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10節
自是沒有高下之分。 說罷,姜韶顏便接過香梨遞來的木匣子將帶來的糯米圓子擺了出來。 紅白相間的醪糟糯米圓子才一露面,惠覺禪師的雙目便是一亮,而后猛地深吸了一口氣,驚呼:“我聞到酒味了,雖說極淡,卻還是有的!” 靜慈師太見狀便在一旁笑著打趣:“我這老友好酒又好甜,你這一碗圓子算是正中了他的下懷了?!?/br> 這碗糯米圓子做的一目了然,兩人自是皆一眼便看出了米酒為底。素日里米酒大家飲過,圓子也吃過,這米酒同圓子煮在一起卻還是頭一回見到。 香梨取出食盒下層的碗筷,交給姜韶顏,姜韶顏一人舀了一碗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倒是不知兩位更喜歡哪種?” “定是都喜歡的?!被萦X禪師笑著伸手接過,還不忘同姜韶顏道,“四小姐有什么話且等我這個‘饞師’解了饞再說吧!” 第二十三章 診脈食豬rou 這位惠覺禪師還當真是個真性情的人,姜韶顏便笑著沒有催促。 眼前的二位很給面子,不管是醪糟糯米圓子還是豆沙糯米圓子都吃的一干二凈。 對于認真做了吃食的人而言,食客能把自己做的吃食都吃的精光遠勝過千言萬語的夸贊。 惠覺禪師自是更喜歡有酒有甜的醪糟糯米圓子,反而靜慈師太對豆沙糯米圓子要更偏愛一點。一旁的香梨見狀也跟著高興,畢竟這些圓子里也有不少是她搓的,一高興便嘴快說漏了嘴道今天還吃了水果羹。 這話一出,面前的兩位大師當即便同她定了下次帶水果羹來的約定。 姜韶顏笑著應了下來。 吃完糯米圓子,惠覺禪師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抬頭看向姜韶顏:“你的事靜慈已同我說了,四小姐如今的樣子不好么?珠圓玉潤同我佛門殿堂里供的彌勒佛似的?!?/br> 靜慈師太聞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過見姜韶顏臉上沒有半點慍怒之色才沒有開口多言。 她這老友這一張嘴便是如此,熟悉了之后知曉他就是這么個愛開玩笑的性子,可不熟悉的一聽這般開口直戳人心肺的玩笑怕是當場就要翻臉了。 是以,對于她這位老友,一貫是喜歡的人極喜歡,討厭的人也極討厭的,甚至討厭的人起碼站了七八成以上,所以惠覺禪師的人緣比起那些八面玲瓏的差遠了。 姜四小姐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愛美之時,哪個十五歲的少女被人比作彌勒佛會開心的起來?靜慈師太暗自搖頭。 姜韶顏倒并不在意,笑著說道:“那也是福相,只是人若太胖,于身體而言總是不大好的?!?/br> 過胖過瘦都是如此。 “這倒有理,”惠覺禪師摸著圓鼓鼓的肚子,繼續笑瞇瞇的看向姜韶顏,“姜四小姐如此會吃懂吃當真不是吃成的彌勒佛?” 將心比心,惠覺禪師覺得若是自己也有如姜四小姐這樣的手藝,估摸著身形就算沒有一個彌勒佛,大半個彌勒佛也是有的。 這話一出,姜韶顏還未開口,香梨便忍不住開口替她辯解了起來:“沒有!我家小姐就吃了兩碗水果羹而已,比我飯量還小呢!” 這回答惹得惠覺禪師哈哈大笑,姜韶顏在一旁笑而不語。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方才這位惠覺禪師看似“閑聊”其實早已開始對她面診了。 她曾見過的那位張神醫也是如此。要么不接受病患,要接手便一切從頭開始問診,哪怕先前亦有同樣令他折服的名醫問診過,有他信任的故交提過病患的日常所行所食,他還是要重新問一遍,確認一番的。 也只有完全摸清楚面前的病患之后才會能開始診斷,“望聞問切”每一步都不能有差錯。 食量沒問題,方才這位姜四小姐帶著丫鬟走過來時,除了正常體胖者氣短,走起路來有些勞累之外,似乎并沒有別的異樣。 所以這位姜四小姐從面上看起來只是單純的胖,若是食量沒問題,那便多半是體質關系了。以東平伯疼女的態度來看,請太醫署那幾位擅長調理的太醫來診治按理說這體質的問題也是能緩慢調合的。 如此的話,便不能以常理來解釋了。 惠覺禪師伸手剛要開口請她將手伸過來診脈,女孩子已經自己擼起了衣袖將手伸了過來。 這般看人識人的本事讓惠覺禪師有些驚訝,瞥了眼一旁朝他使眼色的靜慈師太,他一邊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脈一邊開玩笑似的問道:“聽靜慈師太說你問她借了好些名醫典籍來看,你懂醫?” “略懂?!苯仡佌f道。 惠覺禪師搭脈的手突然一頓,眉頭忍不住擰了一下,頓了片刻之后,他目光轉向姜韶顏,方才還漫不經心的表情里不自覺的多了幾分凝重:“師承何人?” “他老人家不準我說?!苯仡伌瓜卵鄄€。 這句話倒不是假話,那位張神醫確實說過“不準到外頭提是我的弟子”這種話,說教她的時日尚短,半吊子的水準說出去會被人恥笑。 她雖自詡天賦尚可,學的也認真,可誠如那位張神醫所說,比起他來自己確實只是個半吊子的水準,滿打滿算她也只跟著張神醫學了三年而已。 “那你那位老師倒應當確實有些本事?!被萦X禪師說著收了手,看向面前的姜韶顏,正色道,“你說的不錯,你確實中了毒,而且此毒已中了很多年了?!闭f話間,惠覺禪師掐指算了算,“你今年十五歲,那應當幾乎是一生下來便帶毒了?!?/br> 姜韶顏點頭,只道了一句:“母親是生我時難產去的?!?/br> 惠覺禪師挑了挑眉,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對面前這位靜慈師太夸贊不已的知音小姑娘印象雖然不錯,可卻沒心思摻和人家的家事,伯夫人中毒這等事一想便知其中必然摻雜了陰謀陽謀的暗算,出家人便不要摻和進這些事里了。 至于面前中了毒的小姑娘,撇去靜慈這個人情不算。她本就懂醫,而且醫術相當不錯,不過她那位老師應當不似他是個“偏懂一方毒蠱”的偏門神醫,而是正統大夫出身,各方都懂一些。 這等大夫治起正統的毛病比他厲害,可論毒蠱卻還是欠缺了一些,畢竟術業有專攻嘛!不過這底子在,想必稍稍點撥兩下,她便明白該如何用藥了。 所以也不算摻和,只是點撥而已,惠覺禪師努力說服了自己:況且就算琢磨明白了藥方,這里頭需要的藥材也不是一件易事。當然,這就不是他一個兩手空空的出家人要cao心的事了。 “外用的藥方我已在用了,只是內服的藥方還有幾味藥不確定?!苯仡佌f著從懷里取出自己琢磨好的藥方遞了過去。 惠覺禪師伸手接過,還不待打開,忽地深吸了一口氣,沉醉的嘆了一聲:“好香!” 作為一個資深的吃貨,姜韶顏的鼻子自然不錯,當然也聞到了這股味道:是鹵牛rou的味道。 想到光明庵對面那家常年關著的鹵牛rou鋪子,姜韶顏心道:這是總算開張了? 比起她和惠覺禪師的反應,靜慈師太的反應卻有些不同,不是如以往那樣見到美食時的向往,反而淡淡不為所動的樣子。 “是庵門對面黃老爺家的鹵牛rou,在寶陵城算是有名的,可惜早被城里幾個大族定了,旁人吃不到的?!?/br> 這天殺的鹵牛rou鋪子就開在她光明庵對面,坐在庵中,每隔一段時日都會感受一番來自鹵牛rou的“呼喊”,靜慈師太自然一早便打過鹵牛rou的主意,只可惜清楚這牛rou的來處與去處之后便徹底放棄了。 這一點姜韶顏倒是不覺得奇怪。自魏晉以來,中原胡化的厲害,自皇家到民間流行的都是牛羊rou,或者準確的說是羊rou為主,畢竟牛除了那一身rou之外還能耕種所用,是以律法對宰殺耕牛限制頗多,沒點關系和手段根本拿不到牛rou。 是以靜慈師太吃不到鹵牛rou也不奇怪了。 聞得到吃不到,這可真是受罪!惠覺禪師嘆了口氣,卻聽對面女孩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喜食豬rou么?” 其實豬rou于中原人而言更為古老,只是如今因著牛羊rou流行而式微了。不過私下里還是有人喜食豬rou的。譬如她那個時代某位蘇學士就是位不折不扣的豬rou粉,曾經發出過“黃州好豬rou,價賤如泥土;貴人不肯吃,貧人不解煮?!钡母锌?。 只要這烹飪的手藝足夠,豬rou做的好吃起來可不比鹵牛rou差。巧的很,姜韶顏本人也是個豬rou控。 第二十四章 偷拿了寶貝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豬rou控,姜韶顏自有千百種方法來烹飪豬rou,不過時人對豬rou的烹飪卻并不講究,如同那位蘇學士感慨的那樣“不解煮”,不知道怎么去把豬rou這樣東西做好吃了。 惠覺禪師同靜慈師太聽到她提豬rou時也是不由一愣,對視的一瞬間,兩位聲名在外的大師頗有幾分“面面相覷”的意味在里頭。 姜韶顏看的忍不住失笑,道:“我擅烹飪豬rou?!?/br> 原來是擅長這個??!惠覺禪師聽的一時有些意動,畢竟比起其他rou來,豬rou價貧,若是豬rou煮好吃了,那往后便是每隔兩三日便能吃頓豬rou了。 這姜四小姐先前的點心算是給了他幾分信任的勇氣:說不準這位姜四小姐還當真能將豬rou煮出不一樣的味道呢? 靜慈師太看了惠覺禪師一眼,老友這副下意識吞唾沫的樣子真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真的饞了,裝也要裝一下嘛! 不過雖是心中埋怨,她還是開口對姜韶顏道:“倒是想嘗嘗?!?/br> 說罷這話,便看到惠覺禪師在朝她使眼色,靜慈師太不得已只得繼續說了下去,“對門左拐小巷里便有個屠戶,專賣豬rou的,價錢不貴。我這庵后有個小屋,原是我靜修所用,不過里頭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姜四小姐若是不介意,我這靜修小屋倒是可以借你用上一用?!?/br> 靜修的小屋里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看來靜慈師太這靜修里頭除了修禪之外,這美食也修了不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姜韶顏自是不能再推辭了,靜慈師太這里現場的調味料自然比不得姜家別苑的,用現有的調味料做出不一樣的豬rou自然要從別處來補足。 “我做的這道菜簡單的很,只是要花費些時間,”姜韶顏想了想,道,“算是個功夫菜,現在做的話,怕是要等到晚間才能食了?!?/br> 惠覺禪師聞言當即便道:“無事無事,等得等得。你去做那豬rou去吧!我定將你這藥方改的一點不差的交還給你!”說著還揚了揚手里的藥方。 姜韶顏笑著搖了搖頭,帶著香梨起身先去靜慈師太所說的庵后靜修小屋轉了一圈。里頭確實如靜慈師太所說的那樣,鍋碗瓢盆一應俱全,讓她尤為滿意的是在這些尋常的鍋碗瓢盆里居然還有幾只砂鍋,這倒是讓她做菜的興致又高了幾分。 不得已時不講究也就算了,素日里,姜韶顏可是連鍋碗瓢盆都要講究的人。至少端上桌的東西看著好看才有食欲,不是嗎? 色香味從來都是缺一不可的。 看過靜慈師太的鍋碗瓢盆,姜韶顏便去一旁的壁柜里看靜慈師太的調味料,蔥、姜、蒜這些輔料都有,鹽、糖、酒也有,除此之外還有裝在瓦罐里的豬油與醬油、芝麻油等等,姜韶顏暗忖靜慈師太這里的東西還挺全的。甚至壁柜下還藏了兩罐封起來的酒,酒罐上用筆寫著“桃花”二字,想來是自釀的桃花酒。 便知道好吃者多半多少都有些講究生活情趣的,這位靜慈師太就是如此。 看了遍靜慈師太這里的物件,確定特意需要她出庵走一趟的也只有主菜——豬rou了。 姜韶顏帶著香梨出了庵,對門左拐小巷里的豬rou鋪子不過走幾步便到,今日恰巧是清明,家家戶戶祭拜先祖,路上也看不到什么行人,以至于往日出行總是因為太過“特別”被圍觀的姜韶顏這幾步路走的算是自來大周之后最順心的一次了。 買豬rou的人不多,鋪子里的屠戶大抵也是存了今日早早收工回去祭祖的心思,價給的特別低,還很是大方的多送了一些,香梨拎著兩大塊豬rou激動不已。 這兩大塊若是換了牛羊rou怕是要貴上幾倍不止呢! 包rou的時候,姜韶顏難得的沒有坐在馬車里而是站在街上看向這條街街頭處最氣派的一家典當鋪子——嘉風軒。 聽說這是寶陵城首富方家的產業,民間有百姓謠傳這方家祖上做了壞事,生不出兒子來,一連生了五個女兒,不得已只好讓幾個女兒接了產業。 這其中幾個女兒所接產業各有不同,不過遵循嫡長為尊那一套,方家產業中最重要的典當鋪子便由方家如今的主事方大小姐接手。 聽聞這位方大小姐是個厲害人物,“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厲害。 當然,這些只是謠傳。如方家這等產業,又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若方大小姐心慈手軟,祖業早被人吞了。 以姜韶顏看來,只要這位方大小姐不去害人,手段雷霆一點也沒有什么不對的。她自己如今能做個富貴閑人一般的嬌嬌兒,還不是因為有姜兆這個父親在前頭擋著嗎? 眼見姜韶顏一直在看嘉風軒,那屠戶便順嘴多說了幾句:“你莫看了!這嘉風軒的人兇得很,先時有懶漢偷了家里的瓷瓶,以為是個值大錢的,過來嘉風軒典當,結果因著一開口胡說八道漫天要價被嘉風軒的人打了一頓,生生打斷了一條腿,告到官府,鬧了好一陣子,還是嘉風軒贏了,所以你們莫要亂看了!” “贏也不奇怪?!苯仡伩戳思物L軒片刻,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拿個不值錢的物件開口就要幾百兩銀子,嘉風軒完全可以說他們訛錢。說到底這件事里頭還是那偷家里東西的懶漢的不是?!?/br> 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的屠戶翻了翻眼皮,道:“可將人打一頓還將腿打斷了也太過分了?!?/br> “若是不殺雞儆猴,都拿了家里不值錢的物件跑到嘉風軒去訛錢怎么辦?”姜韶顏反問屠戶。 屠戶動了動唇,沒說什么,只是揮手趕客:“好了好了,我還要趕著回家祭祖呢!沒工夫同你們小姑娘家家的閑聊?!闭f罷便開始關鋪子了。 姜韶顏和香梨見狀也未多留,提著兩大包豬rou便回了光明庵。 待兩人走后,街角有個小廝探出頭來,松了口氣,忙對一旁坐在推椅上的姜輝道:“大公子,可嚇死小的了!還好四小姐那樣子一眼便看到了,好叫我們及時躲起來,不然被她瞧到又要讓小午打人了?!?/br> “這死肥豬!”坐在推椅上的姜輝臉上還掛了幾塊紗布,先前被打腫的臉還未完全消下去,聞言頓時罵了一句,“還好這些時日她同那個這里生了顆痣的丫頭日日往這尼姑庵來,不然我等連偷偷溜進她院子里的機會都沒有?!?/br> “就是!”說起這件事來,小廝也郁悶的很。那小午也太不講武德了,會飛檐走壁的人跑來同他們打架,害的那幾個護衛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