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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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口氣,回道多謝提點,大步邁出。 謝鳳池臉上的溫和如被拂面而過的風吹散,他看到洛棠露出崔紹懷抱的足踝,看到洛棠纏抱著對方的臂膀,更看到她被崔紹悉心送入馬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地拉緊了車簾。 他仿若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 車隊離開,兩人也走出驛所,龐榮終于忍不住憤怒自發請命:“世子,可須半路動手?” 謝鳳池又看了很久那馬車的背影,才緩緩搖搖頭:“不用?!?/br> 龐榮難以置信,奇恥大辱,世子竟就打算忍耐了??? 謝鳳池沒看他,卻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扯了扯嘴角,撐出個挑不出錯的笑。 “癡纏追打,好顯得我無能,連個人都留不住嗎?” 龐榮惶恐低頭:“屬下絕無此意!” 謝鳳池轉身朝回走,不知走到了哪條路上,只覺得周圍熙熙攘攘,只有他孑然獨身,雖是笑著,可那張俊美的面容絕對再稱不上溫和。 他似也發覺,自己竟連最基本的表情都快控制不住,皮下的怪物撕破了心口的桎梏,狂吼著,咆哮著,要摧毀著眼前所有能看到,能觸碰的。 她說過的,她哪里都不去,她只想陪著他。 謝鳳池搖搖頭,想晃走那些洶涌澎湃的念頭,叫發疼的腦子清凈下來,想維持著自己的儀容,手掌顫抖間,忽然感受到袖間有什么沉甸甸的。 他頓了頓,將袖中之物取出,剔透的玉釵在太陽光下流光華潤。 人來人往的江南石板路上,沿途的年輕娘子無一不為這凝視手中玉釵的俊美郎君駐足,頰飛紅云。 她們多半都在想,也不知哪家娘子如此幸運,能得此郎君贈玉釵呢? 謝鳳池緩緩將這玉釵藏入掌中,冰冷堅硬的玉剛好夠他摩挲,止住他憤怒的顫抖,冷卻他咆哮的憎惡。 龐榮剛趕過來,便見主子似乎已經恢復,先前的所有失態都如昨日云煙消散。 “收拾好東西,回京?!敝x鳳池將手收于袖中,嗓音還有幾分沙啞。 他送出去的東西,終該討回應有的回贈。 作者有話說: 謝鳳池:(緩緩反應)所以,老婆沒了…… 龐榮:我們侯爺真是個可憐人?。?!【哭兩包餐巾紙】 第四十六章 崔紹不是個沉溺于風月便會忘乎所以的人, 洛棠從頭一次見這人,到如今跟著對方回到府中,越發清楚。 大理寺少卿的府邸是個三進的宅院,說小不小, 三四十間屋子, 府中管事護院和仆廝幾十號人都安置得下。 洛棠進了府, 崔紹親自替她將行李物件都安置進東廂房,忙前忙后照應下來, 洛棠眼巴巴撐著笑,卻覺得此處說大也不大。 連個單獨的院落都沒有,比起安寧侯府…… 不行不行, 出來了便不能再想了。 她撐起笑, 不將心中的微小低落表現出來,往后還得多指望崔紹呢。 府里迎回主子,四處忙碌, 崔紹忙了半日,微微喘著氣回到屋內,洛棠一見他便起身替他倒好茶。 崔紹謝過后飲了口, 清聲囑托她:“如今你便安心住下,賣身契的事情我會留意侯府那邊的?!?/br> 洛棠乖順點了點頭:“多謝崔大人收留, 衣食住宿的費用, 待我將文稿交予書屋后拿到潤筆費便還你!” 她在崔紹面前一直將自己扮演成堅強的小白花,雖身陷囹圄卻心志清高,能靠自己的絕不多靠男子,她知道, 崔紹這樣的君子, 就愛這種。 崔紹笑了下。 他慣??囍? 倏然展笑別有一番俊朗,叫洛棠看了微微臉紅,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玉山書齋是我開的?” 洛棠瞪大眼:“???” 她面容姣好神色嬌俏,驚詫的模樣也叫人極為受用。 崔紹便噙著笑同她解釋,他科考前,本著便利自己,和幾個友人一同開了個小書攤,奪魁后本想關門大吉,可親友都勸他,不若繼續賣著公道的書,也好造福后繼的學子們。 況且在京中行事也不能僅憑一腔忠義,諸多應酬與走動若不想被旁人知曉,有個自己的地方更好。 是也故,他將書攤開成了書齋,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幕后的老板。 “原是這樣……” 洛棠恍然大悟,一副又新奇又欽佩的模樣,實則心中得意一笑。 猜對了。 因著要與崔紹朝夕相見了,她便把先前有關這人的小事全都梳理了一遍,早就隱隱猜測他與玉山書齋或有關系,果不其然被她猜中,當即將心中只有六十分的欽佩給放大成了一百分,全叫崔紹看見。 沒有男人能不喜歡一個漂亮娘子為自己有如此反應,冷肅的大理寺少卿也不例外。 可問題也緊接而來。 崔紹笑了下,若有所指道:“你先前的文稿,也是我替你修正的?!?/br> 洛棠:“……” 表情險些沒有穩住。 “剛剛書齋掌柜過來同我說,我去江南之后,你將修改后的文稿送過來了,我便沒來及審閱,這些日子我會看?!?/br> 崔紹說完,似是見洛棠的神色隱隱有不安,又笑了下,寬慰了她幾聲后離開了屋。 洛棠只覺得渾身都提不起勁兒了。 她是不小心成了夫子的寄宿學生了嗎? 可偏偏崔紹是個不會細致察覺娘子情緒的人,回府第一天倒還好,第二天開始,這人白日里便忙得幾乎找不到影了。 幸好崔紹沒有多同下人說她的來歷,眾人便真將她當做了崔家的遠方表妹,不甚掩藏地同她交流起京中近些日子的八卦—— 他們崔大人立大功啦! 也是辛苦,年關就遠赴江南,去查那場大雪怎就造成了嚴重影響,查朝廷撥去的賑災糧款究竟去了何處。 一查不得了,竟牽連出了一窩又一窩碩鼠,江南的豪族與官員們借著姻親與舉薦的庇護,將盤踞錯綜的勢力扎根進這片土地的深處,叫去了無數位欽差都無功而返。 江南,魚米之鄉,自古便富庶,誰能舍得松口? 而恰恰,崔大人伴大皇子殿下才去數月,便將這沉疴痼疾連根拔除! 據聞圣上身子不好,整個年關都纏綿病榻,聽到此消息,撐起身子連夸了數個好字。 如今的大理寺卿年邁,不出多久便要告老,繼任者是何人,一目了然,府中眾人皆為自家主子即將位列九卿興奮不已。 在這樣的氣氛中,饒是洛棠心中沒什么波瀾,表面還是要扮作同樣欣喜的。 她不能因覺著自己像個外人,就真心安理得的當一個外人。 是日,終于等到了崔紹早早歸府,用完晚食,又過了許久,見對方屋中還亮著燭光,洛棠終于握著紙筆,敲響了年輕的大理寺少卿的屋門。 嚴寒已經隨著時日退去,正值盛春,洛棠穿了件水紅色的對襟長衫,罩著件杏色的外袍,不露骨,只顯嬌美可親。 她挽著朝云近香髻,發髻悠然盤旋,簪著朵嬌俏如魘的桃花。 她的面妝也打理得頗有心機,面若凝脂,不似敷粉,可眼尾的一抹醉紅勾出桃花妝,又讓人恍惚察覺,她原是用了心思的。 月色下,院落中的新開的桃花與門外站著的少女相映成輝,看起來如個借月華凝成人形的桃花妖,叫打開門的崔紹目光微微凝滯了瞬。 洛棠好似沒察覺對方眼中的驚艷,含蓄婉約地展顏一笑。 “崔大人在忙嗎?我來找大人校稿了,若是不得閑,我便擇日再來?!?/br> 崔紹自然不好再叫人回去。 事實上,他也深覺歉疚,將人帶回來這么些日子不聞不問,若非洛棠今夜找來,他恐怕又要埋頭處理公務到深夜再囫圇睡去。 如此,今夜休息一番,同她說說話也好。 “洛娘請進?!?/br> 洛棠不動聲色地打量崔紹的屋子,陳設清雅簡約,映襯主子是個正正經經的文人,又沒有世家大族積累的奢華習慣,除了些山水字畫與筆墨紙硯,幾乎沒看到旁的陳設。 洛棠忍不住又想起那位溫潤的世子。 不論謝鳳池內里如何,他確是從不沾染宗室子弟的惡習,崔紹還偶有應酬飲酒時,謝鳳池卻是因著身份尊貴又是個不需要巴結的司業,所以幾乎連酒都不沾。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還在侯爺的孝期里,他將所有不好的都收著掩著罷了。 洛棠搖搖頭不去回憶,將手中的文稿交到崔紹桌上。 這會兒,她又覺得,若她出生在高門,自小應當也該如此將作業交給夫子吧。 崔紹靜靜看著,如洛棠所料的一樣嚴肅,宛如在審閱手下遞上來的罪狀。 看了一會兒他才后知后覺,洛棠不是手下,也不是罪犯。 他默默抬眼,見到少女好似有些忐忑地坐在一旁,楚楚可憐的杏目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手中的文稿,等待他發落。 ……他真的如此兇神惡煞嗎。 崔紹輕咳兩聲,沒話找話般地說:“這些日子確有些忙,江南的事情還沒結束,積壓的案子也得盡快處理?!?/br> 所以他不是故意冷落她的。 洛棠趕忙體貼地點頭:“我知道的,崔大人忙得都是攸關朝廷的大事,洛棠這里得您的照拂已經很感激了,怎會有怨?” 崔紹被體貼得心頭發軟,想著洛棠的話,思緒忽而有些發散。 這次肅清江南官場,最大的功臣其實并非他,也不是大皇子,更非霍將軍,而是謝鳳池。 他不知這人從哪兒弄到了那些世家與官員們的罪證,也不貪功,全然交給了趙晟。 謝鳳池不貪,那位大皇子雖愚鈍,卻也不敢在大事上貪。 況且據聞霍將軍當時就在一旁,他瞞了,大將軍可不會,叫圣上知道只會不滿,他吃了幾次虧,多少學會了圓滑,以故回京之后只將事件始末如實稟報。 圣上龍顏大悅,仍舊大大夸贊了大皇子,而懸了半年之久的安寧侯爵位,終于也給襲了下去。 如今的謝鳳池便不再是世子,而是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