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22節
“定是了!”不等季崇言開口,那邊的柴嬤嬤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她念叨道,“別人做不出這個味道的,你多使些銀錢,請大廚將這道菜的做法教了你,好去討那大小姐的歡心!” 季崇言笑了笑,隨口又應了一聲,挑了魚頭下方的rou放入柴嬤嬤碗中。 “郎君過了年便要十九了,京城里不少似郎君這么大的兒郎都娶妻生子了呢!”不管什么年紀的長輩似乎總免不了cao心這等事,柴嬤嬤感慨著,“過幾日你便要離家了吧!這次去的白帝,聽說那個地方是三國那個劉皇叔托孤的地方,有些不吉利??!” 半點不懂神神叨叨之事的柴嬤嬤面對即將遠行的趙小郎君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占卜吉兇。 不管是前朝還是如今,趙府的下人多少都讀過一些書,是以對書中不少典故也是知曉的。 “那劉皇叔是賣草鞋出身,一路做到三分天下的地步想來是個大運氣的人。他都扛不住,郎君能不能別去?”柴嬤嬤擔憂道,“原本也不該你去的,該那總做逃兵的楊大將軍去的,你該去烽城迎敵的!” 柴嬤嬤自從傷了腦子,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但多是受傷前一兩年的事。這一次……正挑揀魚頭rou的季崇言微微瞇眼:離受傷前這么近的事也還是頭一回聽柴嬤嬤提起,而且白帝一戰原本不該小舅去這件事他此前倒是從不知曉。 雖說不知道是什么使得柴嬤嬤的記憶記起了這一茬的事,是碰巧還是有什么東西刺激到了柴嬤嬤,可這于季崇言而言確實是意外之喜。 季崇言沉默了一刻,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烽城那地方也有些兇險?!?/br> 白帝易守難攻主水戰,烽城那地方卻是終年干旱,極少落雨,干的有些厲害。 當時四地起義頻發,長安城崇賢坊那一代聚集了不少憂國憂民的文人,有混跡其中妄圖以驚世駭俗之語成名的“運氣黨”,也有當真有幾分本事看得透天下局勢的賢才,如今朝中就有幾位大人是那時崇賢坊常談政事的賢德之才。 而彼時白帝與烽城一南一北,一水一火,雖然戰事只是巧合,可如此對仗的巧合也引起了不少當時文人的注意。在多數人看來,白帝之戰比起烽城來要容易的多,當大勝,烽城卻是大危。 可事實結果卻狠狠地給了眾人一巴掌,出征白帝的趙小將軍戰死,年紀一大把,撇下副將和親兵數次逃命的“跑跑將軍”楊頗卻在烽城以少勝多成全了一場勝局。 那一場烽城之戰,楊頗勝的委實精彩,曾經詬病頗多的楊頗也因著那一戰成了前朝最后一位“戰神”,那一戰甚至上了兵家列傳,供后世將領研讀。 “戰神”了一把的楊頗得勝回朝,憑借這一戰徹底成了前朝末代昏君最看重的心腹大將,而后摔兵百萬南下與起義聯軍對戰,不到三月便將百萬兵馬賠了個精光,自己也被俘所殺。 浩浩蕩蕩出征的戰神連同百萬兵馬一去便徹底沒了,前朝被楊頗這一下掏空了大半家底,覆滅自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不過若是換個角度來想,楊頗確實也算個戰神。前朝末年大大小小的戰事少說也有數萬,可在他手中折損的兵馬可說抵得上其他數萬戰事折損總合的數倍了。 套用一下謝靈運那句“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钡脑拋硇稳菥褪恰按缶改┠暾蹞p兵馬百萬余,楊頗一人折損九成,旁人共分一成”。 所以,從數量上來看,楊頗也算是個“戰神”了。 “烽城有什么兇險的?你命里帶火,不怕火的,就怕水呢!”柴嬤嬤嘀咕著,“先前小姐為此還去求了大郎,大郎卻還是那般板正固執,道什么‘真正的將領不該挑什么地方,領命就該去’云云的,真是固執!” 季崇言聞言不由挑眉:原先倒是還不知曉這一茬。原來母親在小舅去白帝之前也曾去求過皇帝舅舅,不過以皇帝舅舅那時剛直的性子,確實不會準許將領挑揀戰場的。 “聽大郎的意思此事是改不了了,小郎君還是要走的!”柴嬤嬤吸了吸鼻子有些傷感,卻不忘提醒他,“前兩日我見到了那位大小姐,同她說了白帝城,她同我說了好多那地方附近州縣的特產呢,小郎君得勝之后莫忘了帶些回來哄人家姑娘開心?!?/br> 又提到了那位大小姐,想到那木簪頭狐貍不似狐貍,貓不似貓的雕刻,季崇言輕哂,繼續順著柴嬤嬤的話說了下去:“哦?有什么特產,說說看呢!” “那地方的柑桔好吃,”不知是沒受傷前柴嬤嬤的記性好還是那位大小姐的形容太過生動,柴嬤嬤重復起那話來可謂頭頭是道,“那大小姐說那地方自古就是‘蜀漢江陵千樹桔’,那里的柑桔芳香味甜,汁多無渣,好吃的很,便是帶回來吃不掉做了橘子糕或者干脆釀成蜜餞也是好吃的?!?/br> “還有那地方產茶,地方上頗有名氣,帶回來不管泡了做清茶還是混了牛乳做茶都好?!?/br> “除了這個之外還莫忘了帶些那地方的小食回來,什么蘿卜餃子、頂頂糕、夷陵春卷、冰涼糕什么的……” 季崇言聽的不動聲色的喝了口魚湯,頓了頓,開口道:“干脆帶個那地方做小食的廚子回來好了,想做什么叫他做便是了?!?/br> 原本不過是難得在柴嬤嬤面前泄露了一回本性,沒想到柴嬤嬤聽的卻是眼睛一亮,高興道:“那大小姐也是這么說的,郎君同那大小姐果真是心有靈犀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第五十三章 姜輝的算計 這算什么心有靈犀?季崇言懶洋洋的想著:尋常人不都會想著帶個廚子回來省事的么? 柴嬤嬤卻不管,只自顧自的替“趙小郎君”和那位大小姐高興。 又念念叨叨了一番,吃了大半的魚頭,柴嬤嬤才下去洗漱了。等了片刻,柴嬤嬤身邊伺候的侍婢過來稟報“柴嬤嬤又睡了”。 對于柴嬤嬤迥異于旁人的作息,這季家別苑里的人早已經習慣了,是以,季崇言也不以為意,拿起筷子,不用再等柴嬤嬤轉而看向被柴嬤嬤“清掃”了大半的飯桌。 比起清蒸剁椒魚頭來,柴嬤嬤尤愛大花鰱魚頭燉豆腐。這道菜已經叫柴嬤嬤吃的連點湯汁都不剩了,倒是清蒸剁椒魚頭還剩了些。此時腹中半飽……季崇言想起了方子上寫著的吃法,叫廚房的人下了些寬圓勁道的面條來,和著剁椒魚頭的麻辣鮮香,原本沒什么味道的面條味道一下子被激了起來,難得獨自一人也吃下了一大碗與精細無關的面條。 吃飽在院中散步消食時,對于即將到來的端午佳節,季崇言越發期待了起來。待到集市上有人賣粽葉時,就可以將臘rou送過去提醒她了呢! 不知是原本就有這打算還是那碗紅燒魚塊起了作用,白管事隔日便將小午喚了過去,本著信任白管事,外加以小午的身手,旁人也確實不能拿他怎么樣的原則,姜韶顏便沒有問。 白管事和小午確實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待到下午,兩人便回來了,一同帶回來的還有被小午抓在手里的一個人。 一張正梯形的臉型上生了一雙凸起的眼睛再配上一只大而扁的嘴巴,倒是有些像…… “青蛙成精了?!毕憷婵粗恍∥缱セ貋淼娜四四?,目光再次落到了小午身上,愈發覺得自家小午哥真是生的愈發好看了。 聽著香梨繼“曬干核桃兒臉”之后又一生動形象的比喻,姜韶顏默了默看向那人的頭頂,明明還不大的年紀正中一大塊癩痢,遠遠看著好似禿了一塊似的。 這特征如此明顯,以至于白管事和小午還未開口,姜韶顏便猜到了來人是哪個了。 “瘌痢頭錢三?!?/br> 疑似給姜輝放高利的那個。 “小姐,我問了,這人確實給了大公子一千五百兩的銀錢?!卑坠苁碌钠沉搜坼X三,道:“可他口口聲聲稱是看大公子風姿俊秀想要結交才給的?!?/br> 姜輝風姿俊秀?正常人不灌上幾壇子酒怕是說不出這個話來。 鉆錢眼里放高利的會送錢?香梨冷哼一聲,對此嗤之以鼻:“這同黃鼠狼給雞拜年說不是因為雞好吃而是因為雞長的肥美有什么區別?” 這比喻……姜韶顏忍不住笑了出來:香梨的發揮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驚喜??! 錢三臉色一抽,訕訕道:“真的,我見姜大公子風神俊秀……” “你眼睛瞎了?”姜韶顏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錢三:“……” 果然做丫鬟的生了一張利嘴,這做主子的多半也“會說話的很”。 不過想到那打著石膏,被打的滿臉青腫的姜輝,錢三還是硬著頭皮道:“比起我來,姜大公子確實不錯……哦,還行!” “倒是不必如此勉強?!苯仡伩戳怂谎?,嘴毒不減,半點不信他勉強說出的鬼話,“你給他這錢當真是想從姜輝身上圖些什么?” “沒有,沒有?!卞X三聞言連忙否認道,“我就是傾慕姜大公子……” “連一貫收錢辦事的青樓花娘看在錢的面子上都忍不了他,”女孩子胖乎乎的臉上多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容,雖然胖卻因著膚白如玉,整個人看起來似個白胖的糯米團子,有些莫名的喜感和憨厚面善,只是開口的話卻是毒的厲害,“既然眼睛沒用可以挖了捐給旁人?!?/br>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著實把瘌痢頭錢三嚇了一跳,尤其想到今日被抓來的過程,人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昨日去花樓喝了花酒,今日睡到日曬三竿才起,這皮笑rou不笑的精明管事和人模人樣的護衛就是那時候上門來的。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兩人怎么瞧怎么都不像那等不講理的??善褪沁@兩個瞧著講理的,等他一露面,二話不說,兩人就動了手。那護衛仗著年輕腿腳功夫好上來就揍了他一頓,動作嫻熟的一看便是練家子,他都有些懷疑那姜大公子臉上的傷是不是他干的了。 一旁那看起來和藹的管事則在一旁遞繩子塞布團,兩人合力之下不由分說便將他捉了過來。有這般不講道理的人的嗎? 鑒于這兩人表現出的行為著實與形象不符,這看著像個軟乎乎糯米團子的姜四小姐如此輕飄飄的語氣立時讓錢三信了大半。 有打手,譬如一旁這個人模人樣的護衛,又有權勢,東平伯在京城就算是個勛貴破落戶,到了寶陵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強龍,欺負欺負他瘌痢頭錢三還是綽綽有余的。 所以這瞧著像個好人,實際上便不是個好人的三個人沒準還真能干出什么挖人眼睛重新分配的缺德事。 莫看瘌痢頭素日里惡事沒少做過,不過待到惡事降臨到自己頭上時,他倒是比誰都怕的厲害。 一個哆嗦之下,不等姜韶顏等人再開口問,瘌痢頭錢三自己便主動盡數交代了:“其實是好事??!姜四小姐,那銀錢不過是給姜大公子請他引薦四小姐同我兄長認識的……” 姜韶顏臉上的笑容立時淡去,一旁的香梨氣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當即怒道:“你這青蛙成精的兄長能長的什么模樣,蛤蟆精嗎?還妄想同我家小姐認識……” 這話一出,即便是被小午拿在手中的瘌痢頭錢三聽了也有些不樂意了,他瞥了眼一旁胖的五官都看不清楚的姜韶顏,道:“我兄長可生的同我不一樣,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前年科考入了同進士,眼下正在長安城做文書吏,若非……”瘌痢頭錢三不情不愿的看了眼姜韶顏,“總之,可不會虧了你姜四小姐!” 這姜四小姐胖的跟個球似的,他兄長有才又有本事,若非想著娶了姜四小姐能得個東平伯這樣的岳丈,又怎會如此委屈自己? 長安居,大不易!兄長要留在長安沒點助力難出頭??!聽說時下長安城就時興這一套靠自己本事考取功名的才子娶個長安土權貴家里嫁不出去的小姐,入贅了做女婿呢! 第五十四章 姜大夫人的搗鬼 比起白管事和小午的驚愕,香梨的憤怒,姜韶顏除卻初時楞了一下之后倒是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她抬手安撫住正要發怒的香梨,而后饒有興致的問瘌痢頭錢三:“哦?你那兄長長的同你不一樣?” “沒有半點像的!”瘌痢頭錢三回答的很是爽快。 見多識廣、閱歷深厚的白管事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不知為什么總讓人體會出了幾分別樣的意味。好似他爹做了活王八一般。 瘌痢頭錢三臉色一僵,不過到底心底里杵著面前的幾個人,還是梗著脖子解釋了一句:“我老錢家也能歹竹出好筍的好吧!我兄長就是那個好筍!” “哦?!边@話一出,旁人沒有出聲,做主子的姜韶顏卻主動“哦”了一聲,而后問錢三:“那你兄長準備怎么見我,他來寶陵嗎?” 這幅“主動”的樣子讓錢三頓時猶豫了起來,看著面前胖成球的姜四小姐,再想到她先前爭搶安國公府季二公子時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的樣子,他忽地又有些擔憂起了自家兄長。 兄長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這胖球姜四小姐往后若一個不順心,都不用這些護衛動手,怕是關起門在自家房間里都能把兄長收拾了。 只是想到兄長的“遠大抱負”,錢三顫了顫唇,到底沒做出攪黃兄長好事的舉動來,他嘆著氣,無力道:“是呢!他告了年假回寶陵過端午,端午前應當能到的,屆時姜四小姐便能看到我那兄長了?!?/br> “是么?”姜韶顏聞言挑了下眉,再次意味深長的打量了一番青蛙成精似了的錢三,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那相貌堂堂的兄長長的什么模樣了?!?/br> “自然是極好的,”大抵是心底里極度崇拜自家這個考了同進士的兄長,即便自己人還被人家護衛拿捏在手里,錢三卻已忍不住再次夸贊了起來,“不止長得好,就連身形也是一等一的好,便是配上五短身材,不比磨盤高多少的女兒家,就憑他十分人才的長相,定然也能將往后的兒女不論長相還是身材都拔高了不少!” “你這青蛙精呱呱呱的說誰五短身材不比磨盤高多少呢?”香梨被錢三這話徹底氣笑了,順手抄起手邊的扁擔就給錢三來了兩下,聽錢三痛的“嗷嗷”直叫后才扔了手里的扁擔,指著錢三的鼻子罵道,“夸你兄長便夸你兄長去!居然敢埋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不矮,女孩子里都算高的呢!” “胖……呃……豐腴成這樣再高也是個球,瞧起來就是個不比磨盤高多少的五短身材!”提起自家兄長,錢三倒是半點不慫,還敢犟著脖子同他們硬杠,“我家兄長那才是真真委屈了呢!” 要不是看在伯爺的面上,誰敢娶這胖球姜四小姐??!錢三委屈不已。 “你連姜輝都能叫豐神俊秀,就你這青蛙大瞎眼,你那兄長能長啥樣?”即便錢三將他兄長夸成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存在,香梨還是忍不住“呸”了一聲,對此表示深深的懷疑,“哪配得上我們家奪目的小姐?” 還奪目?錢三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的姜韶顏,心道:還確實挺奪目的,往街上一站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哪個看不到? 都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這丫鬟眼里的胖球小姐都能成天仙!錢三對此嗤之以鼻。 “你先前道我若見你家兄長就給一千五百兩,是不是?”姜韶顏卻在此時突然出聲打斷了錢三正欲開口的回嘴。 錢三聽的一怔,愣愣道:“四小姐不是答應……” “我可沒答應?!苯仡伔朔燮?,一副準備翻臉不認人的架勢,朝他伸出了手,“一千五百兩給我,我就去見你家兄長!” 還能這樣?即便是放高利的錢三眼見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 不止他大驚,便連一旁的香梨、小午以及自詡見多識廣的白管事都愣住了,不過三人旋即便回過神來。相比白管事略有些復雜驚訝的表情,香梨則是滿臉崇拜的看著姜韶顏驚嘆道:“我家小姐果真聰明呢!” 得!你家小姐放個屁都是香的。錢三心里罵了一句粗話,回過神來,對上面前這狡猾的胖球小姐,總有種自己終日放人高利剝削人錢財,今日卻被反剝削了的感覺,他默了默,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開口勸道:“姜四小姐,你不能這樣,我兄長可是同進士,他……” “我爹可是姜兆!”姜韶顏聲音天生有些軟和,說出的話卻不論語氣還是內容都盡顯二世祖本性,“你那十分人才的兄長又不是看上我,是看上我爹,以為我不知道?” 錢三:“……”說了這么久的話,倒是總算發現這姜四小姐的一個優點了:她倒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可我已經將錢給姜輝了?!闭f起此事,錢三便rou痛不已,他一個慣常割旁人rou放高利的,總覺得這一次反被姜家這一對堂兄妹給割了。 “姜輝是姜輝,我是我。他若敢強迫我去見你兄長,我就讓小午揍的他出不了西苑?!苯仡佌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