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8節
第6章 “你怎么會在這里?!” 對方語氣驚訝且憤怒,顯然是認識廣寒的。 “他不能跟你走?!睆V寒道,平鋪直敘的淡然。 “你想搶人?” “可以試試?!?/br> 寥寥幾句,劍拔弩張。 對方目光陰冷,盯著廣寒看了許久。 “要打就放馬過來,回頭就算鬧大了,你私自抓活人當差,怎么都要罰個刀山火海走上幾年吧!哈哈哈哈咕呱,誰怕誰!” 五彩斑斕的怪鳥不知又從哪里冒出來,撲騰兩下像要落在廣寒肩膀上。 廣寒似有所覺,微微側首瞥它一眼。 怪鳥訕笑兩聲,柿子挑軟的捏,把何疏的肩膀當成落腳點。 騎在馬上的人緩緩轉動眼珠,盯住何疏看了半天。 那對眼珠子比剛才在車窗外面盯著他的瘆人多了,兩只眼睛大部分都是眼白,只有中間一點青黑色,像把某種古怪生物的眼睛挖下來活生生安上去,全然不似長在人身。 何疏知道,他現在并不完全在做夢。 古往今來,時常會有人睡覺時去地府逛了一圈,又或者遇到什么神仙精怪,醒來時枕邊還有從夢里帶出來的物件,何疏現在就處于這么個“靈魂出竅”的狀態。 要能平安出去,睜開眼睛還在床上,安然無恙,虛驚一場; 要是真被留下,那估計rou身殘魂留在外頭,不是植物人也是活死人了。 老實說,在看見廣寒和怪鳥之前,他沒有把握能脫身,眼前這些人看似陰差,又不像尋常陰差,說留人就留人,必然有什么厲害手段。 何疏甚至已經準備好動用許久沒有用過的法咒了——雖然他半點都不想用,可現在不是非常時刻么,再不用他小命都得交代在這兒了。 “罷了,看在妙法元君的面子,且送你一次人情?!?/br> 不知道是己方氣勢強橫,還是怪鳥的話起作用,對面居然慫了,扔下一句不算狠話的狠話,調轉馬頭,無聲無息隱于迷霧之中。 何疏松了口氣。 雖然他跟廣寒和怪鳥也不熟,可畢竟是在陽間打過交道,比起這幫陰間生物,還是讓人感覺更親近一點。 “謝謝了,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你還欠我一頓土豆燉牛腩,我能不來嗎?”怪鳥當先道。 “上回我燉好了去對面敲門,就已經找不到你們了?!焙问璨唤舆@個鍋。 “那是因為屋主過去裝修了,我們住不——” 怪鳥的話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何疏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這一人一鳥可能根本就不是租住在那里的正經房客。 “后來呢?”怪鳥問。 “什么后來?” “那鍋土豆燉牛腩,你一個人解決了?” “我做多了,一頓吃不完,分了三頓吃?!辈铧c沒把他給撐死。 怪鳥眨巴眼睛:“你身上那點麻煩還沒解決吧,窅魔遲早會找上門,加上剛才這些人,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嗎?” 何疏順著它的話:“好像對付不了?!?/br> 怪鳥諄諄善誘:“你看,獨居就是壞處太多,沒人陪你說話,你會自閉;沒人幫你吃飯,你會變飯桶;沒人幫你打怪,你遲早會死;像現在這樣,魂被留住,身體慢慢腐爛,誰也沒發現,直到一個月后臭味熏出去,鄰居報警……” “打??!”何疏制止它繼續描繪下去,“你想過來跟我一起???你們現在沒地方住嗎?” “別說得好像我們無家可歸,老子還不是看你有緣,想拉你一把!”怪鳥老大不高興。 何疏沒搞明白這一人一鳥的來歷,但直覺告訴他,對方沒有惡意,否則住在對面這么久,早就可以把自己解決個十回八回了。 “我那里倒是有空房……” “你看見了吧,是他邀請我們,不是老子去求的!”怪鳥扭頭沖男人道。 何疏:…… 廣寒沒有說話,他看著何疏,似乎也在等他確認。 何疏還沒答應,就醒過來了。 果然是夢吧? 這個念頭剛起,敲門聲作響。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發起身去開門。 那個名叫廣寒的男人,以及,蹲在他肩膀上的怪鳥,四只眼睛,虎視眈眈望著他。 “哈嘍?!惫著B打招呼。 何疏:“……進來喝杯茶?” “那我就不客氣啦!”怪鳥嘎嘎兩聲,兀自飛進客廳?!坝袩岵鑶??加點糖那種?!?/br> “打擾了?!蹦腥藳_何疏點點頭,也走了進去,坐在沙發上。 你倆還真不客氣,何疏抹了把臉,暗自苦笑。 醒來就像一場噩夢,可他也很清楚,要不是這一人一鳥,他估計就真的淪陷在夢境里,再也醒不過來了,可能半個月后鄰居會因為聞見異味而報警…… 何疏強行將思路拉回來,看著這明顯是來找他兌現救命之恩的兩名不速之客。 “我先說好,我也不寬裕,還得還房貸……” “我可以交房租,按市價?!睕]等何疏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廣寒就已經開口,“只住三個月。三個月后,我們就走?!?/br> 網約車司機其實很辛苦,起早摸黑,三餐沒法定時。 但何疏是個例外,像他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接活,注定他就賺不了其他司機那么多,平時交個房貸加上日常消費,每個月收入不經花,多虧自己還有點積蓄,現在有個人愿意分攤房租自然是好事。 但上哪兒租房不是租,為啥就非得到自己這里來? 再多的難言之隱也解釋不過去。 廣寒似乎察知他的疑問,淡淡道:“我沒有身份證?!?/br> 這年頭辦什么都要身份證,租個房子都要出示證件,不然房東哪敢把房子租出去,弄不好轉頭就報警了,難怪他租不到房子。 何疏:“你是通緝犯?” 廣寒:“不是?!?/br> 何疏:“是人吧?” 廣寒:“目前是?!?/br> 何疏:…… 目前是,那以前不是? 他定睛望去,廣寒的影子在身下拉長——鬼是沒有影子的,的確目前是人。 所有跡象都表明,這男人就算是人,也不是個普通人。 他與廣寒目光相交,一眼望不到底。 對方身上隱藏了許多秘密,就像自己不大愿意提起往事一樣。 每個人都有一些難言之隱,都市里,這樣的人太多,你永遠不知道你西裝革履的上司是不是一只披著人皮的狐貍。 “你自己不也懂道行,怎么老在那拈輕怕重,瞻前顧后?有我這么一只鳳凰在你這里住上三個月,還不夠你蓬蓽生輝嗎!” 怪鳥對何疏的沉吟考慮很不滿。 “自從對門不能住,他就搬去天橋下面,想我堂堂鳳凰,上古神鳥,竟然要陪他餐風露宿吃全是地溝油的快餐,我一口都吃不下去,這日子沒法過了,咕呱哇嗚嗚嗚!” 說到后面,還帶著哭腔。 何疏沒想到這一人一鳥要落魄到去住天橋,一臉無語道:“那你們還說要給我交租金?” 廣寒從口袋摸出一沓人民幣放在桌上,粗看也有個兩千多塊,按照本地租金價格,正好差不多夠交這個月的房租。 何疏謹慎拿起一張,湊近聞了聞。 是人民幣的味道,不是冥幣。 “哪來的錢?” 那一瞬間,何疏已經想到各種來錢的門道,連五鬼搬運大法都冒出來了。 “工地搬磚,飯店洗碗?!睆V寒給出最樸實的回答。 何疏:…… 有些小工地小飯店的確也收黑工散工,只不過拿到的錢更少,但他怎么都沒法把廣寒這張臉跟飯館洗碗小黑工聯系在一塊。 怪鳥還在嘰嘰喳喳。 “我本來想讓他去住那些小旅館,不用什么身份證的,他還嫌貴!你以為我就樂意住嗎,那些地方臟不拉幾,被套枕頭幾個月都不洗,進去就能聞到一股霉味,我感覺我洗十次澡都不夠!還有你知道嗎,有次廣寒圖便宜住了間每天十塊錢的旅館,一進去我就發現老板肩膀上坐了兩個鬼,走到哪跟到哪,把怨氣弄得到處都是,讓人住都住不下去,還不如在天橋下面舒服!” 何疏聽得嘴角直抽搐:“肩膀上坐了倆鬼,人還能正常生活嗎?” 怪鳥搖頭晃腦:“所以那老板老說自己肩膀疼啊,他還以為是自己肩頸勞損,兩個鬼天天吸食他的精氣,早晚都要把他耗死,也因為那里陰氣森森,常年生意不好,除了我們幾乎沒什么人去的?!?/br> 何疏:“你們沒提醒他嗎?” 怪鳥道:“萬事必有因果,你當怎么會這樣?那旅館是他的自宅地,當年建房子的時候,他貪圖小便宜,用了些便宜材料,后來臺風暴雨墻體部分倒塌,壓死兩個過路人,老板疏通關系賠了點錢,把事情壓下來,這事發生得早,當年遮掩容易,但從那之后旅館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他還以為是旅館周邊擴建修路的緣故,其實源頭就出在他自己身上?!?/br> 何疏:“你怎么知道怎么多細節的?” 怪鳥得意:“我聽旅館員工和周圍鄰居說的?!?/br> 這些訊息肯定不是一兩句閑話就能得到,非得是成天在七大姑八大姨身邊蹲點才能總結出來,可見這只鳥特別八卦。 何疏心里還有點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