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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死嗎?”溫鐸之問。 溫十安擰起了眉,他不怕死,但不代表他真的要去死。 可此時因為缺氧,他渾身再難匯聚出一點力氣,只能用手指攀著對方的小臂來表達不滿,一個冰涼的物件被塞到了手里,溫鐸之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你剛才不是求死嗎?阿哥跟你玩個游戲?!?/br> 溫十安用僅有的理智感受了一下手上的物件,是槍。 “殺了我,或者我殺了你?!睖罔I之替他拉開槍栓,又道,“你有三秒的考慮時間?!?/br> 下一秒,脖頸上的手驟然移開,氧氣撞進肺里,溫十安下意識猛吸了一口氧氣,在頭腦不斷發昏的時候,聽見他緩緩計時:“三?!?/br> 溫十安急促地吐出一口氣,胸腔的guntang感仍然沒有消散,握著槍的手指在發麻。 “二?!?/br> 生理性的眼淚沾在睫毛上,溫十安緊閉著眼,再睜開時,他終于看清了溫鐸之臉上的冷漠。 “一?!?/br> 粗重的呼吸聲戛然而止,在他意識回神的瞬間,溫鐸之再次扼住他的脖頸,手指緩慢而堅決地逐漸收緊。 “阿瑪跟你玩個游戲?!?/br> 這是小時候溫昀經常和他說的話。 通常他們的游戲是如果溫十安能夠準確而迅速地背誦出課文,就可以免去下人挨打的命運。 而他并不是每次都能完美地完成這個游戲的。 于是便會有施于他人身上的血rou模糊來替他承擔游戲失利的后果。 溫十安對于“游戲”這個詞匯并沒有多少好感,更何況—— 此時他掀起眼皮,就能看到溫鐸之嘴角始終勾著淡淡的笑意,眸色卻沉寂。 順著視線往下,越過健碩的肩,手臂上流暢的肌rou線條裸露在外。折疊起來的袖口被繃起的肌rou撐開,小臂上青筋鼓起,沿著手腕攀爬,最后又隱進衣袖里。 這只手臂正扼在自己的脖頸處,逼迫他完成這一場注定兩敗俱傷的游戲。 “舍不得嗎?”溫鐸之瞇起了眼,不急不慢地加重力道。 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并不多,極速缺氧讓喉嚨像被火燒一樣,劇痛從喉嚨席卷向大腦,他舉起槍抵在溫鐸之的胸膛上。 脖頸上的手陡然用力,眼前爆出一片血紅,像是什么被在體內炸開。 意識和身體被生生割離開,淚水從眼角滾落,溫十安失神地望著房梁,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連眨眼都做不到,近乎虛脫的身體只能維持著呼吸,直到眼前的血紅慢慢褪去,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不斷地干嘔,喉嚨里的灼燒令他只能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槍響過了。 他手指軟得連再提起槍的力氣都沒有,巨大的悲哀席卷了整個身體,伴隨著厚重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體內盤旋不去。 溫十安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平息下呼吸,他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跪到了溫鐸之身邊。 那一槍沒有對準心臟,而是開在他的肩胛處,溫鐸之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疼痛讓他滿頭冒起細密的汗珠。 溫十安伸手按在他不斷出血的傷口上,溫鐸之疼得悶哼了聲。 “你……”他費力地張開嘴,吐出的字句輕得險些聽不見,“怎么不殺我?” “你有一句話說錯了,我們不是一種人?!睖厥渤隹诘穆曇羝扑橛稚硢?,他近乎冷靜地看著溫鐸之,卻因為這個聲音添了許多與他違和的歇斯底里,“我不會殺你的?!?/br> 他捂著溫鐸之不斷流血的傷口,眉頭松了下來,他緩緩低下頭抵在手背上,任由濃烈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溫鐸之的心跳很緩慢,透著手背傳到他的耳里,他忽然想到,會不會每次,溫鐸之在戰場上也會敲響這樣頻率的軍鼓,沉悶、緩慢、帶著不知前路的迷茫,帶著不顧來路的決然。 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疲憊道:“阿哥,我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br> 溫鐸之想笑,盡管肩胛的疼痛讓他拾不起力氣,可他仍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用最后的力氣問:“那應該是什么樣子?” 應該是什么樣子。 “我不知道?!睖厥矏炛?,像意識剝離前最后的遺言,“也許……像別人一樣吧?!?/br> 像那些一身才學,艱難而果敢地行于荊棘路上的革命者一樣。 像那些在愛和期待里長大,承襲一身光亮的少年一樣。 像那些庸庸碌碌茍活,任世事變遷的盲眼人一樣。 或者,像那些只為生計發愁,一頓飽餐就能滿足很久的乞丐一樣。 無論何種,總之不該是這樣。 不會更糟了。 -------------------- 溫鐸之這個人物,我是打心底里喜歡和心疼,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沒有人性和三觀,他行事詭譎,復雜到我有時甚至掌控不住。 我提筆寫他,更像是他在引導我記錄他。 他就像自幼苗時期就被圈在模具里的水果,被迫長成別人想要的樣子,即使去掉了模具,他也長不回本來的樣子了。 同一棵樹上長了兩顆蘋果。 一顆艱難被擠壓成方形,而另外一顆才剛生長觸碰到模具邊緣,就有人摘下了模具,讓它肆意生長。 沒有人管方形蘋果長得苦不苦。 第75章 阿哥 溫十安的意識是清醒的,可眼皮重的抬不起來,身體像是泡在水里一樣冷,他甚至冷得想打顫,卻渾身無力,連動一動指尖都不能,他只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抬了起來放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