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174節
姜韶顏瞥了她一眼:“我也不能劫獄把你弄出來,弄出來總有個理由才是?!?/br> 哦,姜四是問這個??!回過神來的方知慧“哦”了兩聲,這才道:“因為我把楊仙芝供出來,讓她進去了,所以我出來了?!?/br> 對,楊仙芝。 姜韶顏瞥了她一眼:“你第一眼看到楊仙芝是怎么想的?” 一向大大咧咧的爽快人方知慧聽到這個問題卻下意識的瞥向她:她沒記錯的話,姜四可是同楊仙芝那朵綠茶味的白蓮花是情敵來著,真要她說嗎? 眼見女孩子朝她點了點頭,道“你說便是”之后,方知慧這才道:“我想的是這楊家小姐長的怎么這么好看?這世間怎么會有這般美麗的姑娘?!?/br> 這楊仙芝的長相還是不錯的,畢竟都同曾經那位禍國妖女江小姐有幾分相似了,能不好看嘛! “對啊,楊仙芝生的很好看?!苯仡佌f著,看向方知慧,道,“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也是這么想的,盯著瞅瞅,流流哈喇子什么的不奇怪吧!” 方知慧:“……不奇怪?!鳖D了頓,她又不解,“可是楊仙芝那個人心氣高的很,怎么可能特意給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看到……” “當然不是特意的,姜家的人在她眼里都是蛤蟆,”姜韶顏說著,指了指自己,“包括我?!?/br> 方知慧:“……”這話她聽的都要生氣了,這姜四是怎么做到心平氣和的說出這句話的?不過再如何生氣,方知慧心里卻也清楚姜四說的是事實,楊仙芝確實是這么想的,而且不光姜韶顏,還有她,以及天下大半女子在她眼里都是蛤蟆,只配給她這只天鵝墊腳。 不過姜四說這些是做什么?這同楊仙芝主動出來讓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看到有什么關系嗎? 方知慧還在疑惑,有人卻看不下去了,從衙門前的石獅旁閃出來說道:“因為午時該放飯了,這楊仙芝就算長的像天仙也是要吃飯的,姜家那幾個長的像癩蛤蟆的也一樣,這一拿飯不就碰上了?碰上了不就看到了?” 方知慧看著走出來大冬天拎著把折扇在扇的人蹙了蹙眉,有些疑惑的看向姜韶顏,問道:“這誰???長的人模人樣的,就是腦子看起來不大好使!” “段斐,東川王世子?!苯仡伩粗日凵葎幼饕活D,臉色僵住的段斐說道。 他腦子不大好使?段斐心道:這方二小姐才腦子不大好使呢,姜四小姐都說成這樣了,還猜不出來。 好在先前因為季崇言的關系,他特意找人查,哦不,是“問”了問姜四小姐的過往,其中自然也包括姜四小姐來了江南道之后做的事,是以姜韶顏的提示他一聽就明白了。 得了提示的方知慧也沒繼續糾結什么世子的,卻也明白了過來,對姜韶顏道:“你家那個姜輝癡迷楊仙芝,楊仙芝就是他心里的仙女,這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癡癡看楊仙芝就等同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所以他動手了?!?/br> 姜輝為了心里的仙女楊仙芝可說是可以“六親不認”的,至于姜二老爺和姜三老爺方才在堂上早已有了齟齬,被姜輝這么一攪合,拳頭無眼,砸到了自己,兩人憋了一肚子的火自然也動手了。 所以才會三個人互相扭打起來。 那場面一想便“有趣”的很,能想到這招式的姜四小姐果然跟季崇言那個讓魏家去挖煤的半斤八兩,天生一對。 段斐趁人不注意收了折扇,忙笑道:“上回晏城來不及同姜四小姐道別,今次段某恰巧途徑寶陵,是以特來拜訪姜四小姐?!?/br> 說的那么好聽,原來就是來蹭飯的!眾人恍然。 看了眼段斐,姜韶顏笑道:“那走吧!” 待到再也看不到那一行人說笑的背影,江平仄同茶館的掌柜才從一旁的巷子里走了出來。 寶陵縣衙門前空空蕩蕩,眼下是當真沒有人了。 “江先生?!闭乒窨粗克鸵恍腥穗x去的江平仄,江平仄臉上的神情是他沒有見過的復雜和悵然,眼見江平仄許久不開口,他忍不住開口喚了他一聲。 被喚了一聲的江平仄沒有看他,只是依舊看著已經走空了的寶陵城街道,眼神幽不見底,半晌之后,他忽地開口道:“我認識江公?!?/br> 江不算什么小姓,江平仄一開口說出這句話,掌柜便愣了一愣,不過旋即若有所思道:“難怪先生說起江公來這般了解,原來是舊識?!?/br> “不止是舊識,”江平仄彎了彎唇角,眼神卻依然幽不見底,“我說了這么久的書,卻從未在人前說過那位禍國妖女江小姐的名字,你知曉她叫什么嗎?” 對于這樣的“禍國妖女”人都是痛恨的,連提及都不算多,正史之上更是沒有江小姐的名字,而民間野史的書寫者因著地位不高,所知也不多,是以在野史之上便只有一個“江氏”。 人人皆有父母,更何況那位江小姐是江公的女兒,當然……也是有名字的,江氏族人后來幫那位江小姐改名為江顏,可最初,那個女孩子不叫這個名字。 “江少顏?!毖矍八坪踉俅胃‖F出了那道灑脫不羈的身影,他臉色有些蒼白,愁眉道,“如今這世道,大靖紛亂,我護不住她……” “我了解江氏族人,正是因為了解,才盼她少些顏色,否則必會成為江氏族人手里的棋子?!?/br> 一個是江四,一個是姜四,一個是江少顏,那位姜四小姐的名字又叫做“姜韶顏”,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看不見的線將一切連接了起來。 江平仄幽幽嘆了口氣,心頭一陣沒來由的悔恨涌上心頭。 “阿仄,我倒是想你護住她,可惜你護不住她了?!彼卸疽焉?,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那雙眼睛卻依舊清亮,仿佛只一眼便能望透之后的很多年,“我想交待你一件事?!?/br> “怎么可能護不住她?”那是一個年輕,甚至可說年少的他一臉倔強的站在那位名動天下的名士面前,說道,“江氏族人再如何無恥也要顧忌你的名望,待她及笄前無礙,之后我會為她尋一個有能力護得住她,也至臻至善的人做她的夫婿,就如同你對江夫人那樣,不就能護她周全了嗎?” 對此,對面之人只是笑了笑,而后緩緩搖了搖頭:“如我嗎?可那樣也護不住阿顏的,就如同我護不住她一樣?!?/br> 世人皆知,那位柔弱美麗的江夫人紅顏薄命,便是江公也沒有護住她。 卻鮮少有人知道那位江夫人雖然樣貌柔弱,身子骨卻沒有問題,也并非死于虛弱以致的難產,而是……毒。 第三百五十五章 劫信 “我若沒有中毒,大概會帶著她一路走遍這中原萬里江山,去塞外看玉門風光,去絲路大口吃rou,大碗喝酒,去江南看小橋流水,看她母親長大的地方,去出海遠游,看滄海變遷,去看那些孤懸海外的異域番邦……”他臉色蒼白,眼中卻滿是悵然和懷念,一向灑脫的眉眼間隴上了一絲從未看到過的愁緒,“阿仄,我……舍不得?!?/br> 這不是世人眼里那個名動天下的名士,而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舍不得女兒的父親。 “我想為她做很多事,可臨到跟前才發現什么都做不了?!蹦莻€名動天下的名士嘆了口氣,語氣悵然,“她母親的事讓我想了很多,我以為我縱橫所學那么多年可以救的出她也護得住她,可臨到最后卻終究是于事無補。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若為父,應當怎么教導我的阿顏,是知書達理,溫柔恭疏嗎?這些重要卻也不重要,她得先活著?!?/br> 同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說你得先活著?江平仄覺得有些古怪,也從未見過這樣教導女兒的父親。 “父兄總會老去,便是再好的夫君也總有不在身邊的時候,就如她母親一樣,我的阿顏她該學會自己去解決遇到的麻煩?!彼?。 自己學會解決麻煩?年少的江平仄臉上神情微怔,想著那個還在襁褓里的孩子……這是要他幫忙帶孩子教導孩子嗎?可他人在軍伍,便是阿顏是個男孩子也不便跟著,更別提女孩子了。 即便是覺得江氏族人不靠譜,可也不得不說,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無人相護的奔波當真不如留在長安了。 這一點江平仄能想到,江公自然也能想到。 “我留下了萬卷藏書,還有一個姓張的大夫朋友欠了我一個人情,希望我的阿顏莫要辜負我這一番安排,”他嘆了口氣,看向江平仄,神情鄭重,“阿仄,你能做的便是真正在這千萬兵馬中出頭,只有你站的高了,才能護住我的阿顏?!?/br> 兜兜轉轉的委托相護居然只是這么一件事。 江平仄咬牙,帶著少年的意氣堅定道:“那是自然,我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哪好意思說姓江?” “姓江的可不少?!彼勓詤s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肆意而豪爽,一點都看不出是個中毒已深,即將油盡燈枯之人。 待到笑夠了,離別之時,他才收了笑,淡淡道:“阿仄,幫我照顧我的阿顏,這是我平生最貴重的一件至寶?!?/br> 那些價值千金的字畫于一個父親而言哪比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重要? 只要他站的夠高,就能護得住阿顏!江平仄堅定的點頭應了下來。 而后便是江公突然離世的消息傳來,彼時他遠在軍營,向著長安的方向搖搖舉起了一杯酒。 再之后便是軍營之中摸爬滾打,他結識了那位趙家的小將軍,待到小將軍年少慕艾之時,“阿顏”這個名字再次出現在了自己耳邊。 他的阿顏終究是沒有如他想的那樣“少顏”,似乎還多了些。不過趙小將軍是個至臻至善的人,以趙家的本事和地位確實也足以護得住阿顏。 兩人相貌更是十分登對,真是不管怎么看都是極其般配的。 江平仄覺得他囑咐的照料阿顏的囑托已經完成大半了,趙小將軍那般喜歡她,一定會很愛護她,護佑她一生。 不過不管是趙小將軍還是她都不知道的是他曾經見過她。 有一回他獨自自軍營中出來辦事,途徑長安朱雀橋邊,鬼使神差的,他繞了路,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的安排一般,他繞路經過了朱雀橋邊,最初大抵只是想看看江氏族人在他的威望之下活的怎么樣了。 而后,他便看到了很是滑稽的一幕。 那是入冬的時候,長安城的冬日比江南要冷的多,朱雀橋邊江氏大宅之外,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揣著手靠著墻角在下棋對弈曬太陽。 距離這等“尋??梢姟钡睦险呋顒优圆贿h處卻蹲著一個女孩子,身上是一身顏色暗淡不顯眼的灰色冬襖,她揣著手望著天正在……曬太陽。 江平仄:“……” 看著女孩子那張美麗的過分的臉,江平仄心中一時生出一股無以言表的感覺:這就是他的女兒嗎?一晃眼那么大了??伤魉鶠閰s與他印象中這么大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穿的是女孩子甚至可以說年長的女子都不會穿的灰撲撲的冬襖,當然,江氏族人于外物上不會虧待她,冬襖并不便宜,只是這顏色全然不似這么大的女孩子該穿的一樣。 當然,因著那張過分美麗的臉,什么叫“荊釵布裙也不墮顏色”他是徹底明白了。 身后兩個穿著鮮妍的丫鬟在不遠處跟著,仿佛習以為常了。 冬天嘛,江小姐喜歡出來曬太陽有什么問題?那些七八十的阿嬤阿公都喜歡嘛,江小姐提前喜歡……好似也沒什么問題。 女孩子腳邊還有只白毛的貓兒,聽她一樣懶懶的曬著太陽,看著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江平仄從來沒有看到這樣“成熟過頭”了的少女,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而后便看到女孩子抬頭望天,隨著懶洋洋的動作一同抬起的是那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形狀極美的眼睛,不過讓他注意到的卻是眼睛中的眼神,清亮的仿佛什么都看得懂一般。 這眼神……江平仄看的渾身一震:仿佛透過那個懶洋洋的少女看到了那個峨冠博帶的名士。 血脈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這眼神……即便自她記事起應當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卻同他有種出奇的相似。 果然是父女,江平仄輕哂著搖了搖頭,待回到軍營便看到了正趴在桌上尋找長安城好吃好玩的小鋪子的趙小將軍。 雖然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可這一次江平仄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問了出來:“小將軍很喜歡江小姐?” 趴在桌案上的趙小將軍抬起頭來,神情鄭重又激動:“自然了,我會保護好江小姐的,愛護她,讓她一世無憂!” 趙家兒郎出口從無戲言,江平仄心中大定。 可世事難料,后來他同趙小將軍死守白帝,那個冬日里毫不在意的穿著灰撲撲的冬襖曬太陽眼神明亮的少女被軟禁在家中,逼上了花轎,最后死在了進宮的途中。 白帝長安兩處他兩頭皆輸的一塌糊涂。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大周天下初定的時候,他去過一次長安。重回故土,昔人卻已盡數不在。 當年在長安城中風頭無兩的趙小郎君無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不斷被歌功頌德的天子,他在長安城中走了一圈,城還是那個城,甚至城里還有不少百姓是那般的熟悉,可故人卻已盡數不見了。 他去了曾經江氏族人所住的大宅,有人說江氏族人死在了戰亂之中,原來的江氏大宅成無主之地后建了一座書苑,里頭的學生皆是長安尋常百姓家的學生,念著啟蒙的《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他還去了曾經***的軍營,已成一片馬場,權貴紈绔于其中打馬球玩樂,縱情高歌。 臨行前,他去了長安城西最不起眼的永定門。 長安城中城門大小有十七座,畢竟是多朝古都,長安城的大小一直在變,不變的卻是“長安”這個名字,長安長安,永世長安。 永定門雖是城門,卻并未離城,如今也早已荒廢,是以不消任何人的阻攔,他便登上了永定門的高頭,而后俯身向下看去。 城門之下一片斑駁,雜草叢生,城門不算頂高,卻足夠紅顏墮為白骨,一個女孩子只消一用力就能輕松的越過城門跳下來。 看著斑駁的雜草,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日穿著鳳冠霞帔一身鮮紅嫁衣躺在雜草上的女孩子。江平仄心口一陣酸澀:他沒有保護住這個女孩子,終究是食言了。 長安城西永定門這一片已經荒廢了,附近的百姓也不多,他自城門上下來,終于找到了一個住在附近的老人。 荒廢的永定門這里鮮少有什么大事發生,這里是繁華奢靡的長安城,可長安城的繁華奢靡似乎與荒廢、偏僻又窮苦的永定門無關。 是以老人對永定門這里發生的大事可謂如數家珍,最大的就是大靖末年那一次的十里紅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