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渡 第5節
但何疏感覺腳下像踩進沼澤地,每一步都跋涉艱難,甚至于越來越慢。 而身后的追逐動靜,也距離越來越近。 “跑快點啊,再快一點!”怪鳥還在催促。 可何疏實在是跑不動了,他雙腿灌了鉛似的,再抬一步都要使出渾身意志。 這怪鳥剛還豪情萬丈高深莫測,現在卻只會在頭頂拍著翅膀咕呱亂叫,對后面的窅魔束手無策。 身后陰氣越來越重,重到何疏覺得自己背上好像多負了個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再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咕喔——喔喔喔!” 怪鳥捏著嗓子裝雞叫! 雄雞一唱天下白,所有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古代作法經常會抓大公雞殺雞頭放血,就是想用公雞的陽氣祛邪避兇。 陰氣確實陡然為之一滯,像被怪鳥嚇住,可還沒等它得意邀功,那陰氣又猛地狂浪怒濤席卷而來,如被激怒的兇獸撲向自己覬覦已久卻屢屢被打斷的獵物! 第4章 那一瞬間,腦海里記憶往事紛涌而上,潮水也似將他層層淹沒,喘不過氣。 何疏需要作出選擇。 時間容不得他有片刻猶豫,背后陰氣如緊閉已久脫匣而出的猛獸,在迷霧中凝聚巨大身形陰影,朝他當頭罩下! 何疏右手拇指中指捏訣,回身朝陰影拍去。 “火起蓮生,諸業不存!” 他用一種很古老的語調念出,時隔多年,只能憑借稀薄記憶和外公曾經說過他所謂的天賦,將這些咒語斷續艱難想起,支零破碎,連效果如何都不知。 果不其然,臨時抱佛腳,佛腳只會一腳把他踹開,隨著話音落下,掌心隱隱灼熱,似乎有團紅光微弱冒出,很快就被陰影吞沒,但好歹也起了點兒震懾的作用,陰影好像有所忌憚,甚至還緩緩往后退開。 但與此同時,陰影左右又分出無數幢幢鬼影,朝他圍過來。 “用火打他們!你剛才是不是用了紅蓮業火,快,繼續??!” 怪鳥只會上躥下跳虛張聲勢,渾然拿不出半點辦法。 何疏非但掐不出第二朵紅蓮業火,他還感覺全身力氣被迅速抽光,腳下站立不穩,連握拳都做不到,直接乏力跌倒,成為鬼域中最顯目的獵物。 怪鳥仰頭鳴嘯,拉長了調子的咕呱在無邊黑暗回蕩,一時間竟蓋過諸鬼呼嘯之聲,穿透鬼域沖上云霄。 “一時沒看住你,你又開始惹事?!?/br> 聲音忽遠忽近,何疏恍恍惚惚,竟無法辨別是真有人開口說話,還是自己的幻覺。 這句話顯然不是對他說的,更像是在向怪鳥興師問罪。 話音方落,耳邊登時萬鬼同哭,聲音尖利,竟有震動天地的趨勢! 何疏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去捂耳朵。 但很快動靜又逐漸平息下來,宛如潮水迅速退去,周圍陰影也急速往后退開。 他被人粗暴拽起,身不由己往前踉蹌疾走,后面還有只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不要回頭!” 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何疏沒時間多想,下意識向前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腳下踩空,整個人直接墜入無底深淵! 他心頭一驚,猛地睜開眼睛! 頭頂是天花板,身下是床墊,汗水已經把衣服被褥都浸濕了,貼在身上汗淋淋的。 但何疏沒顧得上難受,他直接從床上坐起,喘著粗氣。 是夢? “咕呱?!?/br> 窗簾不知何時被拉開,窗臺邊上探進一個毛絨絨的鳥頭。 一人一鳥,大眼瞪小眼。 眼下天氣還不算完全涼快,但何疏回來的時候精神不佳,竟沒開空調就睡了,自然也就沒關好窗戶。 “土豆燉牛rou?”何疏試探問,像在對暗號。 “現在就做嗎?”怪鳥砸吧嘴?!按蟀胍?,怪不好意思的,不過你這么熱情,我就卻之不恭了?!?/br> 何疏:…… 果然不是夢,他心道。 是夢可以當成一切沒有發生,如果不是夢,就很麻煩了。 何疏扶額,有點不想面對現實。 墻上時鐘走到四點半,無聲提醒他過去幾個小時里經歷了什么。 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 腦子里紛亂如麻,何疏稍稍冷靜片刻,翻身下床找煙,摸索半天才想起自己之前想要戒煙,房間里沒再放這種東西。 只是這一晚上跌宕起伏,讓他迫切需要點支煙來撫慰心靈。 剛才橫空出現,救他們離開的那個聲音,分明是之前不久還對他說死期將近,住在何疏對門的男人。 “有幾個問題,容我捋捋?!焙问桦S手將頭發往后一梳。 怪鳥盯著他,似乎怕他食言跑路,讓自己那頓土豆燉牛rou泡湯。 何疏:“跟你一起住在我家對門的男人,是什么來頭?” 怪鳥歪了歪腦袋:“你說廣寒嗎?” 何疏還沒回過神,反應有點遲鈍:“廣,寒?” 怪鳥:“廣寒宮的廣寒?!?/br> 好古怪的姓氏和名字,但對方容貌氣質,卻與這名字莫名契合。 怪鳥沒有再提廣寒,只說道:“你身上已經被下了印記,窅魔輕易不會放過你的,你這次逃過去,不代表下次還能逃?!?/br> 何疏:“什么印記?” 怪鳥語言匱乏,不耐煩一拍翅膀:“很難跟你解釋,你就當作降頭或詛咒去理解!” 何疏摸上腦門,依舊是沒有禿頂危機的茂密頭發,也沒有什么額生鱗片龍角的稀奇怪異,只是肩膀后頸隱隱發寒,像感冒之前身體打擺子的征兆,玄之又玄,無法形容,但能感覺到。 誠如怪鳥所言,自己被窅魔盯上了,午夜那趟車,他壞了窅魔的好事,自己的命運也因此被改變。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鳥?”他問怪鳥。 這明顯不是一只普通的鸚鵡。 或者說,就算鸚鵡界最聰明的品種,也沒有它這樣的靈智,除非它身體里住著一個人的靈魂。 在經過前面一系列波折之后,何疏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淡定自如對待每一種可能性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鳳凰!”怪鳥跳腳,“哪個凡種泥胎能跟我一樣威武霸氣?!” 何疏:“好像也沒有哪本古籍記載鳳凰愛吃土豆燉牛rou吧?” 怪鳥嗤之以鼻:“盡信書不如無書,古書都是人編的,那上面還說鳳象者五,可你見過像我這么五彩斑斕的鳳凰嗎?” 何疏心道,所以你不是鳳凰??! 但怪鳥如此執著,以至于已經聽不進任何關于自己很可能是保護動物金剛鸚鵡之類的意見。 繼續爭論下去也無果,何疏決定先放一邊。 “最后一個問題?!?/br> 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我要如何擺脫窅魔?” 難道要去寺廟里求個護身符嗎,或者去道觀找個道士來作法? 怪鳥搖腦袋:“你們陽間那些普通道士應該奈何不了它?!?/br> 何疏:“解鈴還需系鈴人,或者我可以找廣寒?!?/br> 怪鳥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廣寒不喜歡跟人打交道?!?/br> 如果讓廣寒知道后續還有這么多麻煩,以后別說土豆燉牛rou,他們可能又要搬家了。 何疏聽出它的弦外之音:“要怎樣才能請動他?” 怪鳥語焉不詳:“等我先問問他再說?!?/br> 何疏明白了,對方不想多管閑事,這次純屬怪鳥瞎摻和進來,廣寒才不得不出手——對方主要是想救怪鳥,自己只是順帶被捎上的。 但,這么厲害的東西怎么就讓他給攤上了,這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怪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體質至陰,生辰八字應該也差不多,加上中元節鬼門大開,又多管閑事,這是不是你們人類說的疊buff?” 何疏:…… 怪鳥:“你疊了這么多buff,小命還在算不錯了。不過你剛逃命時念那幾句法咒效果還成,就是你能力太弱負荷不了,要是再練練,說不定能自救,用不著廣寒出馬了?!?/br> 何疏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沒有說話,以怪鳥對人類的了解,也不足以讓它讀懂這其中的寓意。 怪鳥歪著腦袋瞅他。 “你有師父或師承的吧?不會是自己偷偷學的吧?” 何疏搖頭:“這些東西是我外公教我的?!?/br> 沒等怪鳥說話,他又道:“但他老人家已經仙去很多年了?!?/br> 怪鳥嘲笑他:“你沒好好學,現在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