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金枝(美食) 第7節
姜韶顏展顏,正想繼續說兩句,那廂靜慈師太已經再次開口了,她道:“過幾日就是清明了,往年庵里的青團都是豆沙餡兒的,粗糙的很,到底不是專門研究吃食的庖丁,莫說比起那些老字號了,就是街邊小館的豆沙青團都是不如的,今年若是能推出個牡丹花鹵子的青團想來不錯?!?/br> 姜韶顏聞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帶著幾分深意笑看向靜慈師太:“那光明庵往后也不是只有師太了?!?/br> 靜慈師太聞言笑瞇瞇的眼光一閃,看向姜韶顏笑意更多了幾分。 她這個吃食上的知音果然聰慧,難怪人道知音難覓,庵里那些弟子最年長的也跟了她三十多年了,日日得見卻從未見那些弟子有如此通惜她心意的時候。 光明庵如今靠著她在寶陵城暫且站穩了腳,可人皆有老去故去的時候,若是有朝一日她無法庇護這光明庵了,那庵里這些小尼們該何去何從? 若是能以一技揚名,往后便是她不在了,這些小尼拿著姜四小姐給的方子也能保這光明庵不至于斷了香火。 民以食為天,這世間好吃食的可不在少數。前朝便曾聽聞有山寺因做的一手好素面聞名,這光明庵自然也能因為這牡丹花鹵子而香火鼎盛。 一個老友的交情換光明庵一道存續香火的技藝,這于她可不虧;當然,于姜四小姐而言這是救命的消息,同樣也不虧。 所以,看吧!世間之事偶爾也是能兩全的,靜慈師太笑瞇瞇的想著。 這一趟牡丹花鹵子之行于姜韶顏來說可謂收獲頗豐,以至于一路興致不錯的姜韶顏路上還高興的哼了幾聲不成調的小曲兒,不過,待回到姜家別苑看到那兩輛停在門口的馬車以及站在門口的小午復雜難言的表情時,好興趣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大公子到了!”香梨只看了眼馬車,便認出了來人,她皺了皺眉,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厭惡,“先前又想得伯爺的爵位又在背后說小姐壞話,真真不要臉!” 姜韶顏笑了笑,沒有出聲,只是順手撩起馬車車簾的一角看向那停在別苑門口的兩輛馬車,裝飾簡單的有些樸素,作為一個世居長安襲爵的伯府,東平伯府確實手頭不算豐盛,先兩任東平伯聽聞手頭更是磕磣,也直到如今姜兆當上了東平伯,除了襲爵的的東平伯之外另有官位在手才好上一些。 小午見她們回來了,忙走過來小聲道:“四小姐,大公子的家當已經被屬下安置在西院了,只是他方才來了趟東院,屬下著實趕不走,也只好叫人看著,小姐來之前他倒是回西院了,不過聽看的小廝說大公子的人拿了東院好多東西,回了西院之后便叫人關了門,閉門不出了?!?/br> 姜韶顏:“……” 雖說已經有了原主的記憶,知曉這位斷了腿的大堂兄姜輝是什么人,可這舉動還是把姜韶顏驚到了。 這兄弟姐妹相爭之事于姜韶顏而言不算陌生,畢竟上輩子幾乎天天都會經歷,她也算是個中宅斗的翹楚了,見過手段低的,可手段低到如此近乎樸素的還是頭一回看到。 姜韶顏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心思深沉,將人想的太過復雜了。 沉默了一刻之后,姜韶顏才開口道:“先回東院去看看少了什么東西?!?/br> 這座寶陵城的姜家別苑東院是主院,疼女如命的姜兆自然是把姜韶顏安排在東院的,至于姜輝,本著盡可能遠離姜韶顏的原則,姜兆為他安排的是西院。 便是因為這是姜兆親自安排下的,姜輝反抗不得,也只得認命的在西院住下。 只是西院狹窄逼仄,比起東院來自然是不如的。姜輝心里不舒坦,恰巧到寶陵時姜韶顏去光明庵了,便去東院看了看,順便拿了些“必須”之物回去。 看著這長長的一列單子,姜韶顏擰眉,問那個兩眼烏青的小廝,道:“姜輝說這些都是他的必須物?” 這單子上,不乏姜韶顏本人的首飾朱釵以及瓷器擺件,這要是必須物才怪了。當然,最叫人不能忍的是…… “小姐給我的牡丹花鹵子也叫大公子拿走了,真是好生不要臉!”香梨勃然大怒。 小午聽的臉色頓時肅然了不少:真是太過分了,那牡丹花鹵子味道極好,他也才吃了一小碟呢!大公子居然連這個都要搶? 姜韶顏挑了挑眉,對上小午肅然的臉色,問他:“姜輝帶了多少護衛來寶陵?” 什么?小午愣了一愣,看向姜韶顏,眼里閃過一絲迷惑: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事實就是他想的那樣。 還不待小午說話,小廝初三斌頂著兩只烏青的眼圈恨恨的開口了:“小的數了呢,統共六個!”說話間還忍不住埋怨的瞥了眼小午。 都怪小午哥太講道理了,否則以小午哥的身手對付那六個護衛豈不是綽綽有余?他也不至于被大公子身邊那六個護衛壓著揍了一頓呢! 小午被他這一眼看的有些尷尬,卻還是正著聲音道:“伯爺說過我等不能隨便動手的?!?/br> 若是他們這等人也插手府內小廝的爭斗,那這伯府可要亂套了。 “這里不是伯府?!苯仡伇阍诖藭r開口了,對上太講“武德”的小午,她顯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這里是別苑,我說了算,眼下我等人手不夠,在未買回足夠的人手之前,小午你便是我的人手?!?/br> 講武德這種事也是看人的,對上姜輝這等人只消看誰更不要臉就是了,武德這種事是不存在的。 姜韶顏從初三的那兩只烏青眼中很快就領悟到了姜家“宅斗”的精髓,手一揮,道:“走吧!眼下都隨我去西苑把東西拿回來!” 當然,若是能趁亂給姜輝兩拳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第一十七章 下馬威 看著低調樸素的西院客房里擺滿了整整大半屋子的物件,姜輝莫名的有些激動和緊張。 就知道他那個沒兒子送終的大伯一貫最疼那只姜肥豬了,所以姜肥豬的東西一定是好的。瞧瞧,瞧瞧,果然吧!看這一套珍珠頭面,顆顆碩大,大小一致幾乎挑不出什么差錯來,去典當鋪子里當了起碼值個百八千兩的,如此的首飾頭面還有不少,真不知道他那大伯怎么想的,姜肥豬再怎么打扮還能從東施打扮成西施不成?這些東西給姜肥豬簡直浪費! 還有這里的擺件瓷器,姜輝將手里的珍珠頭面扔回了桌子上指揮身后的小廝:“快把爺推過去看看這寶貝!” 小廝應聲,將打著石膏坐在木推椅上的姜輝一路推到了那幾件大件瓷器旁,姜輝伸手敲了敲瓷器,瓷器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 指著身后的瓷器,姜輝得意的問小廝:“知曉這哪里來的么?” 小廝搖頭。 姜輝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那大伯給姜肥豬的一定是好東西。讓我住西院,哼,就將這些東西賣了指不定都能在寶陵另外安置一座宅子了,也好過日日看到姜肥豬那張豬臉!” “哦?是嗎?”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輝嚇了一跳,本能的左右四顧:“誰?給爺出來!” 迎面一道勁風襲來,姜輝一個哆嗦,本能的察覺情形不妙起身就要跑,卻忘了自己的腿已經傷了,驟然起身之下,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隨著“噗通”一聲重擊聲,姜輝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摔趴在了地上。 眼角的余光瞥到身邊不遠處兩個痛的在地上打滾的護衛,再往前看,又是兩個,最前頭的兩個就躺在西院的門前,已經不打滾了,而是干脆的躺在地上裝死。 之所以知道最前頭那兩個是在裝死而不是被打暈過去了,是因為隨著一雙小巧精致的繡鞋從那兩個飯桶身邊經過時,那兩個rou眼可見的抖了一抖。所以人沒暈,只是裝的。 這群吃白飯的,真沒用!姜輝痛得齜牙咧嘴,卻不妨礙他在心底離暗暗罵娘,也不知道這一下摔倒了哪里,痛的厲害,便干脆不爬起來了,準備訛一訛這動手打人的罪魁禍首。 因著趴在地上,有限的視線范圍之內只看到幾雙走進來的鞋子,當先一雙小巧精致的繡鞋外加鞋面上方撐得滿滿當當的裙擺一瞧便知道是誰。 這整個長安城,哦,不,是整個大周估摸著也鮮少有人能把裙擺撐得這么滿的。除了姜肥豬還有誰? 這姜肥豬!姜輝暗罵了一句,看著那一步一步邁的頗有幾分優雅的繡鞋向自己走近,白色的緞面上繡著大紅的牡丹花,鞋面上還墜著一串小巧的珍珠,真是流光溢彩!啊呸,是貴的厲害! 這種鞋怎么能叫姜肥豬這種人穿著?她配么?姜輝心里罵個不停。 那雙小巧的繡鞋也在此時走至自己近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趴在地上唯恐喝罵時氣喘不上來,姜輝在開口前特意還深吸了一口氣,而后大聲喝罵了出來:“姜肥豬,你欺人太甚!” 隨著這一聲喝罵,抬起頭來的姜輝整張臉也在此時落入了姜韶顏的眼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一眼望去總覺的姜韶顏那張臉比往日生動了不少。往日里因著五官擠壓太過以至于是哭還是笑這等表情全要靠看姜韶顏有沒有掉眼淚來分辨,這一些時日不見,那張臉上的表情似乎能分辨出一些來了。 姜輝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他清晰的看到姜韶顏挑了一下眉,仍然胖到辨不清五官的眼睛似乎擠壓的沒有那般厲害了,因此可以清晰的看到眼中的神情。 女孩子看到他似是嚇到了,這表情看的姜輝十分憤怒:他有什么可怕的?便是可怕那也是看到姜肥豬才可怕。 下一刻便見面前的女孩子手伸到自己的胸前拍了拍,似是安撫自己,聲音也隨著這安撫的舉動響了起來。 “可嚇到我了!好些時日不見,姜輝你怎么丑成這樣了?” 這副被他丑到了的表情險些把姜輝氣昏過去,正要開口便覺得鼻間一熱,而后兩道熱流從鼻間流了下來。 姜輝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也因著這動作忽覺臉上各處隱隱作痛,想來是撞到臉了,因此此時的自己看起來有些鼻青臉腫。 鼻青臉腫當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難怪姜肥豬一副被他嚇到了的表情。 姜輝伸手揉了下鼻子,憤怒的指向姜韶顏道:“你一張豬臉也敢說我丑?沒照過鏡子嗎?” 這整個長安城有比姜韶顏更丑的嗎? 這話聽的香梨火冒三丈,當即叉腰指著姜輝怒罵:“你才是丑八怪呢!” 小丫頭護主心切態度不錯,奈何罵人沒有水準,只有一句“丑八怪”翻來覆去的罵。 趁著香梨“為主出頭”同姜輝對罵的功夫姜韶顏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單子上的東西都一一放置在這里,沒有一件缺失,不由松了口氣。大抵是姜輝搶了東西回西院還在興奮的清點“戰利品”,沒來得及藏起來,如此倒也省得她再胡亂找東西了。 姜韶顏點了點頭,對結果表示滿意,而后才開口對上姜輝道:“豬臉我是不知道的,豬腳倒是看到了?!迸⒆诱f著抬了抬下巴,指向姜輝打了石膏綁的結結實實的兩條腿,說道,“我有事要做,懶得與你啰嗦,只給你一句話‘往后莫要來我東院,免得嚇到人!’” 這話聽得姜輝七竅生煙:也不知這姜肥豬哪里來的自信居然敢說他丑? “你憑什么……”姜輝當聞言即就要開口辯駁明明是眼前的姜肥豬更丑,他可比姜肥豬好多了。 豈料話還未說完,便見女孩子摸了一下他自己帶來的木推椅,而后蹙著眉,摸椅子的食指彈了彈,一副嫌棄莫名的樣子。 不等他把話說完,那廂女孩子已經收了手背到身后開口了:“憑什么?呵!就憑你那幾個護衛連我一個護衛,不,是我一個護衛的單手都打不過……” 站在一旁的小午聽到這里臉莫名其妙的一紅: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護衛,也不知道此時該驕傲還是羞愧。 “這里是寶陵城姜家別苑,我說了算!”女孩子說著走到姜輝身邊,居高臨下的向他看去,“京城還能讓你去向那老夫人告個狀什么的,在寶陵城,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來理你!” 姜輝眼見女孩子蹲了下來,龐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讓他呼吸一滯,總覺得這一刻仿佛泰山壓頂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女孩子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留下了今日過來的最后一句話:“就算沒有護衛,只你我二人,我坐下來便能把你壓個半死。所以消停點,明白了么?” 第一十八章 玫瑰花鹵子與舊詩 明白?明白個鬼!姜輝青著一張臉死死的瞪著面前的姜韶顏,那緩慢挪動的身軀,只是靠近便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了,莫名的壓力之下姜輝本能的閉了嘴。 如今他腿腳不便,眼前這姜肥豬要當真對著自己壓下來,怕是摔斷的腿還沒好,手也要一同斷了。 姜輝恨恨的看著面前的姜韶顏:胖了不起??!這么丑瞧她還挺得意的樣子! 姜韶顏放完狠話后便沒有理會他,而是招呼人把東西搬回去,免得放在西院磕了碰了。 香梨自是沒忘記那一罐牡丹花鹵子,奔上去就將桌角那罐牡丹花鹵子拿起來小心翼翼的揣回了胸前的暗袋里。 正揣著東西時,小丫鬟眼角余光一掃瞥到趴在地上臉著地的姜輝正頂著鼻青臉腫的臉在偷偷看她。 “看什么看?”香梨嘀咕了一聲,狠狠的剮了他一眼。 連小姐的牡丹花鹵子都偷,真是不要臉! 香梨這護食的舉動看的姜輝更疑惑了:那一罐白瓷瓶一樣的東西他先時還沒注意,只是順手拿了,可看香梨這丫頭的舉動,這東西莫不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吧! 姜輝沒有什么鑒寶的才能,評判值錢不值錢全憑寶貝的主人是誰以及主人的態度,譬如姜韶顏的東西定是值錢的,再譬如這生了顆痣的刁蠻丫頭如此寶貝的定也不是凡物。 沒看到那些珍珠首面她看都未看一眼便徑直奔向了這白瓷瓶嗎? 難道是值錢的古物?亦或者名家或者名窯出產的瓷物? 姜輝摩挲著下巴盤算著:這東西應該值錢的很,說不準只這么一只白瓷瓶就值個百八千兩了,夠他包幾次花船去無數次酒樓了。 如此啊,那得想個辦法把它偷,不,是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