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協約國與德軍在埃納河地區交戰后損失六萬余人,卻將防線向前推進40公里,也因此完全掌握了戰略主動權。 眼看著這一場傷亡慘重、聲勢浩大的國際戰役將要結束,全國上下都想趁此次兩方談判,將山東從德國手上收回。 收復失地畢竟是一件值得舉國歡慶的事情,顧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身體便日漸地爽朗起來。 想到自己病了這許久,也太久沒去靈谷寺看過住持,不知此時靈谷寺的腐草是否化了螢。 他難得有心勁,等到病好得差不多時,就又去爬了次靈谷寺。 住持一見了他,持手在身前行了個禮,道:“怎么一段時間不見,施主如此消瘦?!?/br> “生了場病,身體不好了?!鳖櫝夯亓藗€禮,“病時還想著寺里的螢火蟲,這不剛一好就來了?!?/br> 住持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還不到暑時呢,你又來早了?!?/br> 顧澈無奈地揚起個笑,嘆息道:“就想看個螢火,可真難?!?/br> “就算是暑時,能見著螢火也不容易,世間萬般講究緣分,莫強求?!?/br> “那我就當是來看看老朋友?!鳖櫝核南峦送?,不見那只貓,“小三花呢?” “小三花?”住持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貓,“不知在哪個角落里睡著呢,不過你在這,她怕是聞著味就來了?!?/br> 這話才說完,遠遠傳來一聲微弱的貓叫。 “哎呦,來了?!弊〕终f,“你不在時,她夜里總叫,吵得寺里人都睡不安穩?!?/br> 顧澈欠了欠身,貓撲了兩下,慢慢踱步到他腳下,蹭了蹭他的褲腳,安分蹲著了。 顧澈用指尖撥了撥它的耳朵,笑說:“它倒是胖了?!?/br> “最近不知怎么了,寺里來的人格外多,香火錢多了,她就吃得胖了?!?/br> 貓蹦起來要去撓顧澈的指尖,顧澈笑著躲開,又警告似地拍了拍它的頭,才直起身揶揄道:“內戰結束,國際戰事又即將告捷,大家自然想著來找菩薩還愿了?!?/br> 住持看他和貓玩得開心,居然也難得地彎下腰逗貓,貓見他也親近,湊上前往他手里蹭了蹭。 “那施主有想過,以后想做什么嗎?” “以后?”顧澈沒明白。 “戰爭結束了,就不必天天革命了?!弊〕种惠p輕揉了貓一下,很快又直起了身。 貓嗚咽了一聲,撒嬌似地在顧澈鞋上滾了一圈,顧澈心軟成了一片,干脆蹲下來陪它,一邊應道:“中國離共和還差的遠呢,百姓過不上好日子,我們就永遠要革命……做個革命者挺好的?!?/br> “那要是失敗了呢?” 貓舔了下顧澈的手心,他癢得縮了下,邊笑邊說:“那就做失敗的革命者吧?!?/br> 貓在他腳邊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又扭著身走了,顧澈忍不住笑:“怎么剛見了我又要走了?!?/br> “顧先生?!弊〕滞蝗粏舅?。 不是“施主”,而是“顧先生”,這讓顧澈有些不明所以的緊張,便站起身看著對方,下意識應道:“怎么了?” “您的信仰會得菩薩護佑的?!弊〕侄苏辛藗€禮,繼而又笑道,“時候不早了,寺里還有活,不能奉陪了。您若無事,可以多去學校轉轉,您啊,適合在那生活?!?/br> 這時節,黃昏的天很適合漫步。 顧澈本想再去一次秦淮河,又怕江水潺潺,激起胸中苦悶,只好作罷。 離開寺里時,他還在想那句“您的信仰會得菩薩護佑”,他的印象里,蓮也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上帝會保佑您的?!?/br> 他有些失笑,怎么那么多神明保佑著他,他想要的還是都離他遠去了。 住的地方和金陵大學校是兩個相反的方向,并不順路,神出鬼差地,顧澈還是轉了個方向,在下學后學生們的歡笑聲里逆行。 這會兒正是下課的時候,校門口全是學生,三兩成群,有些認出了他,還同他鞠躬打了招呼。 顧澈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 眼前人群熙攘,他卻毫不費力地,幾乎瞬間地就看到了幾抹衣衫,僅僅是被風吹起的長衫一角,僅僅是一雙黑色的,卷了些白邊的圓頭布鞋,僅僅是飄揚的柔軟發絲,僅僅是風里送來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絲草藥味。 他甚至還沒有完整地在人群里看到那個人,卻好像已經抱住了他。 是溫十安,不會錯的。 在顧澈踏出腳的第一步,溫十安福至心靈地轉過了身,顧澈在離他還有三四步的距離停下來,不敢置信,又篤定而酸澀地叫他:“十安?!?/br> 溫十安心里和喉嚨都在疼,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有再上前,好像他們只是剛剛見過一面,眼前這一面無足輕重,并不值得他們為此大動干戈一樣。 可他知道,顧澈也知道,他們是不敢。 怕再上前一步,又是一場空。 像地牢里那個本就不存在的吻,像醫院里那抹渺遠的梧桐花香。 顧澈又想到了那句,“您的信仰會得菩薩保佑”。 他率先跨出了第一步。 信仰是很浪漫而虛無的情懷,他只知道自己該為這片土地做出些什么,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可這情懷也來的飄渺,道不明抓不住。 本來是這樣的。 只是夕陽太柔和,被睫毛割碎的光又灑進這雙清淺的眼里,不像余暉的海了,這里就是一片黃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