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12節
對香梨拿著碗筷巴巴望來的眼神視若未見,姜韶顏將砂鍋里的rou一塊一塊的夾出來放入靜慈師太壁柜的瓦罐里。 還不能吃?香梨驚呆了。 “不到吃的時候呢!”姜韶顏說著,將一瓦罐的rou放入鍋中,在鍋中添了水,隔水蒸了起來。 蒸了約莫一刻左右,才算徹底好了。 便在此時,光明庵的鐘聲響了起來,到庵里吃暮食的時候了。 如此,時辰剛剛好。姜韶顏對香梨道:“香梨,你去問靜遠師父要些稻米飯來?!?/br> 寶陵城臨近江南,日常所食也是稻米飯居多。至少姜韶顏來過光明庵數次了,看到的庵中主食都是稻米飯。 聽聞如今庵中食的稻米是城中米商送來的,姜韶顏靈敏的鼻子告訴她庵里的稻米應當是最上等的稻米,粘稠適度,一煮開香的很。 庵中的小尼也知這是好米,奈何庵中人不少,做少了不夠吃,做多了,總有人的胃口有好有壞,時有剩余。 米自是扔不得的,只是好好的新鮮稻米飯成了隔夜飯,總覺得可惜。 香梨很快便拎著一小桶米飯回來了,她去時不早不晚,便干脆等庵里的小尼都盛過飯之后問靜遠將剩余的米飯都要了。 小姐說過一米一面都浪費不得,香梨牢牢謹記著自家小姐所言。 反正rou那么香,這小桶米飯便是小姐、饞師、師太一人一碗,她香梨也能將剩下的幾大碗吃下去。香梨覺得此時的自己在吃飯上的戰斗力驚人的很,這一小桶米飯根本不在怕的。 挑了只白凈雪白的盤子,又拿了碗筷,姜韶顏和香梨便提著那一瓦罐的紅燒rou走進了光明庵。 “總算來了!”扯下鼻子里塞的布條,慧覺禪師兩眼放光的看著提著瓦罐走近的姜韶顏,猛地一吸,雙眼放光:“這味道……真是不枉我等那么久??!”說罷,不等姜韶顏開口,便主動揚起手里的藥方主動道:“姜四小姐,藥方改完了,若是有什么問題,待吃完了rou,哦,吃完了飯再問也不遲!” 瞧這著急的樣子!靜慈師太翻了翻眼皮,拿走了小方桌上二人的茶盞主動為rou騰位置。 待到rou上桌,姜韶顏總算掀開了遮住rou的最后一層瓦罐蓋頭,一陣濃郁的rou香撲面而來。 慧覺禪師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脖子伸出去看向瓦罐里頭,口中喃喃著:“好香,好香!” 姜韶顏笑了笑,從罐子里取出四塊rou來,rou皮朝上,規規整整的放好之后,又澆了一勺紅潤鮮亮湯汁在上頭,最后撒上一把香梨方才險些扔掉的蔥花,光面相就足夠吊人口水了。 一旁的香梨已經麻利的舀了飯遞了過來,四人一人一碗接了飯夾了塊澆了湯汁的rou吃了起來。rou肥而不膩,酥軟香甜,慧覺禪師一口咬下去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好……好吃!”慧覺禪師朝姜韶顏豎了豎拇指,眼睛卻沒有片刻離開那塊rou,一口rou、一口湯汁米飯,不知不覺幾口間一碗飯便見了底。 香梨原本還以為一小桶米飯自己要干掉大半,可到最后卻發現不管是她還是自家小姐都只吃得一人一碗,剩余的都進了眼前這兩位大師的肚子里。 不愧是大師,連吃飯的速度都是大師的水準。香梨感慨著,舔了舔碗沿上的湯汁,悻悻的看著眼前兩位吃葷的出家人你一塊我一塊的分了瓦罐里的rou。中途米飯吃光了,會吃的靜慈師太還拜托她走一趟靜修的小屋去將那兩壇自釀的桃花酒拿來同慧覺禪師碰杯,以酒就rou,你一塊我一塊,很快便將瓦罐里的rou吃了個精光。 “真是人間至味??!”酒足飯飽之后,慧覺禪師拿帕子擦著嘴角的rou汁,感慨著,“單憑這一塊rou,姜四小姐足可開個姜記rou鋪了!” 得!看來這位頗有些名頭的“饞師”在某些方面還是挺小氣的,現在還惦記著最早引他惦記的黃記鹵牛rou呢! 姜韶顏失笑。 靜慈師太不忘日常出言懟他:“四小姐好手藝不假,可東平伯卻是不舍得四小姐晝出夜伏的辛苦的?!?/br> 食鋪的生意食客吃著美味,做吃食的卻是辛苦的。 就眼前一瓦罐的rou,四小姐可是足足做了一個下午才做好的。更何況,眼前的姜四小姐雖然和善,卻也是正經的伯府小姐,還不至于要去同外頭食鋪搶生意的地步。 當然,手頭多門手藝,總不是一件壞事。 “姜四小姐?!弊旖莚ou汁擦去之后的慧覺禪師撇去衣袍上還縈繞的紅燒rou香,還是很有幾分高僧作態的。 “這藥方上有幾味藥怕是有些難得?!彼?。 第二十八章 身份真假 寶陵城的縣衙里氣氛有些凝重,腿上還打著石膏以及胳膊脫了臼的姜輝臭著一張臉坐在一張特殊的“加座”上。 寶陵城縣令吳有才伸手拭了拭額頭的汗,小心翼翼的給了一旁短棍大漢一個討好的笑,短棍大漢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他。 面上帶著笑吳有才此時心里卻是快哭出來了。天知道他吳有才也不知道得罪誰了,如今竟處于這等兩難之地。 于他而言,寶陵首富方家世代盤踞寶陵城,每年上貢的稅賦便占了寶陵城稅賦的大頭,自是得罪不起的地方豪紳。另一方的姜家雖然在長安看來只是個破落勛貴,可如今的東平伯姜兆很有幾分能力,頗得圣心,放到寶陵城來可是實打實的長安勛貴。 長安勛貴對地方豪紳,不管哪個都不是他這個九品芝麻小官得罪的起的,最好的結果自是兩方都不得罪??裳巯?,這可怎么辦? 正膽顫心驚間,短棍大漢出聲了:“那小廝也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吧!怎么還不回來?莫不是跑了吧!” “怎么可能?”姜輝一雙被打了兩拳還未好透的烏青眼瞪得渾圓,怒目短棍大漢道,“我姜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東平伯姜兆就是我大伯,我用得著跑?” “那怎么還不來?”短棍大漢冷笑著打量了他一番,一臉鄙夷之色,“早知曉有不少人借著自己生的人模狗樣的到處扯謊騙人,誰知曉會不會有人自己生的不四五六的膽子卻大的很,同樣敢扯謊騙人的?” 這話一出,姜輝立時氣急:他姜輝平生最恨旁人拿他相貌說事,還沒從前些時日被姜肥豬嘲笑的陰影中走出來,此時這短棍大漢居然敢罵他長的“不四五六”,誰給他的膽子? “你!”姜輝伸出那只沒有脫臼的手對著短棍大漢的方向點了點,咬牙放下狠話,“你叫什么名字,給我等著!” 姜輝日常慣用右手,可如今右手脫臼了,只得伸了左手,不知是不在意,還是這左手委實欠缺鍛煉,這指向有些歪,瞧著都快指到短棍大漢身旁的吳有才身上了。吳有才一陣心驚,連忙往一旁挪了挪,心道:這可同他沒關系,莫指他! 短棍大漢絲毫不懼,聞言當即喝道:“好,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胡漢三是也!等著便等著,胡某難道還怕你一個坐推椅的殘廢騙子不成?” 這話將本就處于憤怒中的姜輝更是氣的七竅生煙:好家伙!繼不四五六之后他又成了坐推椅的殘廢騙子! “好你個胡漢三,今日謾罵之仇我姜輝算是記下了,此仇不報,我便不叫姜輝!”姜輝憤怒的咬著牙瞪向胡漢三持續放狠話。 一旁的吳有才聞言頓時道:“兩位便是要結仇也莫在寶陵縣??!我寶陵縣衙大牢太小,容不下二位這樣的大佛!” 這兩位若當真是結了仇動了手,到時候頭疼的還不是他?他吳有才胸無大志,沒有晉升的心思,卻也沒有丟烏紗帽的想法呀! 這話一出,胡漢三倒是沒說什么,倒是姜輝冷笑著開口了:“你這沒用的孬種……” 話未說完,便聽外頭有人高喊了一聲“大人!”,吳有才臉色訕訕的看了眼姜輝,忙揚聲開口道:“進來吧,老秦!” 這聲音是他手下秦捕頭的,他還聽得出來。至于一旁這自稱東平伯大侄子的姜輝,雖然方才謾罵的話沒有罵完,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接下來的不會是什么好話。他吳有才為人是慫了些,可好歹也是正兒八經考了四十年考上的進士官員,他姜輝大伯東平伯再厲害,這姜輝也沒有什么封號在身,不過是個白身。一介白身如此罵他,吳有才便是再慫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即便有息事寧人的想法,可此時終究是忍不住開口打斷了這姓姜的繼續說下去。 姜輝喝罵被斷,臉色更是難看,抬頭順著聲音來源望去,想要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只是這一看待看到秦捕頭押著的那個被用一塊不知哪里來的布團子堵了嘴的人時卻頓時大驚:“雙壽,你怎的在這里?” 一旁的短棍大漢在看清被秦捕頭押著的人時便發出了“哦豁”一聲,嘲諷道:“不是回去請人的么?秦捕頭,這人是怎么回事?” 方才姜輝鬧事時秦捕頭正在城中巡邏,是以也不知道姜輝這號人物,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這個鼻青臉腫坐在加座上人一眼,伸手指著五花大綁的雙壽道:“這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爬進光明庵偷看女尼靜安換裳,靜慈師太本是想讓座下弟子親自來衙門擊鼓喊冤的,恰巧我巡邏經過,便將這偷看女尼換裳的登徒子順手抓來了?!?/br> 偷看女尼換裳?姜輝氣的險些被岔過氣去!這色膽包天的狗東西,讓他去找人,他去看女尼換裳?便是這女尼姿色再好,他可還被扣留在衙門里呢! 一旁的短棍大漢聞言“哈哈”大笑了兩聲,手指指了指姜輝又指了指一旁五花大綁的雙壽:“主子是訛錢的騙子,小廝是個色膽包天的登徒子!你二人還口口聲聲騙人道是東平伯家的,若東平伯姜兆真有你這么個大侄子,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 這短棍大漢不僅打人一把好手,罵起人來更是個中翹楚。姜輝憤怒的瞪向五花大綁的雙壽,若不是此時自己只剩一只不順手的手好著了,非得能動手動手,能動腳動腳,將這狗東西踢打一頓不可! 雙壽咬著布團子,“嗚嗚嗚”的嚷個不停,似是想開口說話。 這明明去找人的小廝結果去尼姑庵偷看女尼換裳了,真是不得不叫人懷疑這口出惡言不四五六鼻青臉腫的混球身份,吳有才心中不悅。只是他素來小心謹慎慣了,到底沒有當場翻臉,只是開口對上姜輝不復方才的惶恐,淡淡道:“如此,便請人去姜家別苑請白管事來一趟吧!”說罷,不等姜輝開口罵人又對秦捕頭道,“把他嘴里的布團拿了吧,讓他開口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敢在佛門禁地行此等惡舉?” 說完這些,吳有才便忍不住搓了搓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秦捕頭一行進來之后,有股臭了的咸魚味。 沒想到這話一出,秦捕頭卻面露難色,遲疑了起來:“大人,且等小的找個樹枝把這布團挑了吧!這裹腳布的味道我等在一旁聞了一路都快吐了,真用手去拿了,怕是非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不可!” 這話才說完,便見一旁的雙壽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第二十九章 藥難得 嘴巴里塞的原來是那些女尼們不知哪里搜來的裹腳布,得知了真相的雙壽徹底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被熏得還是嚇的。 吳有才也沉默了下來,一時不知道是該同情庵里被偷看換裳的女尼靜安還是同情被塞了裹腳布的小廝雙壽。 胡漢三走過去,雙腳嫌棄的以腳背踢了踢昏死過去的雙壽,冷哼了一聲,道:“這可如何是好?話說回來,我們大小姐一向很是尊重靜慈師太的。這偷看人換裳的登徒子大人可不能輕饒了,否則,不說光明庵不依,咱們寶陵城光明庵的信眾們也是不依的?!?/br> 吳有才聞言立時干笑道:“自然!自然!”說罷又嫌惡的看了眼昏過去的雙壽,道,“快把這小賊關牢里去!” 自從知曉了這物是裹腳布,總覺得這味道是越來越重了。 姜輝聞言當即就要開口阻止,短棍大漢胡漢三卻已先一步對他發出了一聲冷笑:“你如今什么身份還不好說,若是個騙子也是要一同被關進去陪他吃裹腳布的。便是當真是東平伯的大侄子,一個小廝沖撞出家人,也沒得立時就放了的道理!” 吳有才因著先前姜輝的謾罵本也對他心里不滿的厲害,只是慫慣了,沒有發作而已。是以,聽胡漢三這么一說,當即便打哈哈道:“只是暫且關起來罷了,待到白管事過來再做商議吧!” 說罷便道肚子痛要去茅房,借口溜了。 秦捕頭也捉著昏死過去的雙壽帶了下去。 沒了旁人,短棍大漢胡漢三對著姜輝冷笑了一聲,招呼幾個兄弟搬了凳子一人一個在門口坐了下來。 借口去茅房的吳有才折到拐角處偷偷探出頭往這里看了一眼,眼看胡漢三帶著兄弟堵在大堂門口的樣子,心中便是一跳。 就胡漢三這架勢,便是這不四五六鼻青臉腫還欺負他的紈绔子弟真是東平伯的大侄子,怕是也討不得什么好處! 只是雖是這般想著,吳有才卻也有些不解:寶陵城姜家別苑的白管事他是打過交道的,為人和善的很,別苑里的下人也是個個知禮,沒有半點兩眼朝天鼻孔瞪人的做派。這什么姜輝若真是東平伯的大侄子,那這大侄子還真是不太行??!難怪身為東平伯大侄子都能被人打成這樣! 該!欠打!吳有才心中暗喝了一聲,從茅房處溜回后衙去了。 今日如此不順定是先祖看他沒有磕頭完的緣故,他還是過去多磕幾個頭,請先祖保佑往后少幾個姜輝這等的貨色吧! 姜韶顏可不知道曉姜輝此時就在寶陵縣衙“坐客”,只是對著面前這圈圈繞繞了一大半紙的藥方有些錯愕和頹然。 雖說知曉術業有專攻,可沒想到慧覺禪師這一出手,她這藥方竟有大半要更改的。 看著女孩子垂下的嘴角,慧覺禪師摸著吃飽的肚子,笑道:“莫看著嚇人,你這解毒之法的思路是沒錯的,不過本座是覺得有更好也更易得的藥草可以替代,這才圈了出來。若是不改,除了其中這幾味你自己拿捏不準的之外,用你自己的藥方也可以使得?!?/br> 姜韶顏默了默,恍然道:“原來如此?!?/br> 慧覺禪師解釋完這一句又隨手指著藥方上圈出來的一處道:“就如我用這龍象草代替你的玉珊瑚,兩者于解毒之上功效相近,可我這龍象草一兩銀子可得一大捆,你這玉珊瑚百兩銀子也未必得一角而已?!闭f話間慧覺禪師不忘舔了舔嘴角的rou汁,打了個比方,“就如同樣是rou,你這鍋豬rou也可替得對面黃記鹵牛rou一解老夫肚子里的饞蟲一樣?!?/br> 靜慈師太在一旁直翻白眼:就知道她這老友還意猶未盡想著這一砂鍋rou呢! 這比喻太過生動形象,姜韶顏忍不住失笑,倒也不再執著于這些圈改的藥草,轉而看向那幾味她原本拿不定主意的藥。 “地藏花、血靈參這兩味你只消有錢倒也買得?!被塾X禪師說道。 當然,這錢東平伯能不能承受就不是他這個兩手空空的出家人要考慮的事情了,不過姜兆愛女如命,想來定是會想辦法替她弄來的。 “至于這雪蠶須雖說難得,卻也算是你的運氣。貧僧多年前機緣湊巧曾經見過這雪蠶,而且還知曉這雪蠶就在這寶陵城里?!被塾X禪師說到這里,突然起了幾分興致,反問姜韶顏,“姜四小姐如此玲瓏心思,也不知道能不能猜到這雪蠶在何人手中?” ???還有這樣的??!一旁的香梨吃飽喝足,眼神茫然的看向姜韶顏:聽都沒聽過什么雪蠶,這要如何猜? 姜韶顏聞言卻是若有所思了一刻,忽道:“我雖未聽聞過什么雪蠶,可既是蠶想來與絲物有關,而且必然極為難得。這寶陵城里與絲物有關的我倒是想到了一家絲物鋪子——寶陵城雪絲坊,專產白絲物,又是寶陵首富方家的產業,想來多是這方家祖傳的寶貝了?!?/br> 慧覺禪師不會無故要她猜些根本猜不出來的東西,是以,這個問題必然是可以猜得到的。不大的寶陵城,排的上名號的商鋪也只有這幾家,仔細一猜便猜到了。 慧覺禪師聞言忍不住給了方才還埋怨他的靜慈師太一個眼色,道:“怎么樣?我就說她猜得到吧!” 靜慈師太笑罵他:“你這老東西真是玩性不減當年,好在姜四小姐性子好,不與你計較,若是換了個人,非得給你甩臉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