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你今晚請假?!?/br> 一室日光,混入兩道音軌不同的喘息,在半空中凝固腥糜。聽得著,摸不到,眼可見,嘴難嘗,任憑愛欲交織,落地上天,沒人能將時間叫停。 快感跌墮,再也拼湊不全。 胸腔回蕩空虛。 “請假做什么?”程真赤裸趴在床上,興奮后的眼皮與身體一樣乏力,“新春開市了,白領也上班,酒吧客人多了不少?!?/br> 賺錢比zuoai重要。 “今晚情人節,你要陪我?!?/br> 葉世文從她體內抽離,聽見一聲輕哼,身下細瘦脊骨隱隱浮紅。 他吻著那道駭人的疤,唇角移上程真臉頰耳廓。 程真睜眼,“日日都做,你不厭的嗎?撞得我腰骨快斷了?!?/br> 大年初一不歡而散。幾日后他又像沒事發生一樣,堂而皇之登門,贈她周身印記。 葉世文是個絕對記仇的人。 “那你去縮胸咯,說不定我就厭了?!?/br> 葉世文自行下床,替她擦拭一番后開始穿戴衣服。抬腕一看,2月14日,早上八點叁十分。程真翻了身,在被窩里露一張半紅小臉,“你去哪里?” “回公司?!比~世文擰著襯衫扣鈕,“你睡吧,我白天沒時間了。晚上9點,我來接你?!?/br> 他把衣擺掖好,俯身去吻程真額頭。 程真掀眼與葉世文對視,眼底夾帶對他粗暴的抱怨,嗔惱皆風情。 葉世文半個身子壓上去,指骨沒入程真長發,在她唇上輕嘬,“今晚補償你?!?/br> “不要再買那些沒用的東西?!背陶嫦肫鹉嵌汛鞑怀鲩T的首飾,“我又不戴?!?/br> 葉世文笑了,“這次送你不一樣的?!?/br> 程真頓時從臉紅到頸,“……我不要那種!” “還說你自己不咸濕?整天想那種事?!比~世文假意起身,手指落在自己皮帶扣上,“不如再來一次?你好敏感,剛剛夾得我魂都沒了……” “滾出去!” “真真,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比~世文語氣輕佻,“況且我這種尺寸,買少見少了,你要珍惜?!?/br> 程真沖天花翻一個白眼,“我看你遲早腎衰竭?!?/br> “我五臟六腑都是鐵打的,刀槍不入?!比~世文把腕表扣起,似是想到什么,側過頭去看程真,“你做完這個禮拜別去酒吧了,下個月我叫傻強帶你去辦過戶手續?!?/br> 開年后那只1633的股票勢頭太猛。 陽線一路高走,如燃起燭火,漲跌幅數據全紅。+號后的數字,每多添一個巴仙,葉世文的冷汗就多一層心驚。 總覺得不妥。 期貨公司那幾十萬,無非是擺個假意態度給屠振邦看,輸贏不計,他當作拋到維港填海。 翟美玲前幾日信誓旦旦,說楊定堅叫她千萬不要套現離場。 “文哥,我問過了。當時5元入的,已經升到40,他還說只是小打小鬧,絕對能上80,現在誰走誰是傻佬?!?/br> 葉世文在劉錦榮通訊錄里找不到任何線索,手腳干凈得比杜元利落。 只有個菲律賓醫院電話,屠娉婷兒子確實患上肺炎,并且改姓屠了。洪安屠爺,終于有名正言順的繼位者,屠家偉恐怕即將轉學回港,伏在屠振邦膝下獻孝。 估計遠在溫哥華的杜元尚不知情。 無論如何,他要先保住程真,關起門來再一五一十與她計較至死。自己女人,吵得面紅耳赤,床上打到床下也罷,怎能讓她身陷龍潭虎xue。 他的軟肋,不能拿捏在杜元手上。 “杜師爺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再說吧?!背陶鎽醒笱箝]起眼。 對著葉世文,反駁無用。 手提電話響起。葉世文一看,是徐智強,摁掉之后交代一句,“走了?!?/br> “好?!?/br> “別睡過頭,記得吃飯?!?/br> “好?!?/br> “我講真的,你不要敷衍我?!?/br> “好?!?/br> “明日去登記結婚吧?!?/br> “好?!?/br> 程真突然睜開眼。 葉世文哈哈大笑,“你自己答應的,這次沒逼你?!?/br> 程真羞惱,拿被子蓋得自己嚴嚴實實,“快點滾?!?/br> “叫聲老公?” “死撲街?!?/br> 葉世文挑眉,“我真的死了,你肯定第一個哭?!?/br> “是呀——”程真側身,背對著房間門口,眼皮沉得不想再掀開,“我喜極而泣?!?/br> 葉世文深知她這叁寸不爛之舌,燦不出嗲氣的花,全是奇毒。偏偏他愛飲鴆止渴,每次針鋒相對之后,只覺得她更可愛。 總忍不住主動示好。 他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盒子。猶豫再叁,輕輕放在程真床頭柜燈下。 怕她醒來發現不了,還附上親筆簽字的卡片。 葉世文關門出來。徐智強似乎很急,不停打來電話。 “什么事?” “文哥你在哪里?” “深水埗?!比~世文邊走邊接,“叫你去查縱火案,查出來沒?” “大佬,又是你交代我這幾日跟B仔去挖屠爺開年之后的出貨計劃,要跟蹤杜師爺的【貨】,我哪有時間?況且你自己說你有辦法查,還需要去報館?” “去一下你會死嗎?” “去去去,我等下就去!”徐智強語氣十分焦慮,“你今日有沒有看行情?那只1633,升到媽都不認得??!” 葉世文顯然一怔,“現在多少錢?” “93塊5,還在升。前日一開市就坐火箭,我以為只是暫時的,但升到今日,太夸張了?!?/br> “你去找翟美玲,叫她去套話?!比~世文坐入車內,“我要趕回兆陽開會,陳康寧留下一大攤爛事。Rex的錢上個禮拜剛到Parco,下午還要去Parco過方案?!?/br> 他想了想,“傻強,縱火案今日打聽清楚,無論程真是誰,我都要先帶走她。過兩日我再去國金中心找楊定堅,看下他們究竟想搞什么?!?/br> 徐智強應下,又擔憂起來,“文哥,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br> “我知道?!比~世文額角隱隱跳動,“敵不動我不動,各自行事吧?!?/br> 電話掛斷。 △△△ “葉生——” 葉世文與前臺站起的職員點頭,穿過廊道,往馮世雄辦公室去。 開年氣溫仍未回升,他步伐急得走出一身薄汗,直接把外套剝下隨意拋開。內線電話接通,葉世文第一句交代是買點吃的送來。 手表指著下午叁點二十分鐘,從早上餓到現在,竟有些胃痛。 不知是不安,還是疲勞。 有人來敲門,“葉生,十分鐘后開會嗎?” 葉世文坐在椅上,抬腕看看手表,“十五吧,要改的部分你叫Allen也一起準備,上次那份送批連紅線都標錯,與地政署測繪數據不符的地方全部要改?!?/br> 來人點頭又離開。 座機響起,葉世文摁下免提。 “葉生,有兩位阿sir……” “葉世文!” 電話內的女聲戰戰兢兢,話未講完,葉世文眼前大門隨即被用力推開。哐地一聲,震得整層樓人人自危,肩頭腰脊縮起,眼神又關切地飄向那個奢靡高雅的辦公隔間。 精英們從未見過這種陣仗。 洪正德穿一身黑西裝,發梢干凈利落,胸牌警徽熠熠生光。他站在最前面,與這位無數次錯身而過的狡猾男人對峙。 這次線報,足以讓他沸騰整年。 “說要找老板……”電話那頭的女聲終于膽戰心驚地把話說完。 “知道了?!?/br> 葉世文摁掉電話。 他略帶遲疑地從椅上站起,目光緊鎖洪正德。邁腿踱了兩步,葉世文終于憶起,從似是而非到勃然大怒,一雙眼迸發暴戾,強忍憤慨—— 與不能示人的心痛。 程真,騙了他。 “那晚,原來是你?”葉世文倚著辦公桌,站姿故作輕松,語氣咬牙切齒,“阿sir,這里沒人賣酒水的?!?/br> 洪正德知道葉世文認出自己。 他根本沒打算告訴程真——這場虛偽苦戀本就是她冒險的籌碼,上賭桌,是要付代價的。 況且rou帛相見過,難保她一時心軟,不能給她機會通知葉世文。 “我們是商業罪案調查科,現在有證據懷疑Parco董事馮世雄,涉嫌參與秦仁青違法投資及洗黑錢一案,我們要帶走這里所有財務部門的資料?!?/br> “另外,馮世雄人在港安醫院,目前Parco實際控制人是你,請你一并回去協助調查?!?/br> 葉世文心中掀起巨浪。 竟然會是秦仁青? “誰說的?”他用力扯了個冷笑,“我坐在這里,就說我是控制人?外面坐了那么多個人,怎么不說他們是控制人?抓賊要拿贓,我與秦仁青從未有過金錢往來,今日來Parco嘆空調而已?!?/br> 有警員從外面急急跑來,在洪正德耳邊嘀咕。 “老大,錢在去年年底到賬,當時是馮世雄簽字的?!?/br> 洪正德眉頭緊皺。 警員瞄了眼葉世文,又低聲補一句,“確實明面上與他無關?!?/br> “近期的他也沒簽字?” 警員搖頭,“批款用的都是馮世雄私章?!?/br> “其他人呢?”洪正德壓低音量,“他們不講?” “他們不敢講——”警員往洪正德身后縮去,擔憂被老大責備逼供無能,“他混過字頭的,這里的人怕死,說什么都不知道,也與他不相熟?!?/br> 洪正德掀眼去看葉世文。 當鄭志添說出那句“阿德,開年就有運行了”,他二話不說,集結所有兄弟開會部署。鄭志添領隊去了國金中心,帶走秦仁青與涉事的期貨公司董事兼cao盤手楊定堅。另一路人馬趕赴港安醫院,從曾慧云手中搶走尚未戒斷毒癮的馮世雄。 而他,要親自來擒獲葉世文。 構陷親人,獨占利益,兆陽地產在這單案件中摘得一干二凈,與秦仁青半分瓜葛都沒有。來的路上下屬感慨一句,“屠振邦生不出兒子,倒養了個跟他十足相似的契仔?!?/br> 要把所有人當成墊腳石。 二人目光交匯,雙雙恨得牙癢??諝獬闪讼鯚?,這處樓高地闊的觀景辦公室,閑人連呼吸也謹小慎微。 怕引火上身。 “沒證據就不要大聲講話?!比~世文皮笑rou不笑,“阿sir,我這種良好市民,會怕的?!?/br> 洪正德怒目一睜,“搜!半張紙都不能漏,全部帶走!你——”他抬手指向葉世文,“別讓我抓到,我不會手軟的!” “好啊,我等你請我飲茶?!?/br> 洪正德立即轉身,對整層樓大聲呵斥,“在我們未走之前,全部人交出手提電話,一律不準離開,不準交談!” 葉世文xiele半身力氣,任由警員翻箱倒柜。 他的手提電話一直在響,顯示來電人徐智強。打了十幾分鐘,發現他沒接,辦公室座機也響了起來。 鈴聲縈繞橫梁。 心事沉到海底。 有警員在與同僚通報情況。聽見“國金中心”、“楊定堅”、“光頭佬”等字眼,根本沒有提及屠振邦與杜元,葉世文腦內的弦繃作一張快要扯斷的弓。 這是屠振邦設的局。 連秦仁青都敢陷害,看來他借秦仁青之手坐擁了足額財富,決意過河拆橋。違法投資?洗黑錢?那只股票怕是障眼法,要洗黑錢也應該是做空期貨—— 葉世文胸悶得快要喘不過氣。 程真,是杜元的人,也是洪正德的人。原來她這么厲害,一副伶牙俐齒,游走黑白兩道,難怪敢一而再地挑釁他。 她當然不怕自己出事。 一陣昏眩襲來,葉世文跌坐沙發上,耗盡力氣保持冷靜。 但他怕。 怕自己即將成為屠振邦餐碟上那塊鵝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