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14節
這姜輝真是有些欠打,敢情白日里不挨一頓,晚上便不肯好好歇息了。 想到藥方上的雪蠶須是方家的家傳至寶,便是姜家不曾得罪過方家也沒那么容易拿到,眼下姜輝又在她不知情的時候給了她這么大一個“驚喜”,這拿到雪蠶須怕是更難了。 姜韶顏默了默,道:“那讓他好好養著吧,養好傷早日回京才是?!?/br> 事實證明,姜輝這種人即便被姜兆安排去了西苑眼不見為凈,也還是能在姜韶顏看不到的地方惹事的。 不過姜輝雖然令人頭疼,得到藥方的喜悅到底是蓋過了姜輝的胡鬧,姜韶顏洗漱完爬上床很快便陷入了夢鄉。 一連數日陰雨連綿,姜韶顏都沒有出門。 不知是不是那位嘉風軒的護衛胡漢三下手太狠了,一連幾日,姜輝那里都沒有傳出過什么響動來。 說實話,聽到“胡漢三”這個名字時,正在喝茶的姜韶顏險些沒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真是不負如此“好漢”的一個名字!對于姜家別苑上至管事下至小廝來說,這位“胡漢三”倒是當真做了一次“好漢”了。 沒有出門的姜韶顏疲懶可不只因為陰雨連綿,更因為那湯藥浴的作用起效漸漸明顯了,藥效的副作用便是令人容易困倦疲懶。 午晌起身,姜韶顏打了個哈欠,出了門,遠遠看到香梨在同守在院門口的小午說話,兩人面上都帶著笑意,瞧著心情不錯的樣子,姜韶顏便沒有過去打擾,而是去了東苑自己的小廚房,揪了點面片,放了把小青菜,又磕了個荷包蛋吃當午食吃。 這些時日她的喜好香梨已經摸清了。如今日這般午睡沒起時,千萬莫要吵醒小姐,小姐的起床氣重的很。至于錯過大廚房送來的午食,小姐自己做的可好吃多了。 這碗面片湯在大周名喚“馎饦”,因加了把青菜,還能被喚作“青菜馎饦”,簡單的煮了一碗青菜馎饦,因著近些時日食藥的關系,嘴里有些沒味道的姜韶顏特地還加了兩勺自長安帶來的辣子醬。 這也是原主那滿滿幾箱子行李中唯一一樣跟吃有關的物件了。據說是長安南門一家小酒館的老板娘獨家釀制的,味道很是不錯。 以姜韶顏挑剔的眼光來看,也確實不錯,有點類似后世的油潑辣子,卻又多了幾分蒜香和rou香揉于其中,想來是獨家秘制的配方。 姜韶顏吃的很香,一碗“青菜馎饦”很快便見了底。吃飽喝足的姜韶顏出了廚房,抬頭望著出太陽的天想著一連幾日毫無動靜的光明庵,不由失笑。 城中受眾頗多、受人尊敬的靜慈師太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那一日,靜慈師太斬釘截鐵的同她道“惠覺禪師會回來的”,可時間證明惠覺禪師確實是位得以控制自己欲望的大師。 嘖嘖,真是了不得!果真是大師??!姜韶顏好笑的想著。 便在此時,白管事領著光明庵的女尼靜遠過來了。不同于往日草草幾句的寒暄,今日兩人似是說了不少話,想到西苑里消停的那位,白管事多半是在為那一日的事向靜遠道歉。想到這里,姜韶顏倒是有些佩服白管事的脾氣了,果然,耐心不夠好還當真做不了管事。 雖然事后那小廝辯解說是想爬進庵里找姜韶顏的,可他看了靜安換裳也是事實,挨了三十大板的小廝雙壽眼下正同他主子姜輝一樣在西苑里躺著養傷呢! 兩人邊走邊說,待走至近處時,姜韶顏已經看到靜遠臉上的笑容了,果真是她爹姜兆看重的人,怎么可能沒幾分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手段? 將靜遠領到姜韶顏面前,白管事便退了下去,小小別苑事情不少,尤其自打姜輝來了更是如此,姜韶顏自是未開口留他,目光卻轉向靜遠手里提著的一只黑色的瓦罐。 同往日里的帶話不同,今日的靜遠居然還帶了東西。 “近日正巧有信眾送了幾尾鯽魚來,師父便做了奶湯鯽魚,特地要我送來與姜四小姐品嘗?!膘o遠說著便將瓦罐遞了過來。 遞過來的瞬間,靜遠的肚子里也發出了一陣“咕?!甭?。 姜韶顏笑了笑。 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靜遠解釋道:“師父午時做了鯽魚,我卻是不食rou的,準備一會兒暮食多吃一些了”。 既被她聽到靜遠肚子的發聲了,姜韶顏自不會讓她空著肚子再走了,遂道:“那吃碗青菜馎饦再走吧!” 恰巧她方才做了碗素食的青菜馎饦,此時食材都是齊的。 靜遠早知這位姜四小姐一手好廚藝,聞言也不推辭,當即向她道了謝,跟著她進了廚房。 姜韶顏熟練的揪著面片,做馎饦時倒是突然生出了幾分好奇:“是城里的老信眾么?居然送了幾尾鯽魚與靜慈師太?!?/br> 畢竟靜慈師太是出家人,在知曉她吃葷之前,姜韶顏都不敢做rou食與她,是以非熟悉的老信眾才能知曉這位師太是吃葷的。 “這倒不是?!膘o遠接過姜韶顏遞來的青菜馎饦道了聲謝,道,“是兩個年輕公子,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br> 第三十三章 奶湯鯽魚與帽子 姜韶顏有些意外,心道:靜慈師太的信眾倒是越來越廣了,連相貌一等一好的年輕公子都有。這話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聽起來怪怪,姜韶顏心里默念了一句“罪過”:看來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那等渾話真是一聽就懂,無師自通,果然是天賦異稟。 正想著,面前捧著一碗青菜馎饦嘴里吃著素食的靜遠感慨道:“一個清俊如玉,另一個模樣卻是霸道又傲慢,瞧著便讓人有些不敢直視?!?/br> 姜韶顏看著嘴里如素,心里卻在吃葷的靜遠,想到那位嘴上葷素不忌,心里卻住著一尊佛的靜慈師太只覺好笑。 難怪靜慈師太總感慨后繼無人,在城中如此廣施善緣,甚至特意要了牡丹花鹵子配方為光明庵尋求他道,果真是心中亮如明鏡似的大師,只可惜到底在惠覺禪師這里栽了跟頭。 姜韶顏想著,對著對面吃素的靜遠打開了瓦罐,一股濃厚的魚湯香味頓時飄了出來,姜韶顏深吸了一口氣,暗道便知道靜慈師太如此會吃的人必然也做的一手好菜,果然這瓦罐里的湯汁鮮濃奶白,飄著點嫩蔥芯末,舀起一勺入口,果真十分鮮美。 得了光明庵靜慈師太“奶湯鯽魚”的不止姜韶顏一個,看著面前瓦罐里的魚湯,林彥挑了挑眉,道:“這靜慈師太果真有些大師風范,投桃報李。崇言你親自抓得魚,得了這一瓦罐魚湯倒也不虧?!?/br> 季崇言卻看了片刻手里的瓦罐魚湯,忽對林彥道:“少了一尾?!?/br> 嗯?什么意思?林彥有些驚訝。 季崇言道:“靜慈師太自己獨得兩尾,這投桃報李一尾,還剩一尾卻去了何處?” 哈?林彥還未從吃驚中回過神來,心里還是一筆糊涂賬。 “我先前去拿魚湯時,那小尼同我說的,靜慈師太自己留了兩尾,我一共送去四尾,自然是少了一尾?!奔境缪月唤浶牡膶⒛抗鈴聂~湯上移開,眼底天生自帶了幾分涼意。 林彥:“……” 難怪方才他親自去拿魚湯時,對面說話的小尼姑紅了臉,想來多半是他特意為此多問了幾句。 看著因季崇言微微挑眉而揚起的紅痣,林彥只覺眼前這位果真是個妖孽,而且還是個知曉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利用起自己來都毫不手軟的妖孽! “到底是尼姑庵,你收斂一些?!绷謴┱f道。 只是這話一出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話說的崇言好似在尼姑庵做了什么一般。 瞥了他一眼,季崇言眼神里依舊涼?。骸拔抑皇菃柫怂o慈師太說了什么,可滿意送來的魚?這些話而已,沒有半點越雷池一步的話,她自紅了臉,是她六根不凈的緣故,同我何干?” 這話有些冷漠,卻又著實讓人挑不出錯來。況且,林彥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畢竟總說些似是而非的話,這個“meimei”、那個“知己”的是季崇歡,不是季崇言。 “再者我天生便長的這副模樣,難道還要為了讓她六根清凈,毀了我這張臉不成?”季崇言冷笑道。 林彥默然:確實……花兒招蝶,難道還要怪花兒生的太艷麗不成? “原本想的是留一尾叫你與我嘗一嘗這靜慈師太的手藝的,不成想……罷了!”季崇言嘆了口氣,提著瓦罐走了進去。 “小郎君,”柴嬤嬤手里正舉著一塊青色的布對著他襯色高興的比著,“你穿這顏色好看,我挑了布給你縫衣裳,再做個帽子……” 季崇言看了眼柴嬤嬤手里布的顏色,難得的在柴嬤嬤面前表示了拒絕:“帽子便算了,衣裳便足夠了?!?/br> 在門外的林彥身形顫了顫,強忍住笑意大步離開了。 罷罷罷,還是把屋子留給“趙小郎君”和柴嬤嬤吧! 將奶湯鯽魚放到桌上,季崇言舀了一碗給柴嬤嬤,道:“靜慈小師父做的奶湯鯽魚來了,嬤嬤你嘗嘗!” 柴嬤嬤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接過他的魚湯,轉而舀了一大塊鯽魚腹部rou入碗中,又澆了兩勺奶白的湯汁遞到他面前,高興道:“你快嘗嘗!你說那位大小姐喜歡吃魚,你嘗了之后便也能如靜慈小師父一般做的一手好魚湯,贏回人家姑娘的芳心了?!?/br> 季崇言:“……” 原來吵著要吃魚是這個意思!不過,想到那簪尾的可愛狐貍頭,季崇言忍不住挑眉:狐貍愛吃的不是雞嗎?怎么喜歡吃魚?難道不是狐貍,是貓兒不成? 只刻了個頭,外加刻簪子的人手藝不到家,原本以為是只狐貍,難道是他看錯了? 腹部魚rou無刺,就在柴嬤嬤高高興興的“支招”他贏回姑娘芳心時,季崇言不動聲色的將魚rou舀回了柴嬤嬤碗中,眼角余光看到桌上放的青布時,默了默,移開了目光。 柴嬤嬤做帽子是給“趙小郎君”的,不是他季崇言的。 不過話說回來,那剩余的一尾魚到底去了哪里? 剩余的一尾魚進了姜韶顏的肚子里。 靜遠才發現自己吃個青菜馎饦的功夫,對面那位姜四小姐已經將魚湯吃的差不多了??粗约和肜镞€剩一小筷的青菜馎饦,又看向那邊將魚刺根根分明的吐在小碟里的姜韶顏,靜遠沉默了下來。 那魚刺上不帶一點rou,吃的干干凈凈,也不曉得面前這位吃相斯文的姜四小姐是如何做到的。 這吃魚的本事真是令人敬佩,尤其還是魚尾刺多的鯽魚能吃的如此干凈,也是當真厲害了! 正愣神間,對面的姜韶顏已經放下了碗筷,對靜遠道:“靜慈師太這尾奶湯鯽魚果然有些火候,禮尚往來,明兒我會帶些獅子頭過來,請小師父轉告靜慈師太記得留些肚子?!?/br> 待到靜遠離開之后,姜韶顏便叫上香梨準備出門買豬rou了。 只是臨出門時,才晴好了半日的天公又飄起了雨,姜韶顏轉身挑了把竹傘帶著香梨走了出去。 沒有錯,是走出去的。連著吃了一碗青菜馎饦加一瓦罐鯽魚湯,委實吃的有些撐了。借著出門買豬rou的功夫,姜韶顏便干脆棄了馬車,準備走過去,權當消食了。 第三十四章 一見 不比前幾日的傾盆大雨,今日的斜風細雨倒是頗為涼爽,路上行人不在少數。 姜韶顏這樣“龐大”的身形自然引得不少經過的路人紛紛側目。 撐著傘跟在自己身后的香梨如護崽子一樣狠狠的瞪向那些人,有頻頻回頭對著姜韶顏張望的,她還立時睜大眼睛怒瞪回去恨恨道:“看什么看?” 被怒問了一句“看什么看”的路人正想頂嘴回去,只覺身邊突地一涼,目光觸及到這身形差異巨大的一對主仆旁跟著的一個容貌清秀,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人時,頓時一顫,年輕人手里握著刀,往他這里涼涼的看了一眼。 好家伙!練家子!路人把臨到嘴邊的“肥豬”喝罵默默吞了下去,翻了個白眼,走了。 對路人紛紛望來的目光,姜韶顏倒是不以為意,優哉游哉的閑逛,香梨護崽子一般的舉動也讓她暫時免了不少紛擾。 沒辦法,就似花兒太美會被人圍觀一樣,自己這幅“特殊”的樣子同樣如此,習慣就好了。 他們看他們的,姜韶顏自逛自的。她撐著傘饒有興致的逛著,在馬車里看寶陵城終究是比不過如今腳踩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閑逛更令人愜意的。 號稱“小江南”的寶陵城倒是極蘊合了姜韶顏想象中江南水鄉的情景,就連多雨這一點也一樣。 她如尋常人一般撐著傘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街上,看著路邊小販的叫賣,甚至還有帶著幾分寶陵口音的軟糯話語,都讓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樣撐傘走在江南水鄉青石板路街頭的情形她確實已經一世不曾做過了,清明那一日從光明庵出來步行去屠戶的鋪子買豬rou時她便有這樣的想法了。 上一世,她還不曾出過長安城,沒有人知道在另一個遙遠的時空里她在江南水鄉長大。 所以對于寶陵這樣的江南水鄉,她有種天生的親近。 頂著路人異樣的目光,帶著香梨和小午兩個一個瞪眼護崽,一個冷面拔刀的走在寶陵街頭,姜韶顏愜意不已。 前方不遠處是一條開了不少鋪子的小街,街頭的石碑上寫著這條街巷所處的位置——小崇賢坊。 嗯,因為長安就有個崇賢坊,所以只能喚作“小崇賢坊”了。不管是前朝還是如今大周,崇賢坊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不同的是前朝文人是憤慨君王無道、貪官污吏把弄權術,憂國憂民憤而撞柱;二十年間風云變幻,如今的大周盛世太平,崇賢坊里文人雅士自也不再憂國憂民,畢竟盛世太平之下,自有風花雪月可以吟誦。 姜韶顏雖然感動于那些憂國憂民的文人,不過自是更希望看到有風花雪月可吟的崇賢坊。當然,若是少些季崇歡那等人就更好了。 原主看到的是季崇歡的詩才,不懂詩的姜韶顏看到的卻是季崇歡的多情不可信。一邊可以說出“曾今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边@種話,一邊可以紅顏知己、表妹、心上人一個不少,還挺有意思的。 筆下寫的和事實做的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