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181節
問題確實不大,都關進去了,確實不大!林彥抽了抽嘴角,瞥向一旁一手拎起袖子緩緩磨墨的季崇言:愈發覺得此時的崇言有點紅袖添香,哦不,是藍袖添香的味道了。谷 說話的工夫,女孩子手頭的一沓紙已經粘完了,將手里的工具推到一旁,取出最先粘合好的一張紙放到自己的面前,她挑了一支狼毫沾著崇言磨得墨開始回信。 林彥是看到過女孩子的字的:確實頗應的上“才女”的名頭,有女子的清秀其內卻自有一番字骨,聽聞東平伯愛女如命,為愛女搜羅了不少名家字帖,女孩子的字應當是習自那些字帖。 就照成品來看,東平伯那些字帖的錢可沒白花。 不過眼下落筆的第一個字卻與原先的清秀字骨截然不同,字跡風格多變詭譎,乍看似亂,細看卻自有一番韻味。 這字跡……不就是楊衍那一手“亂石”體? 楊衍本人便是個會多種字體的書畫“高手”,寫于奏本之上,日常出現在人前的是一種,家書上的又是另一種。 林彥神情驚異的看著認真寫字的女孩子,下意識的看了眼一旁的季崇言: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含笑欣賞,沒有半點異色。 若不是這些天崇言一直同自己呆在一起,他都要忍不住懷疑面前這個季崇言芯子里是不是換了個人了? 這是崇言?他還記得幾年前有一回自己那老上峰紀峰翻了本不知哪里的字帖,一時間上了頭,便嘗試著用里頭的字寫了封信與他,結果叫崇言看到了,當即拿了信便同他一道堵住了“可疑”的紀大人,“追問”了好一番,才把被問出了一頭冷汗的紀大人給放了。 仿佛察覺到了林彥驚異的目光,季崇言笑著對他解釋道:“姜四小姐是才女,會一點這個也沒什么奇怪的?!?/br> 林彥:“……” 楊衍自創的“亂石”體可不易模仿,可眼下姜四小姐……好吧!誠如崇言所言,才女嘛,會一點也不奇怪。 “楊家那里有需要,姜四小姐可以來晏城尋我?!奔境缪越又f道。 這算是一個承諾了,女孩子垂著的眼睫顫了顫,手中寫信的速度不變,眼瞼卻抬了抬,頓了頓,問他:“晏城近些時日不忙嗎?” “不忙,”季崇言手里磨墨的速度也沒有任何變化,笑著同她閑聊,“我和林彥近些時日在釣魚?!?/br> 釣魚?林彥看向季崇言:他怎么不知道?釣什么……呃,不對,確實是在釣魚,不過這條魚大的很,是方家藏在背后的秘密。 “那釣上來的魚季世子準備怎么辦?”女孩子手中寫信的速度仍然沒有任何改變,兩人仿佛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在閑聊,“養著?還是放了?又或者燒了吃?” 季崇言注視著低頭認真寫信的女孩子,目光沒有片刻移開,頓了頓猜到:“我眼下也不知道。不如先看看釣上來的魚是適合養著還是吃了吧!” 女孩子“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季崇言便又道:“不過做魚這種事還是姜四小姐擅長,我在京城找遍了食肆酒樓都沒找到合心意的,姜四小姐若是喜歡,交給你也可以?!?/br> 這話聽的一旁的林彥險些沒吃驚的咬了舌頭:崇言瘋了?便是再喜歡姜四小姐,方家的事在還不清楚之前他就肯交給姜四小姐了? 吃驚的不止林彥,就連手中動作一直未變的女孩子也在此時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看向他道:“你說什么?” “我說姜四小姐若是喜歡,交給你也可以?!奔境缪孕χ貜土艘槐?。 這……人情怕是太大了??!姜韶顏放下手里的筆,一臉的凝重之色,她看向季崇言,正色道:“我也還不知道這條魚是什么樣子的,不過這種承諾,世子還是不要輕易許諾的好?!?/br> 季崇言笑了笑,不以為意:“無妨。姜四小姐想要的話,我是愿意給的。養著也好,放了也行,甚至清蒸、紅燒什么的都成?!?/br> 香梨在一旁聽的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心里補充道:還可以燉湯什么的,可鮮美了呢! 季世子不愧是她香梨看中的姑爺最佳人選,長得好就算了,還會釣魚。最早就送了一簍子小鯽魚過來,小姐做了醪糟魚鲊,后來還送了大魚做了紅燒魚塊、清蒸魚頭和魚頭豆腐湯,唉,別想了,別想了,口水都快止不住了。 姜韶顏看著季崇言,頓了片刻之后,開口問他:“為什么?” 除了小丫鬟香梨這等咽口水的傻丫頭之外,聽懂他二人話里意思的怕是都清楚他二人說的絕對不是真正的魚。 一旁的林彥臉色簡直可以用怪異來形容了。 這樣的魚太大,哪個敢無端接受? “你想要,我就給了?!奔境缪孕χf著,深深的看向姜韶顏,“高山流水覓知音,自古知音難覓,姜四小姐就是我的知音?!?/br> 什么知啊音啊的?是小姐說過的油炸知了嗎?香梨睜大眼睛,努力聽著。聽說油炸知了撒上椒鹽粉和孜然粉還有辣椒粉、梅子粉什么的好吃的緊呢! 原來是要做知己朋友??!姜韶顏恍然,笑道:“其實不必如此?!?/br> 撇去小白菜也喜歡吃食之外,她其實也很喜歡同小白菜說話,總覺得同他說話格外的順暢。嗯,她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兩人皆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是什么壞人的緣故吧! 季崇言笑著道:“姜四小姐愿意就好了!” 愿意個鬼!林彥腹誹著忍不住瞥了眼季崇言:季崇言這廝騙人,他想做的可不是姜四小姐的朋友,而是……咳咳,總之,崇言騙人。 看他那一臉真誠的樣子,若是對面的姜四小姐是個她丫鬟香梨那樣的人,怕是已經深信不疑了。 可鑒于騙的人是姜四小姐……女孩子垂下眼瞼,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更沒有再提魚的事情,只是繼續拿起筆寫了起來。 女孩子寫的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寫完了一封家書,寫完落筆之后,女孩子吹了吹家書,將家書拿起來遞給季崇言,道:“季世子看看,這是不是楊衍親筆寫的家書?” 林彥湊過頭去同季崇言一起看了起來:這封家書不長,通篇沒有廢話,字句有長有短,字體亂而有序,尤其在看過楊衍親自寫的那幾十封家書之后,竟沒有半點違和感。 這種感覺讓林彥驚嘆的同時又有種不妙之感。 他在大理寺任少卿,經手案子無數,雖說辦案講究證據,他也不會無憑無據胡亂抓人??砂ㄋ痛罄硭虑浼o峰在內的大多數經驗老道的辦案官員其實是有一種微妙的“直覺”在里頭的。 有些時候,或許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經百案的身體已經先一步會生出一種微妙的違和感。這種微妙的違和感很多時候都給林彥這樣的官員一個查案的方向,而且幾乎不曾出過錯。似這種模仿字跡的兇犯他也遇到過幾次,rou眼難以辯駁的描摹卻終究會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可眼前這封信讓他乍一看卻沒有什么感覺,若非親眼看著姜四小姐親筆所書,他未必會發現其中的問題。 “林彥,”正想著,身旁的季崇言開口問他,“感覺如何?” 什么感覺如何?林彥本能的抬頭向他看去,眼底一片茫然,搖頭道:“我……沒什么感覺?!?/br> 這話聽的季崇言頓時笑了:“如此……若是連你都察覺不到有什么問題,楊家那些女眷自然也一樣?!?/br> 林彥:“……”敢情是拿他來試這封信能不能“過關”的程度了? 待到回過神來,林彥頓了頓,連忙提醒季崇言:“光信的內容還不夠……”林彥說著隨手拿起一封家書信封,指著信封之上說道,“還有驛站蓋的印戳……” 這是途徑各驛站,驛站小吏交接時蓋的印戳。這些印戳有新有舊,甚至連朱砂泥都不盡相同,這怎么辦? 對此,季崇言抬了抬下巴,指向已經將一排朱砂泥排開正在調試的女孩子道:“姜四小姐有辦法?!?/br> 林彥:“……” “況且,也不用那么繁復?!奔境缪哉f著,指著那張楊老夫人發給楊衍的字條,道,“楊老夫人飛鴿傳書是為急事,楊衍回楊老夫人自然也不慢。他深信多疑,不喜用飛鴿傳書,怕是擔心信鴿飛到半途中被什么人打下來打了牙祭?!闭f到這里,季崇言特意瞥了眼正在咽口水的香梨,這么多信足以證明楊衍不用飛鴿傳書了,畢竟飛鴿傳書信鴿能帶的消息一則有限,難以做什么‘五絕七律’的手腳,而且有被攔截的風險,楊衍唯恐消息泄露,不用也是正常的。 “倒是百里加急的信用了不少,”季崇言指著那些信封上的印戳,道,“如此只要仿照幾個沿途大關卡的印戳便好了?!?/br> 這樣的分析當然沒有問題,不過只要……林彥覺得“只要”這個詞用的不太妥當。 不過說個話的工夫,女孩子似是已經調好朱砂泥了,她選了支最小號的狼毫筆,正拿了一只信封在畫印戳。 看著這一幕,林彥突然覺得回京之后,他同老上峰紀峰最密切關注的擾亂長安城安寧的重點對象里應當多加一個名字。 東平伯府姜韶顏。 這個名字應該排到最前頭。 第三百六十一章 離去 模仿繪制信封上的印戳其實也不容易,至少尋常的伯府小姐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去會這個東西。 不過眼下,大抵是看了先前姜韶顏的表現,林彥驚異雖有,卻也不覺得太怪異了,甚至隱隱還有種“應當如此”的感覺。 才女嘛,會模仿個印戳也不奇怪。哦,待回了長安城還是要多留意留意東平伯府的動向的。 能把楊衍那一封很難模仿的亂石體模仿的惟妙惟肖的,模仿的印戳自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看著信封上幾個印戳,還不待林彥開口,便見女孩子又從她那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匣子里掏出一只小罐子,從里頭倒了些塵土模樣的東西,待印戳干的差不多了撒在信封上。 “姜四小姐,你這是在做什么?”林彥沒有見過這樣的才女,哦不,不止才女,甚至聚集了不少下九流的能人異士的騾馬市里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大師”。 “從長安加急出發的信要經過幾個大城,如今已入初冬,江南道這里少雪自然不說,可那幾個大城有不少城池眼下正是寒冬風雪交加的時候,印泥結了冰,寒熱交替,這印戳縱使是百里加急來的,也不會這般完好無損?!迸⒆诱J真撥著印戳上的塵土,說道,“只要經過的,做過的東西,一定會留下痕跡?!?/br> 林彥心中一跳:這姜四小姐也委實太細致了,連這等尋常人極易忽略的細節都注意到了,若是做了什么壞事……當然,眼下這件不算,總之,若是姜四小姐做了他和崇言不知道的事,要抓到她的把柄可不是一件易事。 察覺到林彥那尤為“關注”的目光,姜韶顏抬頭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太在意。既然選擇在林彥面前做這些事,自然也是一早便預料到自己會被“重點關照”的了。 不過如此更好,誠如季崇言方才做的那樣,若是林彥一時半刻都難以察覺到的問題,楊家女眷更不會那么容易發覺了。 “其實不做這些也不要緊?!奔境缪钥粗⒆拥膭幼?,頓了半晌之后,突然開口道,“楊家女眷沒有這么容易發覺的?!?/br> “我知道?!睂Υ伺⒆釉缬蓄A料,聞言卻是笑了笑,頓了片刻之后才開口解釋了起來,“但是這些信遲早會被發現的?!?/br> 至少楊衍遠不到患呆癥的時候,自己寫的信自己定是認得的?;蛟S那是許久之后的事了,可提前準備總是好的。 “他這般生性多疑必然不肯輕易放過這些書信,會查的很認真,將來萬一……”女孩子說到這里,不由笑了,眼里卻是冷靜大過笑意,“也好給他找些事做?!?/br> 既然選擇對楊家人動手,那楊衍遲早都是繞不開的坎。她相信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給楊衍找些事分分心自然是一件好事。 原來做這些是為了這個。這個時候就已經在想那么遠的事了嗎?季崇言輕笑了兩聲,看著拿簽子沾了水正在信封上認真讓這封信歷經“風雪”的女孩子,眼底亮的驚人。 他此生便沒有遇到過這么對他胃口的女孩子,面前這位是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 頂著一旁林彥那副緊盯“嫌犯”的目光,兩人有一岔沒一茬的聊著。 “我讓楊衍回信的日子就定在明日吧,楊老夫人的飛鴿傳書應當前兩日就到了,留幾天的工夫給楊衍考慮寫家書,明日寄出好了?!?/br> “好,”季崇言聞言說道,“到時候送信這等事我來安排就好?!?/br> 女孩子點了點頭,沒有一點猶豫的應了下來。 正如他先前信任她來做這些事一樣,小白菜辦事她同樣放心。 信封做好,裝信,而后封蠟收口,做完這一切之后,姜韶顏將手里的信交給季崇言,道:“好了,季世子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季崇言搖了搖頭,笑看向一旁臉色古怪的林彥,問道:“你看有問題嗎?” 林彥:“……”又拿他長久斷案練出的直覺來試了? 這兩位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考慮被楊衍發現之后的事了,所做的應對也都是圍繞楊衍展開的,又怎么可能連楊家那幾個女眷都騙不過? “我沒什么感覺?!绷謴┛粗矍斑@兩位,心情復雜難明,卻還是看了看信說道。 如此就好了!季崇言收了信,看那廂的女孩子正在同香梨收拾匣子。 小丫鬟香梨正在認真的問姜韶顏“魚啊”“知了”的事情。 對于香梨什么都能聯想到“吃”上的舉動,饒是自詡“食客”的姜韶顏都有些自愧不如:這位畢竟是個大早上對著頭頂的太陽都能感慨“像個煎了單面的荷包蛋”的主,臉都能像曬干的棗核兒的,把“知音”聽成知了也不奇怪了。 油炸知了據聞確實好吃,只可惜姜韶顏打小雖說吃的也算廣,可這種油炸的知了、蟬蛹外加各種“小蟲子”實在不在她的菜譜里頭。 想著方才從晏城城門口到衙門來的途中有幾個小販在叫賣栗子,姜韶顏便道:“可以買些栗子來做桂花糖栗子來吃?!?/br> 先前秋濃的時候在姑蘇買了幾罐做好的桂花醬,泡茶也好,做糕餅也好,夾在里頭做芯子或者淋在上頭做桂花醬蘸著吃都很是不錯。 聽著姜韶顏的形容,想了想那桂花醬的味道配上栗子香,香梨咽了咽口水:吃不到油炸知了的遺憾瞬間不見了蹤影:待從晏城回去的時候,定要多帶點栗子回去做桂花糖栗子去! 一旁聽著的林彥饒是自詡自己不是個嘴饞的,此時聽了也有幾分勾起了腹中的饞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