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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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崔紹便將這話同洛棠都說了開,等他意識到或許洛棠并不想聽時,才后悔已晚。 “我與你說這些,只是隨心想到,沒有別的意思,你別擔心?!?/br> 他沉聲寬慰,洛棠強笑著搖了搖頭:“洛棠明白,多謝些崔大人告訴我這些,若非如此,他日再遇,我不知輕重反可能惹禍上身?!?/br> 崔紹皺了皺眉:“他日再遇……你已想好以后如何了?” 洛棠點頭,雖生得艷麗扮得嬌美,可她的眼神與姿態卻清清楚楚透露著,她不愿屈服于命運。 “如今情勢所迫,崔大人好心收留我,我卻不敢貪心,只待我能賺得立身的本錢,便會安靜地隱姓埋名去?!?/br> 崔紹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你一個女子……要隱姓埋名獨自生活?” 洛棠艱難地維持著體面笑容。 崔紹便明白了,哪是她愿意,如此嬌娥,若非形勢所迫,怎至于淪落到那樣地步? 他咬緊牙關,一時間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賣身契捏在謝鳳池手中,這些日回來,他也曾旁敲側擊,可謝鳳池仿若故意一般沒有理會。 他又順著些蛛絲馬跡去查,發現洛棠所怕的那些確是真事,謝鳳池果然不同表面顯得那般君子。 只要謝鳳池不松口,饒是他也不能違背律法去搶,如此,確實除了隱姓埋名,洛棠沒有更安全的活法。 那自己能做什么? 私下悄然去救濟照顧嗎? 那算什么,難不成……難不成像老安寧侯一般,將她當做自己的外室嗎?! 這般有違方寸的行為! 不可! 寂夜無聲,崔紹盯著手中文稿,一時不再說話。 洛棠卻急得攥緊了座椅扶手。 莫非是力度還未夠? 她還未能完全戳中崔紹的軟肋? 否則這人怎就不順著她的話,接出她想要的答案呢? 她想要崔紹滿心自愿的維護她,哪怕不能替她贖身,也該將她供養得好好,否則僅憑累死累活才賺來潤筆費,她早晚會餓死的! 先前他提起謝鳳池,洛棠心中已經起了波瀾,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那人如今襲了爵,位置又升高,于自己來說可惜,而是謝鳳池若更得勢,心中記恨自己的話,自己豈非更插翅難飛? 她只能祈求謝鳳池寬宏,不至于為自己這么個小女子勞心傷神,不論是殉葬還是送進宮都大有人選,不必執著于她才好! 希望美好,但心中終歸不安,便更要牢牢把握住身邊的男子,可這人,怎就卡殼了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洛棠臉上的笑終是有些掛不住,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急于一時。 “崔大人,這份稿子可還能用?” 崔紹回過神,皺眉提筆又在宣紙上勾了幾處,鐵面無私道:“不可,問題諸多,我都勾出來了,洛娘得空再改改吧?!?/br> 洛棠心口升起股氣,艱難點了點頭。 她想起先前程四郎過來同自己傳話時,她還覺得或許是下人們傳話不仔細,徒添了嚴厲語氣,不想,當面對著崔紹,才知道他的原話更冷酷不近人情。 她忍不住又想到,若是謝鳳池,不論出于什么目的,面上都不會如此讓自己下不來臺,只會哄著自己,婉轉提點自己。 心口發堵,發髻上的桃花也彷如蔫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崔紹:我不能和謝鳳池一樣?。。。?! 謝鳳池:我覺得我挺好??? 第四十七章 夜深, 侯府因著新主子襲爵,熱鬧了幾日,終于慢慢歇下。 春老院中,披著鶴氅的新侯爺垂著眼眸坐在桌旁, 一頁一頁翻看從屋內搜出來的文稿。 手中文稿上, 落魄奴婢與世家子弟的愛情故事栩栩如生, 卻似乎沒有勾起他任何興趣。 他神色淡漠,看不出前幾日在殿上領旨時的感懷動容, 也看不出白日里與府中眾人相處時的溫潤和善,只是在例行公事似的閱覽。 屋中落針可聞,身側的龐榮默然替換了一根又一根燭臺。 跪在下方的程四郎面色慘白, 府里歌舞升平, 他卻是被壓在這里三日了,因著世子、哦不侯爺一直沒看完,他便要一直跪著等在此處。 他的膝蓋都快要跪腫了…… 謝鳳池終于看完了最后的結尾, 緩緩將紙張合上。 “程四郎?!?/br> 跪著的人下意識抖了抖,驚恐無比地朝上看去,這位慣來善待下人的主子, 這些日子卻叫他體會到了莫大的恐懼。 謝鳳池彷如看不見他的表情:“這些,都是你替她轉交書齋的?” 程四郎咽了口口水:“回侯爺, 是……” “好看嗎?”謝鳳池將文稿捻起一張, 難辨喜怒地看著他。 程四郎跪地磕頭:“小的不識字,小的不知!” 他再遲鈍也明白了,這趟去江南,小娘沒跟著回來, 世子樁樁件件地查, 終是查到他頭上了! 若是平常, 只要不是太大的錯,下人們如此求饒,世子一般都會揭過去了,可如今成了侯爺的人,直到程四郎磕得頭破血流,才輕輕叫上一句行了。 還是厭棄哭聲尖銳有些刺痛腦子,血臟了腳邊的地。 謝鳳池也不看程四郎的凄慘模樣,自顧自道:“進府八載,從打雜到幫工,如今做了后廚里的副手,可謂不易,為何偏偏想不開,要做多余的事呢?” 程四郎懊悔大哭,只道自己鬼迷了心竅,以為是舉手之勞未曾多想,謝鳳池卻越聽越好笑。 他的手緩緩地扣著桌案,有一下沒一下地沉沉敲著。 “程四郎?!?/br> 謝鳳池平靜打斷他,下一刻,面無表情地龐榮狠狠一腳將人踹飛,隨即又將他踩在地上,差點當場斷了氣。 “別說多余的話?!备呱角迦愕穆曇羧鐘A著毒針。 程四郎嗓子眼涌出股腥甜,四肢五臟幾欲碎裂。 他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眼前的人影都虛晃起來。 他愴然伸手求救,終是怕了! 他艱難地想,小娘,別怪我,我也只是個做奴才的,左右你已經不在侯府,將所有事情都推到你頭上,就當為你做了這么多事,回報我的吧! 更有甚者,程四郎又想,他如今受這罪,難道小娘就沒有錯嗎? 若非她在自己面前哭慘,自己又怎會偷偷做出這么些事來? 于是他再不敢遮掩,撕心裂肺地咳著,又迫不及待將洛棠進府以來,央他做過的所有事樁樁件件抖出。 “侯爺!小的句句屬實絕無虛言,要不是小娘哀求,小的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背著您做這些!” 程四郎已經昏了頭,為了活命什么都說,他越急,甩到洛棠身上的錯就越多,諸多原本是他主動情緣的事,也變成了是洛棠央求的。 從替她開小灶,到幫她傳文稿,次數頻繁幾乎數不清,更有那夜除夕,他還替小娘熬了鍋醒酒湯! 謝鳳池起初只是靜靜聽著,每一句話都像個榔頭來砸一次他的腦袋,最多不過呼吸越發沉重,嘴角的笑容越發僵硬,可他還是在竭力維持著自己那張人皮。 可當聽到除夕那晚,她還叫人熬醒酒湯后,腦袋終似被砸穿了,露出□□裸的血漿骨rou,叫謝鳳池紅了眼底,肩膀微微顫動地笑了出來。 那夜他未曾喝酒,府中眾人因著守孝都不得飲酒,唯一喝了酒的只有霍光。 好一個洛棠…… 龐榮皺眉看了眼主子,又看向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奴才—— 程四郎何曾見過清和溫潤的世子這般模樣! 他嚇得連哭都不敢哭,狂顫著打了無數個嗝,眼看快要被嚇死過去,龐榮無法,只得將人劈暈了,一把先丟出門外。 等在屋外的杜管家見狀,頓時怔了神,倒不是訝異如此懲處下人,而是,如此懲處人的,是謝鳳池。 眼看龐榮一語不發地要回屋,杜管家急得一把拽住人:“你怎得都不幫勸勸!” 龐榮實在不知,這種滿頭綠的情況該怎么勸。 杜管家看他反應也猜到了一二,深深嘆了口氣,將人往外提拽了幾下,輕步進了屋。 屋內的謝鳳池還在笑,他撐著額頭,衣冠處處端正,便更襯著那張原本如玉的君子面龐怖如惡鬼。 杜管家看得心驚。 “侯爺,身體要緊!” 謝鳳池側目望了他一眼,叫年逾五十的老管家都心生寒意。 可不管怎么說,他是這府里待得最久的下人,也是看著謝鳳池長大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謝鳳池真將自己氣出問題! 他又勸了許久,最后忍不住破口大罵那兩人,言道既然是奴才,打殺發賣都行,萬不可氣壞了侯爺自己,終于叫謝鳳池稍稍安寧下來,直勾勾地看向他。 杜管家無法,梗著脖子與他對望:“侯爺,您是千金之軀,犯不著??!” 謝鳳池面色還泛著紅,可眼底的血絲仍舊沒退下,他扯了扯嘴角:“犯不著?” 緊接著,他又問了句大逆不道的:“人死了便能解脫,那怎得父親這些年都沒解脫呢?” 杜管家啞口,心里哀嚎老侯爺,您給世子起的好頭! 謝鳳池珍且鄭重地從袖中取出支剔透的玉釵。 杜管家只看一眼便趕緊低下頭,嘆著冤孽! “程四郎,將他的傷治好?!敝x鳳池的嗓音略微沙啞,卻不容置喙。 杜管家忙應聲,面露希冀:“這樣也好,治好了再發賣或是怎樣,都能保全侯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