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召回
一路西行,不過兩叁日就會遇上崇山。 臨行前似乎便著了涼,這幾日崔岫云感覺越發不適了。 “行了,先在這兒停半個時辰,雨下大了?!币幻核偷墓俨钫f道。 不知是踩到了什么地方的山石,她腳腕處的布料被刮破,一路浸水,整只腳有些發白,雨水也透濕了她半身。 這是半山腰處的洞xue,一行送的,有八個人個人,叁個差役,都在此處躲避著。 她渾身發冷窩在洞xue深處,時不時一陣風刮過來冷得她牙打顫。 “冷???來我這兒坐唄?!逼渲幸粋€差役忽而轉頭沖她笑,眼神曖昧不明。 這人路上幾次叁番對她動手動腳了,都是領頭的差役管著才沒敢放肆,但領頭的探路去了,此刻不在。她不加理會,縮成一團。 “嘿,又裝起來了?!蹦侨似鹕頉_她來,捉著她露出的腳踝往外拖,腳鏈在地上碰得哐哐響。 她心里一陣慌,隨手握住了身邊的石頭藏在袖中,咬著牙欲要砸過去。 “又發病了?” 忽而有人一腳踹開了那差役,是領頭人回來了。 領頭的往那差役身后又踹了一腳:“趕緊滾過去坐好,前面的路是通的,雨停了我們就走?!?/br> “沒事吧?!鳖I頭的看她一眼。 她搖搖頭:“多謝?!?/br> “不用,我是收人錢財,替人照顧?!鳖I頭的撇嘴。 “誰?” “我哪知道哪個貴人,付錢就行?!鳖I頭的擺擺手。 她咳嗽得厲害,人都怕挨著她染病,她見此狀問:“我能去外面采點藥嗎?學過兩年醫,方才看到路邊有治發熱的藥?!?/br> 見她鐐銬齊全,領頭的也就點了頭,讓她快去快回。 沿著山洞外的石壁向下,她幾次踩進泥坑里,終于到了石壁下。 這里叢深草密,她也認不出什么藥材,只撥開深綠林子。 草叢背后,是一具尸體。 方才過路上她發現的,此刻沒聞到強烈的臭味,應當是才踩空摔下來的。 她咬著牙輕輕翻過那尸體,自己也嚇得不清,見的確是個女子后,反倒松了口氣。 給尸體換上她的衣服,再把臉砸爛,應當……能李代桃僵。 她挑挑選選了半天的石頭,握起來的時候手還在發抖,心里默念著:“望你莫怪,待,待我逃脫,我日后一定好好供奉超度你……” 這事情她終究沒干過,如今閉上眼,抬起手,雨水順著她面頰而下,身上破了皮的肌膚泛起了一陣陣疼。 手正要揮下,忽而聽到高處一陣吵鬧聲之后,有人大喊了聲:“崔岫云何在?” 她呆呆等著上頭的動靜,雨水落滿了面頰。 來宣令讓她回京的將官說完話,崔岫云就暈過去了。 她已經高燒了叁天,回京城的路上只醒過兩回,第一回睜眼就看到了崔衡。 “堂兄……”她喃喃著。 “哎喲,醒了醒了,嚇死我了,”崔衡摸著她額頭,“燒退了些,人怎么傻掉了?” “……這是,怎么回事?”她弱聲問。 “我也不清楚,但是陛下赦你了,不用流放了?!贝藓饨o她蓋上薄毯。 奇怪…… 但她想不了什么,又昏過去了。 京城的街道上總是不缺人的,趙欽明站在一座茶樓最高層,看著一條街外的崔府門前。 搖搖晃晃的馬車停在門前,崔衡下了車后,說著“慢點兒”,叫了個身強力壯的家仆來,將車上的人抱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似乎昏迷著,趙欽明趨步向前,又退了回去。 那夜皇帝急召他過去,他至時,皇帝正在案前練字,頭也不抬便說:“今日聽貴妃提起,覺得崔岫云之事有些不妥?!?/br> “兒臣不解?!?/br> “她雖受人蒙蔽,但她自稱并不知道寧瀛的間諜身份,不過是想幫心愛之人逃跑,蠢鈍而已,不算失節。再加上,查秦宛一事,瞧她也出力不少,并未包庇秦宛,足以見她對朝廷無二心,也算是功過相抵。貶官也就罷了,流放倒是不必?!?/br> 趙欽明不明白皇帝為何提起此事,一時還不知要如何作答,就聽皇帝繼續說:“我聽崔家說,她父母要上京來了。她父親年輕時是天下有名的學士,如今不做官多年,在天下學子里也頗有聲名。最近又有地方的儒生拿本朝開國之事做文章,讓她父親去勸勸,免得最后要動刀動槍?!?/br> 原來如此。 本朝開國,說到底是竊位,的確長久有人出來挑事。 “此事便定了,只是她回來,這職位……” 見無轉圜余地,趙欽明斂眸:“她不宜再待在宮里,如今翰林院秦學士主持修史一事,上奏過缺人手,便補一個編修的職缺吧?!?/br> 去修史,好歹能遠離政務。 皇帝點頭:“如此也好,你去安排吧。這種事情下手不必太過刻板,心中要有數?!?/br> 皇帝離了桌案擱了筆,起手拍上他的肩:“明白了?” “兒臣明白?!?/br> 手上的勁兒在他肩上緊了又松,他抿著唇心生不安。 趙欽明退下后,皇帝吃著呈上來的敗火湯藥,微微皺起眉。 秦宛一事順理成章,本來就是多年的積案,瞧不出什么毛病來。但寧瀛和崔岫云的事,倒像是崔岫云恰巧撞了進去,趙欽明順手逐了她一把。 這小女子明明想借趙欽明的勢打一打高蕭二家的氣焰,皇帝怎么也想不通趙欽明要逐她的理由。 只是想起蘇家說起趙欽明的婚事,想與高家女子聯姻,那如此想來,趙欽明逐崔岫云,也算是對高家的一種維護。 這般私相授受……還是不要得逞了好,算是提點。 養了四日的病,崔岫云總算是康復得差不多了。 只是大夫說燒了那幾天,傷了肺,這咳疾得慢慢治了。 崔衡見她才好一些就要去翰林院勸道:“多歇兩天吧?!?/br> 她每日還在喝藥,都喝出了脾氣:“這藥喝上半年也不見得就好的起來,難道成日養著?” “是是是,你最有理,”崔衡拿她沒辦法搖了搖頭,囑咐說,“翰林院好歹清凈,往后啊,你可多加小心?!?/br> 眼前似乎又是那日站在她面前的趙欽明,她氣得鼻子微酸,努努嘴:“翰林院又沒人要害我?!?/br> “嘴欠是不是,還敢提,再提就要掌嘴了?!贝藓鈬@氣。 秦堯是翰林院學士,早在前朝時便是遠近有名的神童,十六歲中科舉,雖出身大族卻無心政事,每日讀書理文,詩文都敢稱是國朝第一,一年前開始便在主持修史之事。 崔岫云頭一天來,那引她進去的小吏就慌慌張張地說:“崔編修小心些,莫要惹了秦學士了?!?/br> 她才一進去,就聽到一道男聲威嚴平靜,話語里卻是字字帶刺。 “你們往常讀的都是什么書,寒窗苦讀就成這個樣子?什么稗官野史的東西也敢往上來呈,你們這顆腦袋空空是不值錢,也不至于那么著急落地吧?” 那書冊堆得一摞比一摞高,埋頭下去的幾個編修都忙著點頭稱是,提筆改著。 “門口站著看什么呢?”秦堯抬頭看著止步不前的崔岫云。 她回過神來行禮:“拜見秦學士,下臣崔……” “半個京城都知道你是誰,不必多說了,”秦堯回道,看她低眉不語,也不客氣,抱起十幾本書塞在她懷里,“如今要增修地理志,這些都交給你了,還有一批書要到宮中書庫去取,我已同尚宮局說好,今日午后你便進宮去拿?!?/br> 她抱住那摞書,點頭稱是,跌跌撞撞找了個地方坐下。 本來以為只是秦堯脾氣不好,崔岫云發現這剩下的也都是軸人,為著個史料取信哪本記載,吵了一個上午翻天覆地,秦堯也不制止,便讓他們辯。 這幫人倒是……沒那么多心眼,好相處一些。 “你這寫什么呢?”秦堯忽而走到她身后,看她謄載著云州山脈的一份前朝史料,卻改了不少,問,“你怎么胡改了不少?” 她拿出十年前一本鄉野散人寫的游記:“按照這改的?!?/br> “如何可信?” “叁十年前云州大震,山川地貌改變不少,此書撰者雖是平民,卻是一生游歷大江南北,自然比前朝史書可信?!彼?。 秦堯的臉色緩和了些,不再管她。 午后她便提著一個箱子去了宮里書庫,看守的內侍給她開了門,稍稍抽出一本書,就可見灰塵蔓起。 她的咳嗽越發嚴重了,一手掩著鼻,踮著腳去拿高處的書。 這架子修這么高做什么。 她嘟囔了一句,沉了口氣,一下子跳起去抽高處的書 落地時,腳歪了一下,她差點要倒地時,一雙手從身后抱住了她,溫熱的手在她腰間抱得極緊。 幾天而已,瘦了許多。 她拿著書回頭,仍掩著鼻,見到了那張讓她恨的臉。 對視片刻,趙欽明正要開口,她卻拿著書抖了抖。 一股塵灰撲面而來,趙欽明被迫松開了手背過身去躲。 “臣見過殿下,臣失禮,請殿下責罰?!彼蛳律硌哉Z緩緩,平靜異常。 他回身盯著她,半天沒開口,是她忍不住咳嗽起來,才打破這沉默。 “生病了?”他問。 “臣失儀,請殿下責罰?!?/br> “本宮問你是不是病了?!?/br> 聽出話語里的慍怒,她抬眸緩緩道:“臣失儀,請殿下責罰?!?/br> “你……” 沒說兩個字,她又咳起來,他也皺著眉沒說下去。 “殿下不罰,臣就告退了?!彼闷鹱约旱南渥?。 “我能吃了你嗎?” “不是嗎?”她提著箱子,指甲都要扣進去, 眼里含怒看他,“臣怕了,免得再惹了殿下,小命不知道丟在哪里,以后恭恭敬敬,再不敢冒犯?!?/br> 他欲上前,她便退了一步,提防地看著他。 “殿下,”內侍忽而近前,“禮部的人來了,叫您去看看,所選世家女子畫像?!?/br> 是要選妃了吧。 “臣告退?!彼嶂渥愚D身就跑 —————— 人均一百八十個心眼但都想的不對(指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