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黃粱 第105節
梁風把飛機落地的時間發了過去,很快就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沈頤洲:已經在機場了? 梁風:嗯,在登機口了。 沈頤洲:落地給我打電話。 梁風:好。 看不見情緒的消息,卻叫梁風身子忍不住地發燙。 她無法否認,或許那些沸騰的情緒里,也有一種可能——是因為她又能重新見到他。 這想法叫她羞愧、叫她難以面對。 叫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使過去了那么久,她還是對他毫無抵抗之力。 梁風把手機握緊,目光看去時刻表。 強迫自己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 飛機準點開始登機,起飛之前,梁風又給沈頤洲發了條消息:起飛了。 沈頤洲的消息很快回來:好,知道了。平安。 看見“平安”兩個字,梁風眼眶又發燙。 她連忙低頭去系安全帶,然后抬手囫圇又擦了擦眼眶。 昏昏沉沉,在飛機上醒來又睡去。 最后一次睡醒時,看見屏幕上寫著距離落地還有三十五分鐘。 睡意慢慢消散,人變得越來越清醒。 燕京時間晚上六點一刻,飛機降落燕京國際機場。 梁風跟著人群進關,抵達出口時拿出了手機。 空曠的大廳里,有不少舉著牌子前來接機的人,梁風繞過人群,撥通了沈頤洲的電話。 沉悶的兩聲等候音后,她聽見電話里傳來沈頤洲的聲音:“到了?” 低而沉緩,像一支柔軟的羽毛。 梁風一邊向外走,一邊輕聲道:“到了……你在哪?” 沈頤洲淡聲道:“回頭?!?/br> 梁風頓住腳步,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里平穩下來的心跳在這一刻重新沸騰。喧鬧的機場頃刻間安靜下來,而后,聽見耳邊響起細微的、無法停止的蜂鳴。 身子緩慢地轉過去。 明亮的頂燈從很遠的地方照射而來,明明來來往往那樣多人,可她偏偏就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見他。 背景變成虛化的幻影,聲音便朝著很遠的地方去了??匆娝簧砗谏拇笠峦α⒃诓贿h的地方,耳邊的手機放下,雙眸長久地看著她。 有人從他們之間穿行,但他的目光從未偏移出她的身上。 那樣高強度的、專注的凝視,像是已經等了她太久、太久。 心頭潮熱翻涌,梁風此刻想沖過去抱抱他。 可直到沈頤洲走近,接過她手里的包,她也只不過生疏而干澀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br> 他身上淡淡的佛手柑香氣,他伸手輕攬她肩頭時的溫度,他眸色里依舊漫不經心的笑意,一件一件,試圖將梁風重新拖曳回過去。 她無聲呼氣,告誡自己不能是現在。 沈頤洲帶著她下了停車場,他換了一輛黑色的車子。身上的大衣她從前也沒有見過。那他還住在從前的公寓里嗎?二樓客廳里她曾經讀過的書還在嗎? 太久太久了,沒有人會永遠停在原地等你的。 車輛無聲地駛出機場,她看見窗外是燈火通明的燕京。 目光無聲地轉向他,直視前方的眼眸下似有極淡的青色,隱約透出幾分難以忽視的疲怠。 膚色因寒冷而更顯蒼白,像是冰冷、無法觸碰的瓷器。 梁風嗓口干澀,許久,輕聲開口道:“你父親……還好嗎?” 沈頤洲偏頭瞥來一眼目光,直言不諱道:“不好?!?/br> “……那需要我先去看看他什么的嗎?”梁風胸口堵塞,又問道。 “現在還沒這個必要,”沈頤洲似是根本不在乎,輕描淡寫道,“人正躺在icu里昏迷著?!?/br> 梁風嘴唇翕動了片刻,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勸慰沈頤洲別太傷心難過嗎?可看起來自己甚至更擔心一些。 只能默默地噤了聲。 她這趟無論如何都是回來幫忙的,他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一定會說的。 車子無聲地沿著公路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回到了市中心的別墅。 阿姨從里面開了門,開口就是:“梁小姐,你回來了?!?/br> 沈頤洲將包遞給阿姨,阿姨就拎著先去了樓上。 梁風慢了一步,沒能把阿姨攔住。 側目去看沈頤洲,他已神態自若地換了鞋。 身子僵在門庭,梁風幾分局促地問:“要不我還是住去我mama那里比較好?” 頭頂一盞溫黃的鏤空燈,此刻照拂在沈頤洲垂眸而來的目光上。 他慢條斯理地脫了大衣,而后低低地笑了笑,回道: “那你要怎么和你mama解釋你忽然連夜坐了頭等艙回來?怎么解釋現在還沒到真正放寒假的時候就回來了?怎么解釋回來得這么匆忙什么都沒有帶?” 梁風怔在原地。 聽見沈頤洲極盡客氣地說:“我既是請你回來幫忙的,肯定不會叫你為難。如果你當真把我當壞人,我也可以出去住,或者我在送你去住賓館都行?!?/br> 他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沈頤洲說著就去拿車鑰匙,轉身要出門。 梁風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不用了,是我沒考慮周到?!?/br> 沈頤洲很是無所謂地笑笑:“我覺得我還是出去住比較好?!?/br> 梁風根本不可能叫他出去住,顯得自己過分自作多情了。 “很晚了,別出去了?!?/br> 沈頤洲目光垂向她,緩聲道:“你不怕我了?” 他聲音沉而溫和,竟叫她有幾分他在哄她的錯覺。 目光不自覺錯下去,梁風無聲去換鞋。 往里走,聽見身后很輕的一聲笑。 晚餐阿姨準備得很豐盛,她說梁小姐瘦得厲害,定是在外面吃得不習慣,所以她多準備了些飯菜。 精致的小碟,滿滿地擺了小半張桌子。 被人記掛實在是件叫人心生溫暖的事情,梁風剛進門時稍許緊繃的情緒也漸漸地松弛了不少。 阿姨的手藝她從前就知道很好,飲食清淡但是很有食材原本的味道。 原本梁風以為沈頤洲還是像從前那樣吃得很少,卻沒想到他今晚默不作聲地在餐桌旁吃了很久。 久到她即使不想浪費也沒辦法再吃更多,才看見他慢悠悠地一同放了筷子。 梁風問她自己住哪個房間,沈頤洲施施然站起身子,目光示意樓上:“你還住原來的房間,我住樓下?!?/br>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餐廳。 十幾個小時的路程,梁風的身體已是筋疲力盡到極點。 她沒再多別扭,起身去了樓上。 二樓的客廳里,依舊和她走的時候沒什么兩樣。趙輕禾的專業書仍放在那里,一側的沙發上空蕩蕩,他們曾經在這里相擁而眠。 心跳砰砰地跳起來,梁風移開視線,不愿再看。 伸手,推開了沈頤洲臥室的門。 一樣的深色線條,一樣的灰色床單,對面的那扇窗合得很緊,屋子里暖烘烘的,像是特意為她準備的,知道她怕冷。 梁風很怕自己多想,她徑直轉身走進衣帽間,去拿剛剛阿姨幫她拿上來的衣服。 抬手輕輕推開門,往里走了幾步,而后猛地怔在了原地。 一刻天旋地轉。 似雙腳踏空,落入無邊地獄。 身體再難動彈一份,血液冰冷地凝固在原地。 ——看間衣帽間里,整整齊齊地、滿滿當當地,還放著她走前所有的衣服。 她的鞋子、她的裙子、她的外套、她的帽子。 全都一動未動。 梁風臉色慘白,無法騰移。 而后,聽見心里有個巨大的聲音在咆哮。 可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去聽那個答案。 直到身后傳來很輕的敲門聲,她身體僵硬地轉過去,才看見沈頤洲站在衣帽間的門口。 似是未看出她此刻震驚,沈頤洲緩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我來拿明天穿的衣服?!?/br> 他靠得那樣的近,燈火曖昧的衣帽間里,將他垂眸而來的目光也染上幾分難以言說的情與欲。 梁風覺得呼吸困難,更是難以說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