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32節
留意了一番一旁姜韶顏的反應,季崇言沉默了片刻,忽道:“這些鄉紳欺男霸女,如此橫行鄉里,聽聞起家是在二十年前?” 吳有才想到庫房里那些寥寥幾筆帶過的卷宗忙不迭地點頭,道:“當是戰亂時借著攔截當地商船暗地里做了匪寇,所以才有所謂的水神作亂一說……” 他吳有才或許不算頂聰明,可叫季世子和林少卿敲打到這個地步,若是還不明白這兩位是為了什么,他可以尋塊豆腐撞死了。 難怪這兩位要辦龍舟賽了,原來到底還是為了二十年前的事。 “方家只牽涉到了其中一件沉船案嗎?”頓了頓,季崇言再次開口了,不忘提醒吳有才,“我是說藏在你衙門庫房里的真實記載,而不是那些民間傳聞?!?/br> 便因為這個吳有才是這兩年才來的縣令,與當年的事情應當關系不大,且此人又膽小,他和林彥才會詐他叫他說出真相來。 第七十五章 “精彩”的后續 平心而論,這審問的水準可算是不錯。對待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吳有才這個人人如其名,沒什么大志向,膽子小,對付這種人一詐一嚇便交待的差不多了。 姜韶顏吃著季崇言遞來的乳茶看季崇言嚇唬吳有才。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季崇言做這些事時并未避諱著他們,不知是信任他們這一行人還是覺得姜韶顏一行人于這些二十年前的事上清白的很,并且對這些事情也不會有什么興趣。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姜韶顏也確實對這些事情沒什么興趣,不過……二十年前和方家,這兩個詞結合在一起,姜韶顏卻不得不提起興趣了。 在靜慈師太與她談及的二十年前的往事里,方家便與其中一件沉船案有關,季崇言又問是不是只一件…… 吳有才戰戰巍巍的擦拭著額頭的冷汗,道了一聲“是”,又道:“庫房的卷宗牢里只記載了一件,民間百姓來報的案子里也只這一件涉及了方家?!闭f罷便忙不迭地從懷里取出一串鑰匙遞了上來,道,“世子,下官說的都是實情,世子若是不信自去看便是了?!?/br> 他膽子雖小,可腦子沒有毛病,畢竟也是正兒八經科考出來的。庫房里那些記載一瞧便不對勁,再想到先前“病逝”了好幾位寶陵縣令,他這才驚覺自己調任來寶陵哪是走了狗屎運,分明是走了霉運才是。 這寶陵城的鄉紳富戶不干凈的很,還是莫要沾惹的好。 只是沒想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涂兩年了,這兩位卻在此時突然來了寶陵城,還強行要他將閉著的眼睛睜開,這簡直是要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到底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吳有才瑟縮的想著,旋即又覺得不太對,這兩個哪是什么牛犢子,是虎崽子才對。 那庫房的鑰匙最后還是叫林彥給收了起來。 一番審問之后,下頭叫人看了好生無趣的龍舟賽也總算結束了。 獲勝的吉祥號此前聽都沒聽過,尤其瞧瞧那吉祥號上一個個頭發都花白的龍舟手,再瞧瞧一旁那些滿身腱子rou的。 這……知曉這龍舟賽會有貓膩,可貓膩成這樣的……在民間錢莊壓了彩頭的百姓氣的咬牙,雖說彩頭這種事也知曉是拿不回來了,拿來博彩頭的也不是什么大錢,可這期盼已久的龍舟賽就這?這不是拿辣椒糊眼——辣眼嘛! 姜韶顏接過季崇言隨手從那些眼花繚亂的彩頭里挑出的幾塊金條和一柄白玉如意,有片刻的遲疑。 這種事畢竟第一次做,有些不好意思??!還有,看著那方頻頻向這里望來的百姓,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愿賭服輸,姜四小姐押中了,這自然是你應得的?!奔境缪苑路鹨稽c都未注意到外頭的動靜,含笑著說道。 愿賭服輸……姜韶顏咀嚼著季崇言這句話,心道真要是賭了,她手里的銀票不賠光就不錯了。 所以十賭九輸,這話是有些道理的。 而腳下,隨著竹樓驀地一陣搖晃,這種不好的預感很快便得到了證實。 才自竹樓里走出來的一眾鄉紳迎面便對上了憤怒的百姓。 耍人可以,可也要裝裝樣子不是么?這樣的龍舟賽是拿大家當傻子耍不成? “胡金貴,你這不要臉的,狗命比人命還值錢的狗東西的!”有不知哪里來的百姓將手里吃剩一半的干饅頭扔了出來,砸中了一個大腹便便的胖鄉紳。 受到啟發的百姓見狀也紛紛將手里趁手的東西砸了過去。 這霍霍人血汗錢的玩意兒,若不是怕被事后報復,早將他揍一頓了,此時趁亂,倒還真是個好機會。 才失了不少金塊玉器的胡金貴還來不及rou痛被出身更顯赫,手里還有權勢兵馬傍身的“惡霸”季崇言強行誑走的錢財便遇上了百姓砸來的干饅頭。 一開始還只是干饅頭以及未洗的菜葉、棕團等等,這之后,隨著情形愈演愈烈,砸過來的東西愈發的不講道理,那不知多少天沒有洗的鞋子襪子盡數扔了過來,胡金貴嚇了一跳,慌忙的想要返回身后的竹樓,卻被兩旁不知打哪兒來的官兵及時出現攔住了去路。 “胡老爺,請回吧!世子爺要與朋友喝茶呢!” 與朋友喝茶?這個時候還要與朋友喝茶?胡金貴一邊忍受著愈砸愈兇的菜葉臭鞋襪一邊哀求:“求求官兵大哥快幫幫我,這些賤民……” 一只鞋子再度飛來砸到了胡老爺的后腦勺上。 官兵神情冷漠:“胡老爺,請回吧!” 胡金貴卻不愿就此放手,焦急道:“我便只是個尋常百姓,世子爺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砸死,我……” “老胡,別說了!”一旁一個同樣挨了不少砸,雖說有家衛的保護卻并不比胡老爺好多少的小眼鄉紳王老爺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今日這一出,便是上頭那個世子爺和少卿大人合起來做的一出好戲,若真是同他們一伙的,這些官兵哪還會傻站在這里看戲? 回過神來的胡金貴恨得咬牙,想到那張張揚又有幾分艷麗風情的臉,忍不住呸了一口,果真越發美麗的東西越是有毒,那瞧著小白臉似的世子爺果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胡金貴今日算是記下這仇了,待到改日……他沒有改日了。 一個走神間,腳下冷不防地被人一絆,胡金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還不等他有所反應,背上傳來的大力壓的他背上一痛,本能的驚呼了一聲。 一旁那小眼鄉紳王老爺見狀忙抬腳準備將方才蹲在地上將胡金貴絆了一跤的小童踢去一旁,只是這一腳不過才踢踹到半空中便被一道大力緊緊的抱住了,王老爺低頭,看向那絆倒了胡老爺又突地抱住了自己腿腳的小童,小童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與他瘦小的幼童身形全然不相符的成年男子的臉。 這不是小童,是患了病的成年男人! 王老爺驚呼一聲“不好”,可此時才發現卻已經晚了,小童手里寒光一閃而過。 隨著一陣驚呼聲,竹樓下的百姓紛紛避讓,人群里有個提著一只半大圓錘的壯漢忽地重重的掄起手里一端連著繩索的圓錘扔了出去,重重的砸向了王老爺那一行人。 “這是流星錘吧!”香梨趴在三層竹樓之上已然看呆了。 騾馬市的雜耍藝人就有表演這個的,可絕技沒有今日寶陵這里的這般厲害的。 姜韶顏看著陡生的變故,沒有忘記去看身旁季崇言的表情,他緊緊蹙著眉頭,似是也未想到會有這一出,不過臉上卻并沒有多少意外之色。 今日這場龍舟賽果然精彩的很!姜韶顏嘆了口氣,心道。 第七十六章 相約 原本以為的百姓趁亂討伐鄉紳徹底演變成了一場刺殺,姜韶顏看著一旁神情肅然與林彥交談的季崇言,沒了先前與她倒乳茶時的茶氣,更沒有了被耳上碧色耳釘襯出的sao氣。眼尾那顆艷麗的紅痣突然多了幾分血色的味道。 “大庭廣眾之下行刺總不能就此揭過,”季崇言淡淡的吩咐前來的追風下去傳話,“你只消記得告訴他們人要抓活的,也莫驚擾了百姓就是了?!?/br> 從頭至尾沒有提到“鄉紳”二字,姜韶顏看破不說破,看著眼前肅手而立的季崇言,忽地想到了季崇言送來的那條賣相極好的金華大火腿。 那歲月發酵的香醇味道是一般小鮮rou沒有的。 姜韶顏看著面前季崇言那張分明是一模一樣卻能令她清楚的感覺到是兩個人的臉,忽然有些惆悵。 這張臉確實對極了她的胃口,艷麗奢靡卻半點不娘氣,她也知道那個曾經手握重兵的少年將星對她是什么個意思,只是好看歸好看,于她這等人而言,卻略顯單純直白了些。若是他和上一世的“她”還活著,有朝一日發現“她”的真面目,怕是也會嚇跑吧! 比起那個直白到心思一眼便可看穿的少年將星,眼前這位當真是從頭到尾,從外到內都對極了她的胃口。 只是,白菜雖是好白菜,卻不是她那一輩的地里的。 即便如今的自己有上一世的長相,姜韶顏也沒有興趣來場轟動的“姨侄”戀,那也太驚悚了。 若這世間真有死生輪回這種事,想到她見到與自己同一輩的趙小將軍和昭云長公主時要說的話:“你兒子(外甥)是顆好白菜……” 真真叫人想想都害怕,莫說下手了,碰都不敢碰??! 樓下得了命令的官兵將士早將百姓同冒出頭來的幾個江湖雜耍藝人打扮的刺客分了開來。 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便沒想著活著離開。那幾個提著流星錘,執著長刀還有那個幼童身形成人臉龐的刺客對著圍上來的官兵露出慌張不安的神色,卻依舊不肯放開制在手中的胖鄉紳。 那胖鄉紳周老爺不停的求饒:“好漢饒命!你要多少錢財才能放我一條生路我都給你,要多少都行,幾百兩、千兩還是萬兩都是一句話的事!” 握著長刀拿長刀架在周老爺脖子上的兩個男人慌張的對著圍上來的官兵吼著:“別……別過來,再過來,便殺了他!” 帶著官兵上前的官兵統領臉色沉靜,指揮著官兵將這幾個刺客同那周老爺與興奮旁觀的百姓們分離開來。 將被踩踏至死的胡老爺和被刺死的王老爺踢到了一邊,官兵統領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小步上前。 幾個刺客眼見喝退不了官兵面露絕望之色。 行刺之人最好的結局自然便是殺死了賊人之后自己還能全身而退,若是不能……幾個刺客面色決絕,官兵統領瞇了瞇眼,朝周圍幾個官兵使了個眼色。 就在周老爺勃頸上的血噴濺出來之時,幾個官兵一擁而上,不過幾聲兵器交接聲之后,意欲當場自盡的刺客瞬間便被繳了兵器,結結實實如同綁粽子一般綁了個結結實實。 經驗豐富老道的官兵不但束縛了這些人的手腳,同樣也未忘記檢查其牙齒可有藏毒,順便還堵了嘴以防人咬舌自盡。 一番動作做的干脆利落,近距離旁觀的百姓更是忍不住喝彩詫異道:“官兵有那么厲害嗎?俠客話本子里的官兵怎么都是窩囊廢呢?” 領兵的官兵一臉肅殺之色,沒有理會百姓不知從哪里看來的話本子里的說法,抓著人便走了,當然,離開時也未忘記叫人將地上那三位鄉紳的尸體拖走叫仵作出個報告。 回過神來的百姓看的意猶未盡,此時也沒有多少人再將注意力放到龍舟賽上了,轉而熱切的談論起了方才那一幕精彩的刺殺。 “你們看到了么?方才那官兵一槍便挑走了那流星錘,那紅纓的槍頭耍起來真真氣概十足呢!”有少女羞紅了臉。 “是啊,還有那一腳將王老爺的尸體踹到一邊,啊喲,那王老爺胖成那個樣子,出門坐個轎子都能累死轎夫的角色,他就一腳!” “還有那官兵統領額頭上一道傷痕,好生好看呢!” “那閑漢趙三額頭上也有一道傷疤,你們怎么不覺得好看了?” “啊呸!趙三額頭上的是偷人東西被人打出來的,人家是上陣殺敵同惡人打斗得來的,怎么能一樣呢?” 百姓的議論聲不小,便是三層竹樓之上也能聽到百姓離去時意猶未盡的議論聲。 官兵們身手厲害,這是所有人公認的,可此時卻鮮少有人對這般身手厲害的官兵卻沒有救那幾個鄉紳感到懷疑。 這一幕如此迅速,看的同在三層竹樓之上目睹這一幕發生的吳有才目瞪口呆,待到回過神來,便本能的冒出了冷汗,道:“不好,這胡金貴三人死了怕是要惹來麻煩……” 能造出“水神作亂”之說光靠幾個鄉紳自然是不可能的,這胡金貴三人背后必然還有人。 吳有才素來膽小慣了,一看事情麻煩便本能的生出了幾分害怕之感。 只是這一次話未說完,收到季崇言淡淡撇來的目光他便立時噤了聲。 差點忘了這京城來的兩位也不是好惹的。 此時人都被請到三層竹樓上來了,想退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林彥走到吳有才身邊,將腿腳直打哆嗦的吳有才“攙扶”了起來,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吳大人,那幾個刺客便交給你審問了?!?/br> 吳有才顫著唇,哆哆嗦嗦的應了一聲“是”,而后便被官兵領下了樓。 今日的正事安排的差不多了,季崇言這才走到姜韶顏身邊,笑瞇瞇的說道:“姜四小姐,今日這龍舟賽委實有些無趣,往后回了長安,我們再去約看龍舟賽如何?” 無趣……想到方才那幾個鄉紳的尸體,姜韶顏嘴角微微抽了抽,沒有拒絕。 長安的事待回了長安再說吧,左右眼下離回長安還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