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90節
“哪來的?” 何疏接過,碗還很燙,他一口口喝下,渾身很快暖起來,果然舒服很多。 “家里樓下超市買的?!睆V寒道。 出門前,何疏就帶了兩只手,大爺似的甩手掌柜,行李箱和背包里的東西基本都是廣寒準備的。 從何疏的朱砂筆到御寒姜茶,甚至還有暖寶寶,麻雀雖小,一應俱全。 何疏有種錯覺,自己不是跟朋友一起出門,而是帶了個女朋友。 “剛才那三人是怎么回事?” 小惠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跳到他床上。 見何疏廣寒兩雙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小惠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忙嚷嚷起來。 “我很干凈!我辟谷修煉的,頂多喝山間露水,要不然為什么要跑那么偏遠的地方!” 何疏強迫自己把它和普通老鼠區分開。 “那三個人,是被障眼法迷了眼,以為自己在吃席。古代神怪志異小說經常會講這樣的故事,書生誤入山間迷路,被老丈收留,老丈家里還有如花似玉的女兒,他們請書生留宿吃飯,少女還對書生一見鐘情,顛鸞倒鳳,結果書生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荒墳堆里的破草席上,昨晚吃的宴席全是花草樹木,雷一沖他們的情況,不就正好跟小說寫的一模一樣?” 說到這里,何疏頓了頓。 “要不是你在這里,我真要以為他們的遭遇,跟你有關系了?!?/br> 聽見他這么說,小惠虎視眈眈,鼠臉上竟露出一絲不忿,似隨時要撲上來咬他一口。 趕在它動口之前,何疏補充:“但我知道不是你?!?/br> 因為陳芯雷一沖等人身上的紅繩和黑色雨衣,根本不可能是小惠一個灰仙能做到的。 那不像障眼法,更像是一種蠱惑人心的邪術。 “黑色雨衣是紙做的,紅繩像是要拴住魂魄,這讓我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br> 何疏看向廣寒。 廣寒:“給死人用的東西?!?/br> 他一語中的。 只有給死人燒的東西,才是紙做的。 至于那些紅繩,似乎是用血浸泡過的,隱隱帶著股腥味,不管是人血,還是其它什么動物的血,都透著邪性,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廣寒當場就把那些紅繩燒掉了,不然哪怕埋到土里,哪天被雨水沖刷上來,又被不明就里的人撿到,就會是另一場麻煩了。 三個男同學回來之后,陸陸續續陳述過程,都說他們沿著岔路走到溪邊,看那里風景不錯,就逗留拍照,因為陳芯是個攝影愛好者,隨身帶著單反,另外兩個則挽起褲腿,想抓幾條魚回去,結果不知怎的,突然就不省人事。 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看見何疏等人了。 從昏迷到蘇醒的過程中,記憶丟失了。 他們費盡力氣也想不起來,反而頭痛欲裂,加上淋了一場雨,三人都蔫蔫不振,躺在床上睡覺。 何疏伸手撓撓發癢的眼角,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什么東西,一時又想不起來。 “小田說,晚餐推遲到九點,還有一小時,我先睡一覺,一會兒你再喊我吧?!?/br> 廣寒沒回應,手反而伸過來,捏起他的下巴往上抬。 何疏莫名所以,也沒反抗。 “你眼睛怎么了?” “癢,怎么了?”何疏又要伸爪子去揉,被廣寒一手拍掉。 “有點紅?!?/br> “可能是剛才進雨水了,沒什么事,回頭滴點眼藥水就好了?!?/br> 廣寒微微蹙眉。 他望著何疏微微發紅的右眼,似要研究出點什么。 但什么也沒有。 淺褐色瞳仁倒映出他的輪廓,淺淺一泓見底。 “怎么了?”何疏察覺他的異常。 “沒事?!睆V寒松手,“你睡吧,我待會叫你?!?/br> 何疏太困了,沒心思多問,嗯了一聲倒頭躺下。 酒店每張床上都有兩個枕頭,小惠順勢趴在他旁邊另一個枕頭上。 小惠:“我也休息會,今天太累了,寒哥你幫我們把窗簾拉上吧?!?/br> 它很自來熟。 廣寒:…… 幾個呼吸,何疏已經沉沉睡熟了,被子都沒來得及蓋好,半拉在腰際。 外衣倒是脫了,最里面穿了件短袖t恤,被他磨磨蹭蹭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 小惠眼尖,喲呵一聲:“活色生香!” 它成語用得還挺溜。 廣寒默默把他的t恤拉下蓋住,再把被子給他拉上去。 小惠:…… 廣寒:…… 一人一鼠對視片刻,小惠識趣躺下,身體一滾,滾到枕頭跟床靠背的縫隙里,直接被埋在里面,柔軟的被褥讓它翻滾一下,很快跟何疏一樣睡熟過去。 廣寒滿意了。 他巡視房間一周,沒有發現任何不正常的存在。 轉身離開,帶上房門。 他想去剛剛出事的密林里找找線索,那三個人的古怪遭遇,讓廣寒想到了之前李映所說的邊境斗法事件。 如果是,那說明那撥黑衣降頭師,已經從邊境暗中侵入內地了,這件事核實之后得跟李映說一聲,另外根據特管局所反映的情況,對方法器所用的鏡子,也值得廣寒去深入探查。 房間內,寂靜無聲。 何疏雙目緊閉,眼角淺紅浮現,仿佛活物流淌,從鼻梁滑向眉心。 紅色驟然加深,由胭脂般的淺紅,須臾變成鮮艷殷紅,如血如稠。 何疏驀地睜眼! 他似乎察覺什么,雙目遠望虛空,茫然無焦距。 眉心那點紅色卻突然黯淡下去,無聲無息,仿佛從未出現過。 何疏也跟著放松,緩緩閉上眼睛。 呼吸重新均勻變長。 剛才一切,如未發生。 枕頭縫隙里的小惠若有所覺,吱的一下擠出身體,四處觀望,神情警惕。 半晌,沒發現異常,它慢慢放松下來,重新合上眼睛,撲通一下落在枕頭上,再度昏死過去。 何疏恍若未覺。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坐在河邊石頭上,四周是茫茫抬眼不見人影的灰霧。 何疏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在看河上霧氣須臾聚散,云卷云舒。 四周景致談不上好,但他也無處可去,比起稀稀落落行色匆匆的人,反倒悠閑不少。 也不知坐了多久,淡淡的血腥味從河上飄來。 腥膻卷著狂風,帶起更濃郁的灰霧,頃刻來到眼前。 那灰霧里走出一個人,長槍所指,槍尖滴血。 那血是黑,是紅,滴滴答答淌落到地上,蜿蜒成小溪,一直到他腳下。 他抬眼望去,那人似乎也在看他。 “你在看什么?”那人問他。 “看人,看鬼,看景?!焙问杪犚姟白约骸被卮鸬?。 “你看了許多年,還不厭煩嗎?”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許多年?”他奇道。 那人道:“我離開時,你就坐在這里,我回來時,你還坐在這里?!?/br> 他笑起來:“那豈不是已經有很多年?可我也沒覺得過了多久。是你回來得太快了吧?” 那人沉默片刻:“你準備在這里坐上多久?” 他道:“坐到該走的時候,自然就走了,現在沒人催我,沒人趕我,我就還坐著。這里人生百態,人心百變,比看戲還有意思,為什么要走呢?” 對方無語良久,居然也不走。 他不以為意,只當多個聽眾同伴,看見有趣的人,還會給對方講。 “你看那個人,在河對岸徘徊很久了?!?/br> “他不是被我殺的?!?/br> “當然不是,他也不是因為你而停留的。說起來有意思,那人生前本來家境貧寒,有幸因為年輕能干,得到表舅家女兒的青眼,兩人墜入愛河,表妹不顧家里反對,一意要跟他結婚,她父母沒辦法,只要成全他們。后來你猜這么著?” “男的始亂終棄?!?/br> “錯,他們終成眷屬,幸福美滿,生了一兒一女,男的也從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借著岳家的第一桶金,逐漸成為當地首富?!?/br> “你想讓我祝福他們嗎?” “哈哈,不妨聽我說完。男人事業有成,開始在外面金屋藏嬌,但是元配對他來說仍是無可比擬的。只是他身體上出了問題,藥石罔醫,只能慢慢等死,這時有一個深受他信重的算命先生就跟他說,他可以用傀儡做法,讓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來替他死,一個是元配,一個則是被金屋藏嬌的小妾,問他選哪個?他痛苦糾結萬分,最終下了決定。你猜他做了什么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