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放過
趙欽明走時問姜笙:“若是事情順利,不少心腹得以調回京中,你也是時候去邊關了?!?/br> 若是從前的舊部能回京,趙欽明身邊也就不缺姜笙一個了。 “殿下……” “一輩子做龍威衛在京中是沒有出路的,這個道理我不必教你。去邊關建功,還是任姜氏敗落,你選?!?/br> 姜笙苦笑:“殿下明知,我沒得選?!?/br> “秦宛如何?” “看不透此人?!?/br> 趙欽明低眸:“他倒是的確給我提了個醒,你的親事?!?/br> “殿下……” “我沒有替你做主的意思,也不催你。但你要記住,從姜遙把你從姜氏表親的家里抱回來入族譜的那一日開始,他只會是你叔叔?!壁w欽明聲音沉沉。 姜笙是姜家的表親,自幼父母雙亡,是少年姜遙得知這事將她從父母的靈堂抱了下來,只是他自己那時都還算是個孩子,便由他的大哥收養了姜笙。 說不清情意從何而起,趙欽明在云州時看到她把姜遙從死人堆里拖出來之后聲嘶力竭時,便看出了她不能啟齒的事情。 “他愿成親嗎?”趙欽明問。 姜笙搖頭:“殿下也知,他如今脾氣不太好,也不曾去想那些事?!?/br> 十七歲年少成名,百步穿楊拿下了武狀元,而短短幾年后便瘸了腿整日幽閉屋中,脾氣自然好不了。 “整日自怨自艾能好得了嗎?”趙欽明語氣重了些,他不愿見姜遙如此,從前一同策馬揚鞭,執槍交鋒,如今卻是…… “改日我去看他,你先去吧?!彼麛宽?。 秦家鋪子。 崔岫云踏進那鋪子,掌柜的還認識她是昨日陪著姜笙來的人,她笑問:“不知有沒有云州來的伙計?!?/br> 掌柜雖不解她的意思,也找來了一個老管事:“這便是陪著老爺從云州一路過來的管事,姑娘有事便說吧?!?/br> “不知姑娘要買什么?”老管事問。 崔岫云笑:“羅剎?!?/br> 掌柜的一臉迷惑,老管事卻是面色一變。 “姑娘說什么?” “買羅剎?!?/br> 老管事神色匆匆就說叫她去屋子里等著。 她坐下等了一陣,正喝著茶水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我道是誰?!鼻赝鹦χM屋。 “秦老爺?!彼卸Y。 “大人可別了,我可不敢受此禮,”秦宛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崔岫云,宮中司正,江南崔氏族人,行十五,新科進士。崔司正這來歷怎么看都與云州無關,何以知道‘羅剎’二字?!?/br> 打探她的事倒是快。 “看來你沒打探清。我在宮中帶著一個小宮女,她乃罪臣云氏之后。昨日同她問起云州秦家的事,她便告訴我了這二字的玄機?!贝掎对撇换挪幻φf著。 “那看來明人不說暗話,這買賣我是做不了的,”秦宛搖頭,“司正不知,自我接手秦家以來,買賣羅剎的事,便再不做了?!?/br> 買羅剎,是秦家的一個暗號。 在云州那戰亂的地界,做正經生意何以能輝煌幾代,情報買賣自然是少不了的。羅剎,便是惡鬼之意,意指這買賣稍不注意便會惹火上身,是險中求財。 云氏作為云州一方統領,自然熟知秦家底細,但是一向忍了下來,因為秦家人的羅剎網盡為云氏所用,云氏敗后,他們才分離出來接著做這個生意。 “當真嗎?”崔岫云挑眉。 “如今戰事緩和,正經生意就夠我賺的了,我何必求險?不過司正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倒是大可直問,我一定知無不言,算是交您這個朋友?!?/br> 秦宛不懂崔岫云一個人出現在這兒是什么意圖,猜她和姜笙應當是商量好來試探她的,便只打算糊弄過去。 “我想知道,太子在云州所有舊部的名冊,還有這些年來他在云州每一日的動作?!?/br> 秦宛起先就不懂姜笙怎么會和一個江南人一同辦差,如今這個江南人對太子一腔敵意,倒是合理,但怎么想也蹊蹺…… “這就難為人了,司正另請高明吧?!鼻赝饟u頭。 “也只是這兩年你們才停了那生意,此前恐怕沒少做吧,怎么會不知?若是怕惹禍,我管你要這個名冊是殺頭的罪,你給我這些也是殺頭的罪,你還怕我說嗎?” 嗤笑一聲,秦宛到門前同老管事說了什么,不久之后老管事遞來一箱東西。 “司正所要,我給不了。這里是太子在云州這些年,所有公示天下的動作和大小事務的記錄,我所能給的,只有如此?!?/br> 崔岫云抬眸看他,秦宛卻不心虛:“我做生意,當然要審時度勢,這些事情一概都要知道的?!?/br> 看她不再強求,秦宛才又笑說:“聽聞崔司正近日陷入一樁案子里了?!?/br> 說的是寧瀛之死。 “是啊,聽說秦老爺和寧瀛也有接觸?” “快別提了,我進京之后跟一些商號的掌柜在樂館吃酒,那時候我認識他的。他說他認識不少買賣鋪子和土地的京城人,能給我做個掮客,我便勞他替我撮合了幾樁生意?!鼻赝鹫f。 崔岫云笑笑不言,見狀便要走。 她此一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讓秦宛知道她對太子有敵意,若是秦宛遇到了趙欽明給他找來的麻煩會想到她。 見她背影,老管事上前說:“老爺,這大人或許能幫我們?” “古怪,倒也能試試?!鼻赝疬€是疑慮頗多。 在街上無精打采走著,崔岫云抱著那箱文冊,稍不注意同身旁一個人相撞,箱子掉在地上。 那撞她的人當即蹲下身去撿:“對不住?!?/br> 接過箱子時,與那人對視,兩人皆愣神。 “崔……”年輕男子一身墨白袍,顯然吃驚面前的人。 崔岫云反應快一些,指了指一旁茶樓:“進去說吧?!?/br> 才坐下,叫做袁鳴的男子便笑:“早聽說你進京了,今天算是見到了?!?/br> “你如何?現下在何處任職?” “在京畿的縣里,今天回來述職,”袁鳴擺擺手,端起茶水說,“去年一別,得多謝崔姑娘的救命之恩,今日以茶代酒,總算能道謝了?!?/br> 袁鳴就是去年江南水災貪污案被崔岫云放跑,而后到京城伸冤捅破了這案子的士子之一。當年他被江南世家的人追殺時,是崔岫云給了他文書送他一路離開。 “是江南的百姓該謝謝你?!贝掎对苹鼐凑f。 而后兩人才談起這一年來的許多事,袁鳴嘆說:“當日在朝堂上說了那些話,本抱著必死的心,倒是留下了一條命?!?/br> “江南世家還在難為你嗎?”她問。 “還好,京城這地界兒,也不是他們一手遮天的。只是那時朝堂上他們對我開口就是喊打喊殺,若不是太子殿下攔著,我早該死在大殿上了?!痹Q說著。 提及此,崔岫云轉眸低聲問:“倒有一事,我想問問你?!?/br> “快講?!?/br> 環顧四周后,她才開口:“當日太子打那個官員,究竟是為何???” 這事她試圖問過姜笙,對方不答,趙欽明是肯定不會告訴她的。但她總是想著這事,終究因為江南水災貪污一事害他被廢,她心有不安。 袁鳴提及此事,欲要喝口茶都忍不住嘆氣放了下來。 “當時那個御史臺的諫官看太子庇護我們這些人,便說太子是意圖結黨。下朝的時候,我跟在太子身后……” 袁鳴頓了頓才又說:“其實那時候不光是我們這群士子和外派官跑到了京城伸冤,不少受災百姓也北上了。我們和江南世家的人各執一詞,陛下也不知要信誰,我們便想著將京城里的江南難民都找來安頓在一處,好一同上書作證。卻不想,那一日下朝時,那個諫官對太子冷嘲熱諷,太子本不想搭理他,他卻是當面說出江南世家已經派人將我們找來的難民昨晚一把火燒死在了房中這件事。整整二十多條人命啊……太子聽了,見那官員還耀武揚威的樣子,他便動手了?!?/br> 這幫混賬。 崔岫云皺眉,袁鳴也是沒忍住又拍了桌子。 “只是……因為如此嗎?”崔岫云心有不忍,但問出了這句話。 袁鳴的神色一變。 “我不是那個意思,二十多條人命當然該怒,”崔岫云解釋著,“但……太子只是因此就動手了嗎?” 袁鳴反應過來,木訥點點頭:“只是如此啊。崔姑娘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幾分,太子雖是見慣了血腥的人,卻也是有仁念的?!?/br> 她一直以為趙欽明打人有什么更精巧的理由,或者說更復雜的陰謀。 沉思良久,她忽而笑了。 “怎么了?”袁鳴不解。 “原本以為是個聰明勢利的獵人,”崔岫云笑著搖搖頭,“原來還是一頭看上去城府深沉實際上愛犯蠢的狼?!?/br> 邱邱這幾日在姜府比在宮中愛說話多了,今日把新學的文章默給崔岫云看。 “倒是沒錯?!彼c頭。 邱邱高興笑,而后見崔岫云還是愁眉樣子便問:“姑姑又在想什么?” “在想這世上有那么個人,十分討厭我,還想方設法要害我。我卻不討厭他?!彼沧?。 “為什么姑姑不討厭他?” “因為他除了對我狠心之外,沒有任何讓我不喜歡的地方?!贝掎对凄洁?。 回來之后她翻看了秦宛給她的東西。 抑豪強,拓荒土,修寨壘,練精兵。這些年他在云州也算是勵精圖治,盡心盡力。 盯著邱邱的字許久,她才像是自我放過了一般說著“罷了罷了”。 她要送他一個順水人情,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再不濟,他不會要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