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歧途
意料之中的不回應,良久趙欽明才說:“你自信過頭了?!?/br> 她不怒。 慶陵長公主那日有宴,趙欽明自行去了,本想把崔岫云送回姜府,她卻說:“今日姜府還有得鬧,我才不這會兒回去,我去看看我堂兄,你把我放下?!?/br> 趙欽明便半道將她放下。 見馬車行遠,本朝著崔衡府上走的崔岫云當即改了道,往樂館去了。 寧瀛的房間沒有人敢再住進去,京兆府的人貼了封條,崔岫云拿著京兆府的憑證讓管事的給她開了門。 已經清理得不剩什么,她再細查一遍也沒什么作用。 “平日里高家娘子來得勤嗎?”崔岫云隨口問著。 管事的答:“每叁日會來一次,得有……兩年多了?!?/br> “他們沒跟你提過贖身的話?” 管事搖頭而后又猶豫點頭:“高家娘子提過兩回,但寧瀛沒這個意思?!?/br> “他倒忍得……”她撇嘴。 管事的笑:“一看大人便不懂這門道。他們這些出人頭地的,在樂館時受盡追捧,年輕時從來不想另謀出路的事,畢竟出去了,上哪兒日進斗金去,且這些出身高貴的大人也不能真與他們成親,何苦呢?!?/br> 她正欲離開,過路一旁門大開的房間看到窗前掛的辟邪符時問:“你們這兒的樂師倒都挺在意辟邪一事的?!?/br> “這是我叫人都掛上的,哎呀,也是因為兩個月前城里鬧邪祟,全城的人都去觀里請符了,所以我也請了不少,每個房間都掛好了。誒,唯獨寧瀛不讓我貼,說是沒用。你看看,我看他今日之事,就是邪祟入體了……” 意識到不對的崔岫云皺眉:“他沒掛辟邪符?” “對啊?!?/br> “在那日我們進房間之前還有誰進去過?”崔岫云忽然抓住管事的手,把他嚇一跳。 “哎喲,那……當日出事之后不少人都去過他屋子,之后京兆府來了才把房間關了,這……我可沒再放別的人進去了?!惫苁碌拿忉?。 她著急下了樓,想著得把這件事告訴趙欽明,這顯然是有人故意引他們往云州和秦宛那兒想。 匆匆的腳步在踏上街道的那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是,有人故意設局讓他們誤入歧途。還是,有人故意設局,誤入歧途的只是她。 她想到一種可能,一陣寒涼徹骨。 姜府中。 好不容易才把姜母安頓好,姜笙終于松了口氣看向站在院中的秦宛。 從秦宛說出提親之后,姜母的臉色就不太好了。 雖說姜家破落至此,但好歹是士族出身,而商人實在不入流。 “家母方才言語重了些,望見諒?!苯蠈λf。 秦宛回身帶笑:“是我唐突?!?/br> 姜笙此刻的想法和崔岫云一樣,她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在玩兒什么花樣,是不是已經看破她的企圖,便只能禮貌說:“結親一事恕難從命,這些東西也請都拿回去吧,免得落人口實?!?/br> “我今日這么大的陣仗,將軍收不收都是滿城風雨。不若收下,除了閑言碎語之外還能得份錢財,不好嗎?我不會拿走,將軍不要便扔了吧?!鼻赝鹫f。 千金之物,倒是扔得輕巧。 姜笙突然覺得面前的人或許真的認識她,因為他知道什么樣的說法能讓她收下這東西。 看她不語,秦宛便自覺不該再留下討嫌,姜笙送他至門前,互相持禮,都維持著那恭敬。 姜笙回身進府的時候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姜遙,正想快步上前,瘸腿的人卻背身當即走了。 她看著姜遙的背影,秦宛在門外看著她的半分猶豫。 他自小是孤兒,因為吃不飽飯開始跟人走商隊,十六七歲時都比不上同齡人高。跟著秦家家主走商時,為家主挨了流匪一刀后,他成了秦家的人。 那時候的他仍舊是如瘦猴一般,接著跟著商隊學做生意,沒學會穿好衣服吃好東西,怕弄壞好東西便還是一身破衣跟在駝隊里。 他見過叁次同一把紅纓槍從他面前擦身而過,紅流蘇沾血,弄臟坐在馬上的她的靴面。 那時候她的父兄還在,流匪散盡后她擦拭著長槍,比此時愛笑得多。許是為了逗她,她父兄悄悄轉身策馬而走,留她一人呆愣,大喊著:“哪有你們這么比騎馬的!”便匆忙上馬去追。 沒來得及多說一句,他所能留的,只有面前她方射過來扎在貨箱上的一支箭。 “老爺,”身后侍從喚了秦宛一聲,“不是來報恩的嗎?您怎么就說起提親的事呢?!?/br> 秦宛斂眸:“順口一提,逗他們玩兒唄,免得看戲的兩個人,覺得這戲不好?!?/br> “我還以為您說的是真心話呢,嚇死我了?!?/br> 真心假意,總歸說過了。 他牽馬笑笑:“能不能活著走出京城還難說呢,我哪有心思想這事,走?!?/br> 在外面跑了一天之后,崔岫云想著剛巧今天事少,便回宮一趟跟蕭貴妃回稟一番。 她的說辭也不過就是趙欽明懷疑寧瀛是敵國的細作,所以要細查。 “那為何偏偏找上你?陛下也準許你去?!笔捹F妃皺眉。 “臣也不解,”崔岫云窺著蕭貴妃秀眉緊蹙,便接著道,“按理說高十二娘子也牽涉其間,不知為何不請她。殿下倒是問起了我與高家的恩怨,我未敢多言?!?/br> 被她這么一引導,蕭貴妃反而有些明白:“知道你對高家常懷怨氣,你又是本宮看重的人,他大抵是想拉攏你,離間我們吧?!?/br> 崔岫云也裝作明白過來:“倒也有可能……那陛下準許……” “太子的借口是你牽涉其間,怕你有問題,便帶在身邊查案。陛下最喜歡制衡之術,你好歹是江南世家的人,他也怕此事上太子做手腳?!笔捹F妃說著。 好歹把自己說服了。 崔岫云出了貴妃殿終于輕松一些,想著抓緊時間出宮去,走在宮中廊道的時候,卻看到前頭瑾王正在跟身邊的內侍鬧脾氣,內侍已經齊刷刷跪下,瑾王還在發火,內侍就抓著他的衣擺苦苦哀求。 “死奴才放手!本王便是要去又如何!”瑾王踹了那內侍一腳。 “殿下不能去??!您萬不能牽涉其中??!”內侍仍舊抱著他的腿。 崔岫云猶豫一下,上前行禮:“拜見殿下?!?/br> 瑾王瞥了她一眼,當即命令道:“你,即刻帶我去見父皇!” 只是去見皇帝,這幫隨從為何這個表情。 那內侍認得崔岫云,她沖他點點頭,示意她來解決,她便稱“是”,跟在瑾王身后。 “我母妃信你,他們也信你,偏偏他們敢攔我!”瑾王冷哼一聲。 這小子朝她命令,便是看出來崔岫云和蕭貴妃的親近。 她順從跟著問:“殿下見陛下做什么?” “去求父皇饒恕慶陵姑姑?!?/br> “什么?” 瑾王奇道:“你不知道嗎?太子哥哥在慶陵姑姑府上遇刺了?!?/br> 她瞪大了眼睛心一沉,結結巴巴:“太,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沒事,你走快點兒??!” 她放心下來。 這一路上崔岫云總算聽明白了。 今日慶陵長公主的宴上,一個正在舞劍的男子突然就朝著趙欽明去了。 一旁的侍衛沒反應過來,趙欽明自己出手繳了那人的劍,把人打得只剩下半條命。 是慶陵長公主求趙欽明手下留情,只是這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沒有趙欽明,大理寺也會把那個人治個半死。 這消息是跟著崔岫云的腳后跟進宮的,她在貴妃殿里片刻,滿宮知道了這事情。 皇帝自然是勃然大怒,但慶陵長公主也緊跟著進宮,現下正跪在殿前請罪。 靠近皇帝殿的時候,崔岫云一把拉住了瑾王,在他發怒前“噓”了一聲。 “殿下不若先聽聽,長公主在說什么吧?!?/br> 這殿前,崔岫云也跪過,此刻見另一女子素服跪在那兒聲淚俱下。 說的卻是,“請皇兄饒過他吧”。 難怪內侍不讓瑾王來,這長公主是給人求情來的。 瑾王也有些傻眼:“這……這是……” “長公主駙馬逝世五年,有個喜歡的人在府里也是尋常?!贝掎对撇碌?。 只可惜這個喜歡的人,闖了彌天大禍。 “不僅如此?!鄙砗笸蝗怀霈F另一道聲音,崔岫云回身,是冷著臉的趙欽明。 趙欽明瞥了瑾王一眼,看向長公主:“刺殺我的人是五年前被誅叁族的罪臣之后,那人入公主府,是早有預謀?!?/br> 常常去公主府玩耍的瑾王突然感到一陣后怕。 崔岫云看瑾王縮了縮脖子的樣子,一時覺得好笑。瑾王還沒這個分量,真要報仇,不殺天子,也得殺個太子啊。 跟上來的內侍趕緊把瑾王帶走了,崔岫云看著長公主的模樣,一時失神。 “還是不肯走嗎?”趙欽明開口。 “什么?” “那個人出事,我姑姑肯在這兒跪地為他求饒。你覺得你要是如那人一般下場,會有人在這兒為你求饒嗎?” 是這個“走”啊。 罪臣之后,是啊,都是罪臣之后。 莫名的鼻尖微酸,她笑問:“殿下會為我跪嗎?” 眸漆黑時,她聽到了“不可能”叁個字。 她滿意點點頭:“臣要是有一日被發現了,被下了獄,若聽聞殿下為我如此,一定想著親手打你一巴掌好叫你清醒清醒?!?/br> 說完她眼眶微熱,轉身走了。 在公主府的時候,趙欽明踩著刺殺他的人的手,侍衛才上前來把人按住。 他看到那人眼里的恨意,聽著姑姑的求情。只是那人還在罵他,沒有悔改之意。 “我活著一日就還會殺你們!滅族之仇不共戴天!”那人咬牙切齒說著。 是啊,滅族之仇,怎么會不恨。他失去至親之時,都恨不得將敵人剝皮扒骨,何況是她。 只是有人蠢得外露,有人聰明得讓人看不清。 “殿下,”姜笙走到他身邊,看著崔岫云的背影她說,“殿下真要這么做嗎?” “嗯?!?/br> “恕臣不解?!?/br> 趙欽明轉眼瞧著還跪在那兒的長公主:“你想看我有一日跪在那兒磕頭求饒嗎?” 姜笙一臉不解,只是搖了搖頭。 “那就照辦?!?/br> ------- 太子:立下不可能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