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不用送我,又不順路,我自己搭車就行了?!?/br> “就走個西隧過海,需要多久?” “你去元朗,我去港島,南轅北轍好不好?” “我真沒見過你這種女人?!比~世文把皮帶扣好,又忍不住湊前去,替坐在床上的程真扣起胸罩背扣,“想對你好都不行?!?/br> 程真套入長褲,“做過古惑仔的人,怎會有未見過的女人?你們平日不就是打家劫舍,非禮骨妹,yin亂義嫂,搞未成年嗎?” “我沒搞過?!?/br> “沒搞過誰?” “我不搞未發育好的?!?/br> 程真想起麥笑琪的話,“你不是只中意比你年紀小的?” “誰說的?我溝過比我大……”葉世文突然話鋒一轉,“你打聽過我?真真,什么時候對我起色心的?” 程真懶得理他。 “惱了?以前都是你情我愿玩玩而已,你不要那么小氣?!比~世文手往后撐,仰坐在床,視線流連于程真半裸身體,“下次穿白色bra,揀蕾絲那款,我中意?!?/br> 薄,透,半遮半掩,絕對兜不住她這對引人犯罪的乳球?;蝿娱g,重力撕扯布料,欲破不破,圣潔而yin艷。 想象無聲,卻足夠刺激。 程真語氣輕蔑,“不要,白色最不耐臟?!?/br> 葉世文的性欲被潑熄大半。 見程真穿戴完畢,他順手拿起床頭邊那只tweety,指腹在“辰”字摩挲,“誰送你的?” 程真瞥了眼,“我媽咪?!?/br> 這是林媛的遺物。 “她的名字里有【辰】字?” “不是?!背陶鎿u頭,“我是舊歷辰月出世的?!?/br> 林媛手把手教程真繡自己的名字。細細針頭,綴一根絲線,穿插間刺破程真手指,她委屈得扁嘴,“媽咪,好痛!” “我幫你吹下,還痛不痛?” “還是很痛,不繡了?!?/br> “差兩筆就繡完,你確定要半途而廢?” “差兩筆,不算半途?!背陶鎴A眼輕眨,“算叁分之二途,你收不收貨?” 這是她“精心準備”給林媛的生日禮物。 “我是無所謂啊,以后人家叫你【思尸】,迭音,更好聽?!?/br> “……我繡?!?/br> 十二歲的程真,每縫一針,便齜牙咧齒,頻頻抽氣。針眼小的傷口,被她無限放大,像在堂前遭狗頭鍘伺候。 林媛笑著嘆氣,“拿來?!?/br> 她完成了最后兩筆。 “媽咪,送給你,祝你生日快樂!以后這只tweety就代表我,思辰思辰,你見到它就會思念我了?!?/br> “傻女,就算見不到,媽咪也會掛念你的?!?/br> 媽咪,我們永遠都見不到了。 我很掛念你,你呢?聽說泉下嚴寒酷熱,枉死的人會被剝奪追憶前世的資格,生身父母想得頭崩額裂,也記不起自己的骨血是誰。 那個世界似乎更殘忍。 忘了我,可能你就不用受苦。 “這個字你繡的?好難看?!比~世文打斷程真的追憶,“繡得似狗咬過一樣?!?/br> 他才應該遭狗頭鍘伺候。 程真伸手去搶,“給回我!” “不給——”葉世文決定要把它帶走,“認真看看,它跟你還有幾分相似,我擺在車里坐鎮,牛鬼蛇神不敢挨近?!?/br> “葉世文!” “走了,大波真,我送你去開工?!?/br> “給回我!” “你看你多矮,我舉高手你就拿不到了,死心吧?!?/br> “你這是明搶!不準親我!” “乖,這只我要定了,下次我重新買只給你?!?/br> “不要!” “那我租它一段時間,玩夠了再給回你?!?/br> 直到葉世文把車泊在中環擺花街,程真依然悶悶不樂。葉世文側頭去看她,忍不住又笑,“你真的好小氣,一只公仔而已?!?/br> “你收聲?!?/br> “你還不知道我脾氣?你越不想給我,我就越想要?!比~世文挑眉,“特別是在某些時候?!?/br> 程真剜了他一眼。 “就當送給我了?!?/br> “不行?!?/br> “為什么?” 程真抿緊唇,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它是我媽咪的遺物?!?/br> 她望向葉世文。 眼內一池無邊無際的靜水,是臨海湖泊,歷經潛藏深處的融匯,能嘗出淡淡咸苦。葉世文想抱她,卻忍住,講了句真心話,“因為上面有你的生日,所以我想要?!?/br> 又嫌自己極其矯情,他立即敷衍過去,“隨便你了,要就拿回去,在車里等我?!?/br> “你去哪里?” “去買蛋撻?!彼忾_安全帶,“我契爺同杜元中意食泰昌的,中環這間的老板打包得最細心?!?/br> 競地成功,屠振邦早就致電,要葉世文去元朗痛飲一場。他不缺錢不缺物,偏好這味軟滑蛋撻,夜晚7點半是最后一爐。錫紙托保留,盒口勿封,袋口勿扎。爐火蒸騰的熱力若形成水汽,潮了,濕了,酥皮松軟度立即大打折扣。 討好,是葉世文習得的生存技能。 “你今晚是去見杜——”程真改口,“去見屠爺?” 葉世文聽到那半只字,換了副認真語氣,“是?!?/br> 程真沉默。 他伸手去摸程真手背。膚白,又年輕,她的肌理本應嫩滑而飽滿,卻因酒水工作添了不少細碎傷痕。 凹凹凸凸,讓人心疼。 “一年?!比~世文摸得出程真堅忍的一切,“你再做多一年?!?/br> “為什么?”程真語氣變了,“想我幫你監視杜元?親兄弟我也不打折的?!?/br> 葉世文手心使勁,不肯給她抽走自己的手,“杜元試探過我對你的態度,不止一次?!?/br> 程真錯愕,看著葉世文。 他卻沒有回望。視線落在車前,眼見踽踽獨行的老人,弓起背,拄著杖,拎一袋生果硬闖馬路。 車來車往,老人似乎嫌命長,在找死。 “你現在走就是擺明遞刀給他,坐實我們的關系。我不去酒吧,久而久之,他就不會懷疑你。況且你現在能走去哪里?全港除了特區政府大樓,他要挖一個人出來,多花點時間心機肯定做得到,你留在酒吧做場戲而已?!比~世文終于回視程真,笑得痞氣,“當然,你這么聰明,肯定會幫我的。我欠你一條命呢,以后雙倍奉還給你?!?/br> 他不能因為程真這個“意外”,放棄自己要做的事。況且事成之后,程真要上九天攬月,他也愿意傾囊購買宇宙飛船。 難道還不夠嗎? 程真聽罷,只覺得心灰,“一輩子也就一條命,你怎么雙倍還?” “有來世的嘛?!?/br> “來世我是人,你是豬,大家橋歸橋路歸路,免了?!?/br> 葉世文只覺得她在鬧情緒,“你到現在還看不出我對你有多認真?” 他想與她有未來。 程真卻沒心情聽好話,“杜元是你義兄,屠振邦是你契爺,你跟了他們十幾年,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人上人?!?/br> 葉世文斂起玩笑表情,目露兇光。 砍人分尸,群毆聚賭,食四號仔飲白蘭地,說叼你老母,就叼你老母。無人會在浸染過窮兇極惡過的黑社會后,能放下斬骨刀,抵達智慧彼岸。 披貴價襯衫,講倫敦英文,掩不去葉世文的暴戾好勝。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商場即戰場,要見血的。 程真搖頭,“欺師滅祖?你已經入了馮家,有正道不走,要走回頭路?” 洪安屠爺,威名赫赫,身份可以洗白,手段卻是本性,葉世文是在拿命賭。 “講道義,論尊卑,我活不到今日?!比~世文語氣嚴肅,“我要做的事你別問了,知道越少越安全?!?/br> “那就拜托你,千萬不要拖我下水?!?/br> 她并非開玩笑。 “又發脾氣?” 葉世文有些無奈。明明一夕歡愉,都深入到那般境地了,她還要逞嘴邊威風。這個小小女子,軟硬不吃,好難征服。 “你們女人是不是天生中意鉆牛角尖?你是我的人,你覺得我會看著你去送死?” 語氣好狂妄。 程真不答話。 每一句搪塞充滿大男人主義。他所有的心計籌謀,陳年積怨,家仇血恨,貪嗔癡念,始終不是為了她。無論是馮曾母子,還是屠杜叔侄,沒一個能容得下他。原來世上真有人這般運背,要遭黑白兩道同時追殺。 葉世文,不值得賭上她與程珊的命運。 程真心口卻隱隱作痛。 “不開心了?”葉世文嘆氣,又湊過去,吻她半涼的唇,“只是一年而已?!?/br> “你不是要買蛋撻嗎?還不去?七點半,人家要收鋪了?!?/br> 葉世文下了車。 程真從車內窺見他漸行漸遠,視線落到遺留在中控臺的tweety。心跳劇烈,猶豫間,她又抬起頭,再去尋葉世文蹤影,發現只有車水馬龍的路與人。 直到葉世文回來,又駛停車在酒吧后門,程真始終不發一言。 他語氣無奈,“又要惱,又不舍得走,打算這樣冷戰我到下世紀?” 程真睨他一眼,拎起那只tweety,“不準弄丟它?!?/br> 黃澄澄,毛絨絨,tweety眼睫長長,小嘴翹翹,葉世文越看越中意——果然物似主人型。 “這么大方?” “不要?不要我收回了?!?/br> 葉世文奪過。 程真下車,走了叁步,又被葉世文叫住,“喂!” 程真轉身。 葉世文手指落在tweety背后拉鏈位置,滋啦一聲,扯開大半。程真駭然,心臟搭上失控電梯,從99樓猛地往負18層墜落。腦內回蕩尖叫,走,快點走,他徒手就能打死兩個大男人,他不會放過你的! 雙腿卻似灌滿了鉛,寸步難移,眼睜睜望著葉世文抽出一張黃紙。 “什么來的?”他前后翻看,讀取上面用朱砂草寫的【平安】,露了抹笑,“符箓?你想下我降頭?” 是她當年去黃大仙為林媛求來的。 程真攏回叁魂七魄。 她咽了咽口水,忍著狂烈心跳,“沒錯,泰國最毒那只邪降,看一眼就折壽二十年,快點塞回去?!?/br> “放心,我會在你身上采陰補陽?!?/br> 葉世文喜出望外。以為她惱了自己,沒料到她口是心非。這個妖女,肯定是參考了武俠小說里那些yin教女魔頭的溝仔路數,專門迷魂他這種年輕猛男。一顆心如坐入海盜船中,忽高忽低,總為她一張一縮。 十分蠱惑。 葉世文吻了吻這道符,塞回tweety里面,拉起拉鏈。 “走了?!?/br> 程真目送他駕車離去。 【你將這個竊聽器放在葉世文身邊,電池要記得換?!?/br> 【他會發現的?!?/br> 【那是你的事?!?/br> 【杜師爺,我只做這一次?!?/br> 【想擺完就分手?阿真,我還沒拿到我想要的,你也別指望拿到你想要的?!?/br> 那個拎生果的老人走遠,沒有車敢挨近他。畢竟孤寡、獨居、糖尿腎衰、橫街慘死,新聞元素多得足夠上叁日頭條。肇事車主職業身份將被挖爆,連家人也牽連蒙羞。 老人賭贏了。 “你再做多一年?!?/br> 程真眼里涌出酸氣。 “以后雙倍奉還給你?!?/br> 我的叁分真情,權作哄你五秒開心。 由始至終,這條馬路,程真要獨自硬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