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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澈的手指又似有似無地穿過指縫,惹得人手指和心里都發癢,溫十安手指晃了下,躲開了,隨后微涼的手心與他相貼,兩雙手便十指相扣。 顧澈忍著笑去看他,溫十安神色自若,話語卻有些僵硬,“還沒有他的消息,按說北洋兵敗,死傷者都記錄在冊,我去看過了,確實不見他的名字?!?/br> “存活下來的士兵呢?” “都問過了,沒有見過他的?!?/br> 顧澈垂著眼思索了下,與溫十安相握的手暗暗收緊,“十安,你的煙癮,是因為他嗎?” 溫十安微怔,隨后搖了搖頭,“我要是想戒,怎么會戒不了?!?/br> 不過是甘愿一醉不復醒,不想看這荒唐世道而已。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有人帶他從溫家那個小清廷里走了出來。 他握緊了顧澈的手,垂眸道:“我聽北京的學生說,上海有本《青年雜志》,以科學與人權并重,極具教化作用,我想看看?!?/br> 這意味再明顯不過,顧澈心里軟成了一片,他忍不住親了親溫十安的嘴角,應道:“好?!?/br> -------------------- 【小科普】 ①桃李出深井,花艷驚上春:出自李白《中山孺子妾歌》 ②東郭蓬蒿宅:出自白居易《再到襄陽訪問舊居》“東郭蓬蒿宅, 荒涼今屬誰?!?/br> ③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出自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 ④:曲徑通幽處:出自唐代詩人常建《題破山寺后禪院》“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br> 第65章 衰老 報社重新開了張,顧澈路過時瞧見門開著,還以為是夏田壽在,便鉆了進去。 等到進去才發現,是對從未見過的夫婦,一問才知道,這兩人把報社盤了下來,預備做個成衣鋪。 報社的地契本來在姜桂手上,姜桂離開后,趙義又被父親帶走,胡昌去了南方宣講,只留了夏田壽一人,這報社是無論如何也開辦不起來了。 盡管如此,忽然間失去了這個生活很久的地方,顧澈還是有些不舍,報社的招牌還沒有摘,那上面缺了一個口,是某次被混混們砸的,他和胡昌還一同將招牌掛了上去。 這對夫婦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招牌,女人提議著要先將招牌取下來,男人便搬了凳子來卸。 顧澈看著“芻言”二字晃動了下,緊接著招牌被取了下來,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體內剝離一樣。 他腦海里閃過許多人的面容,恍惚間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在失去,他忍不住開口道:“先生,這個牌匾可以給我嗎?” 男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這破木頭做什么?” “沒什么,就留個紀念?!鳖櫝涵h視了一下幾乎被搬空的地方,“這里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br> “這樣啊,那給你吧,我們也用不上?!蹦腥酥苯影雅曝疫f給了他。 “多謝?!?/br> 這塊招牌并不算輕,顧澈抱著有些費勁,沒等他走一段路,一雙手替他抬住了招牌。 他一扭頭,居然是夏田壽。 “留著它做什么?” 顧澈松開環著招牌的手,將招牌橫過來,和夏田壽一人抬著一邊,邊走邊說:“我這人念舊,舍不得丟了?!?/br> “說起來,這個字還是胡昌寫的?!毕奶飰刍貞浀?,“一開始辦這個報社,大家都是一頭熱,只有他說,要以芻言撼天地?!?/br> 這么狂傲的話,一聽便是胡昌能說出的話,顧澈忍不住笑了起來。 夏田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我的信寄去了報社,難怪您沒收到?!鳖櫝航忉尩?,“這段時間您去了哪里?十安說已經有日子沒見您了?!?/br> “我去南京了?!?/br> 夏田壽說完,悶悶地補了一句:“趙義他爸走了?!?/br> 顧澈微怔,想到那個烈日下怒氣沖沖要護著自己兒子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 “顧澈,從革命到現在,已經走了多少人了?!毕奶飰蹏@了口氣,“你覺得,袁世凱下臺了,我們就算勝利了嗎?” 顧澈回答不上來。 袁世凱后,還有帝國主義,還有封建勢力,只要這些因素還存在在中國的土地上,革命就沒有盡頭。 “我不怕這路上荊棘塞途 ,也不怕前路昏冥無光,可是這條路我看不到頭啊?!毕奶飰叟ゎ^看他,目光里盡是疲累,“你就敢保證,革命一定會勝利嗎?” “怎么忽然說這些話?!鳖櫝禾е信频氖志o了緊。 “沒什么,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毕奶飰凵钌畹乜戳艘谎邸捌c言”二字,聲音悲戚,“顧澈,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不想再走這條路了,我寧愿成為千萬個沉睡的國人中的一個,你說,大家會怪我嗎?” “不會?!鳖櫝簱u了搖頭,溫和道,“您頭上的每一根白發,都是為開辟這條路而長,沒有人會怪您?!?/br> 已經到了家門口,顧澈道:“進去喝杯茶吧?” “不了,我待會還有事呢?!毕奶飰鄣?,“哎對了,我在南京時,金陵大學校的文副校托我問問你,要不要去文學院任職?!?/br> “金陵大學校?” “對,你總該正經考慮下,我看袁世凱將要倒臺,今后形勢如何誰也說不準,況且,趙義現在也在金陵學習,你若應了,也能照看他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