時候同祖父出城?” 這個時候……實在太巧了。季崇言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她聰慧狡黠身上還藏著一些不曾告訴他的秘密。 季崇言的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馬車之上。 女孩子似是猜到了他們的來意,走了兩步,退到了一旁,道:“城中戒備森嚴,世子和林大人為的是公事,小女自不會阻攔?!?/br> 自認識她開始,她便不曾胡攪蠻纏過,此時依舊如此的“懂事體貼”。 林彥干笑了兩聲,而后……毫不客氣的踏上了馬車。 案子當前,誰的馬車他都敢搜,不管那人看起來是不是兇手。他經手案子無數,有些時候,越是不似兇手的人,到最后越會發現他就是真正的兇手。 兇手嘛,臉上又不會寫著兇手兩個字。 只是才踏上馬車,還來不及搜,一道熟悉的若洪鐘一般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是在做什么呢?”安國公的聲音自驛站里傳了出來,遠遠看到有人圍在自己的馬車旁,自是開口發問。 “祖父?!蔽催M馬車的季崇言看向安國公,喚了一聲“祖父”之后,開口道,“祖父怎的這個時候出城?” 搬開馬車坐墊正要翻東西的林彥也自馬車里探出頭來,問道:“國公爺出城是自己的主意還是受人攛掇?” 大抵是這些時日著實累的慌,面對的安國公也算是自己人,林彥開口也沒把自己當外人,連兜圈子都懶得兜,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問了出來。 只是不成想,這話一出,安國公臉色便是一沉,雖然不至于當真生氣的同林彥一般見識,卻也冷哼了起來:“什么話?林家小子,在你心里,老夫是老糊涂不成?出個城還要受人攛掇?”說到這里,安國公突地頓了一頓,似是猛然意識到了什么一般回頭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女孩子,眼見女孩子朝他無所謂的笑了笑,安國公恍然,當即毫不客氣的開口問林彥,“怎么?林家小子,你是覺得老夫出城是受姜家丫頭攛掇的不成?” 這話若是換了別人,想來便是爛在肚子里也是不肯說的,偏安國公不是,他的地位、權勢以及又是林彥的長輩,自也不會兜什么圈子,哼聲開口道:“你當老夫耳根子軟成漿糊不成?老夫出城同姜家丫頭沒關系,只是想為我的銀槍再造一身適合的盔甲而已?!?/br> 辛苦大半輩子就這點愛好,如今有了銀槍自也要配得上的盔甲了,墨家鐵匠不造盔甲,有地方造啊,他本就是回來路過晏城,向孫兒獻個寶就準備繞過晏城去余杭買盔甲的,這一切同姜家丫頭半點關系都沒有。 聽聞安國公出城的解釋,林彥臉色一僵,只是本著既得罪了,那便干脆得罪到底的原則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開口了:“國公爺怎會出城在這里停留?驛站背后是青山,青山雖然不高卻延綿不絕,若是有人逃入青山……” “逃你個頭!”安國公忍不住罵了一句,瞥了林彥一眼,道,“老夫停在這里干嘛?當然是水喝多了,要出恭了,不然怎么著?總不能在路上解決吧!” 林彥:“……” 姜韶顏抿唇笑了笑,適時的解下腰間的竹筒問兩人:“世子、林大人,酸梅飲子要喝么?” 這幾日的天冷熱的不大正常,大白天趕路熱得慌,買些酸梅飲子路上喝也沒什么問題。 對面兩人沒要酸梅飲子,倒是罵了林彥一通的安國公接過姜韶顏遞過去的酸梅飲子喝了一口,罵道:“老夫就是出個恭而已,你們大理寺的也太會多想了?!?/br> 一個出恭鬧的又是抓嫌犯又是逃青山的,也不嫌累得慌。 只是既然馬車坐墊既已被搬下來了,那就讓人看個徹底好了。 坐墊下是幾只大大小小的箱籠,這樣的箱籠最大也只裝的了一個四五歲身量小的幼童,不管是嫌犯還是方三小姐都藏不進這樣的箱籠。 剩下的,唯一可能藏人的就是裝了銀槍的匣子了,安國公也未阻止林彥,自己上前打開了匣子,匣子里一柄系著紅纓的銀槍正靜靜的躺在匣子里。 沒有藏著什么人。 林彥跳下了馬車,白白挨了一頓罵,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神情尷尬。 倒是那廂發完一通火的安國公此時也不生氣了,罵完氣也就消了,待他檢查完,便問道:“我們可以走了嗎?老夫要去余杭買盔甲,順便游游西湖什么的?!?/br> 既然檢查完馬車,沒有嫌犯自然無人阻攔。林彥笑著將安國公送上馬車轉頭便翻身上了馬:大理寺少卿這種攔人搜查卻搜不出什么東西的情況多的是,尷尬這種事習慣就好了。 安國公上了馬車之后,女孩子也提起裙擺踏上馬車,正要掀簾入內,卻聽季崇言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姜四小姐還會來晏城么?” 女孩子聽的不由一愣,回頭,看季崇言站在原地看著她,似是在認真等她的回答。 女孩子想了想,笑道:“世子難道不回寶陵了么?” 這倒也是!林彥坐在馬上看了眼季崇言:男子嘛,要主動,為何定要姜四小姐來找他?他不會自己去找姜四小姐么? 季崇言點頭“嗯”了一聲,看女孩子進入馬車,道:“你同祖父玩的開心些?!?/br> 一道帶著愉悅腔調的“好”字自馬車里飄了出來,待到馬車悠悠駛向官道,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林彥才開口道:“如此也好,證明了方三還在城內。探子來報,朝廷的人還有五六日便會到晏城,不叫方三同周方見一面,待到周方被帶走之后,我們再見到周方怕是不容易了?!?/br> 難見周方這一點季崇言也是同意的,這也是他們為何要確保不讓方知秀出城的原因。 不過比起方知秀和周方來,另一點更讓他們在意。 出城時不到一盞茶工夫的追趕距離回城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兩人坐下的千里馬在官道上晃悠,邊晃邊聊。 “若不是那幾個吏部的人去阿蘇的鋪子買酒,我還不知道此事。你說楊衍這是要做什么?”林彥不解道,“他為何要插手你我的案子,這個案子我二人只是沒有上報,其余做的沒半分錯處,他又有何理由插手?” 季崇言聞言卻是抬頭望了望天,日光刺的人有些睜不開眼。 “既然走了吏部,他這次插手就是陛下的意思?!奔境缪月曇舻坏穆牪怀鲆唤z一毫多余的情緒。 林彥不傻,只是當著季崇言的面總是下意識的繞過“陛下”而已,此時聽季崇言自己開口說了“陛下”,林彥自也不再客氣:“你舅舅到底怎么想的?” “天地君親師,他先是陛下才是我舅舅?!奔境缪约m正道,“陛下插手這件事的理由我也不知道?!?/br> 他只知道陛下一插手,這江南道的幾樁案子很快就同他們無關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殺手” 能讓陛下插手的自不是一般案子這般簡單。 “一開始以為只是個尋常的縣令刺殺案,沒想到竟連陛下都驚動了……”林彥感慨道,“我那老上峰紀大人說的不錯,查案子找真相這種事雖會上癮,卻定要學會及時收手,適可而止,若是不收手,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稀里糊涂的命都沒了?!?/br> 季崇言聞言沒有開口,只是瞥了林彥一眼,頓了頓,道:“陳萬言這個人便不是尋常的縣令,怎么可能是個尋常的刺殺案呢?” 這話林彥自是沒有反駁,卻想了想,道:“崇言,我記得陳萬言有個女兒被寄養在長安城的外祖家……” “他把女兒送走便是不想她沾染上這些事,陳萬言的女兒知曉內情的可能性不大?!奔境缪哉f著,頓了一頓,又道,“便是僥幸知曉了,以楊衍的性子不會輕易放過這個知情者,楊衍問過的人,我們還能問到什么?若是真問到了,那也是楊衍想讓我們知曉的事情,不是真相?!?/br> 所以明面上能想到的這些人都不能去問。 “我老上峰說要想活得久,便要學會裝傻?!绷謴┱f著看了他一眼,“陛下讓我們收手,我們就該收手,至少明面上如此?!?/br> 當然,就這般收手總是不甘心的,所以趁著人還沒帶走前,他們想盡可能折騰多知曉一些真相。 “這個陳萬言……”林彥也沒管季崇言搭話不搭話,兀自說了下去,“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方家?!奔境缪酝坏亻_口說了兩個字,待到林彥驀地抬頭向自己看來,頓了頓,又道,“周方,這些事似乎都同兩朝舊事有關?!?/br> 這一點林彥也是認同的:“陳萬言這個人自前朝開始就不似個尋常的縣令了,周方刺殺了他,刺殺他的周方又同方三小姐有關,所以……是不是也可以說方家也同兩朝舊事有關?” “不知道?!睂Υ?,季崇言卻只搖了搖頭,道,“方家久居江南道,富庶一方,卻與朝堂政事無關?!?/br> 至少,他此前從未發覺方家同朝堂有什么關系,至此也未發現什么。所以,才讓他覺得有些費解。 “如今多想無益,還有五六日的工夫,盡可能把藏在城中的方三找出來?!奔境缪哉f到這里,不由瞇了瞇眼,“至于五六日后,若是還沒找到人,那便等回了長安再說?!?/br> 楊衍接手又如何,既然秘密匯聚到楊衍一個人的身上了,那就盯緊楊衍好了。他同姜四小姐此前在江南道為楊衍備好的驚喜他還不知曉,待到他們離開江南道的時候,再將驚喜留給楊衍好了。 晏城驛站門口的嘈雜很快便安靜了下來,方知秀蹲在驛站后的馬廄里,待到被人帶出來時,神情還有些恍惚。 “方三小姐,走吧,我帶你尋個地方洗漱一二?!蹦莻€頭上裹著頭巾的爽利婦人笑瞇瞇的說道,“小午是姜四小姐的人,要在姜四小姐身邊呆著,所以余下的路便由我帶你走了。你先行洗漱一番,我們去谷口驛站,等朝廷的人帶周方經過谷口驛站時,你再去與他見面便好了?!?/br> 方知秀張了張嘴,原本要開口的問題到了嘴邊,不知怎的,不知從何問起,以至于最終竟只匯成了一個簡單的“嗯”字。 “我是江先生的人,同周方也認識,你既是周方的……”那爽利的婦人說到這里,朝她眨了眨眼,眼看方知秀突然紅了臉,笑著說道,“那便是自己人,放心就是了?!?/br> 方知秀聞言再次“嗯”了一聲,腦海中閃過先時的情形:自土地廟中被人帶走,而后趁亂躺在槍匣子里出了城,聽著同自己一匣之隔的安國公同那位姜四小姐說話,又在驛站外停下來,匣子突然被打開,那位姜四小姐讓她躲去后頭的馬廄。 整個過程平淡卻又緊張刺激的厲害。 平淡應對的是姜四小姐,躲在匣子里的她卻害怕的人都有些不住的發抖,唯恐安國公突然心血來潮打開了匣子。 還好安國公沒有打開匣子。只是…… “姜四小姐到底是怎么做的?衙門那兩位不是好糊弄的,定是檢查了馬車,若是發現槍匣子是空的,定會知曉里頭可能藏了人?!狈街悴唤獾膯枊D人,“她是怎么瞞過去的?” “匣子里可放著銀槍呢,怎么會是空的呢?”婦人卻只笑著搖了搖頭,道,“叫我戈娘子就行了。方三小姐若是想不明白,往后回去問方二小姐就成了,方二小姐知道的,姜四小姐是大仙轉世,會變戲法的?!?/br> 方知秀:“……”這是刻意說些笑話在逗她開心么? “好了,莫多想了,我們只要相信姜四小姐就成了?!备昴镒诱f著朝她眨了眨眼,“都能光明正大的把你偷出城的人,難道沒本事讓你相信么?” 方知秀動了動唇:“……有?!?/br> “那就成了!”戈娘子說著將手里的包裹交給方知秀,道,“走吧!去洗洗身上的味道,我們去谷口驛站?!?/br> 夕陽西下,長安城內一家臨街的小酒館中,立于柜后的老板娘手指正撥動著桌上的算盤,細細盤算著今日的流水。 “老板娘,來個七八壇酒,口封嚴實了,帶著路上喝!”幾個身背大刀的漢子走入酒館內說道。 正在柜后清算流水的酒館老板娘紫蘇聞言本能的“嗯”了一聲,抬頭看向那幾個身背大刀的漢子時卻是嚇了一跳。 這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兩個臉上正中有一道似是有些“年歲”的刀疤,還有兩個只一個眼,唯一沒有刀疤也沒缺眼的那個一雙眼卻是陰翳又好色的正向她看來。 那黏膩如毒蛇似的目光讓紫蘇本能的有些不適,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的穿著。 尋常的方領襦裙,渾身上下只臨近脖子那一塊露在外面,那人的目光卻是只盯著那一塊露在外頭的白皙皮膚看個不停。 真是又兇狠又好色,叫人惡心。 紫蘇蹙了蹙眉:從認識林彥開始,已經許久沒有人敢用這等目光看她了。 只是心里雖覺得惡心,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的難看來,紫蘇面上掛著淡笑,笑容卻不達眼底的喊了一聲后頭,道:“拿七八壇酒來!” 小丫鬟阿緣的聲音旋即響了起來,不多時便拎著酒壇自后頭走了出來。 待到小丫鬟阿緣將兩壇酒拎至那幾個看著就有些肖似亡命之徒的人面前時,素日里提著四五壇酒也綽綽有余的阿緣卻突地發出了一聲尖叫,伴隨著酒壇落地聲,阿緣倒在了碎裂一地的酒壇碎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