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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如呈咬牙切齒,也只能跟著他上了輪渡,誰料南京的戰局在一個小時內明朗了起來,李烈鈞先生的部隊綜穿南京,一路向北。 江蘇援軍尚未抵達,南京便已被拿下,總統震怒,下令追責,鄭如呈氣得破口大罵,以“作戰失誤”為由上報,將趙元德革了職。 百靈得到消息后,便將報上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告訴顧澈。 多虧了趙元德的失誤,才讓他們有了救回陸邢的機會,只是由于失血過多,陸邢被送往醫院時已經沒有了意識,昏迷了兩天也不見醒。 百靈將報紙放在窗口,壓在花盆底下防止被風吹走,上面“副官重大失誤”的碩大標題剛好露了出來,被風吹得朔朔作響,她伸手捋平紙面,試探道:“顧少爺覺得呢?” 顧澈替陸邢掖好被角,才在床邊坐了下來,面對著她,道:“這樣的錯誤未免低級了?!?/br> “這么說,您也覺得這不是失誤?” 顧澈并不回答,扭頭看了眼還在昏迷的陸邢,意有所指道:“那位的心思縝密,行事又乖張,怕是只有你們老板能看透了?!?/br> 兩人正說著話,遇著醫生按例巡視,顧澈背對著門一時沒有察覺,倒是來人用中文開口招呼:“顧先生早,今天怎么沒見那位美人先生?” 顧澈后知后覺地站起身,用英文問過好,才解釋道:“天氣冷,他又愛犯懶,就在家里躺著?!?/br> “蓮醫生的中文說得真好?!卑凫`感慨了句,顧澈方才意識到,頭天是他將陸邢送來的,百靈忙著照顧其余的傷員,這應該是第一次見蓮,于是他貼心地介紹道:“蓮,這位是百靈,你還沒見過吧?!?/br> 公濟醫院的這位醫生是位英藉女人,為人和善,藝術也高明,因而在上海頗有盛名,陸邢的傷便是交由她負責的。 蓮留著剛過下顎的卷曲短發,淺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許是在醫院太過cao勞,她的臉顯得瘦削而蒼白,說話間眼尾會堆起細小的皺紋,不仔細看是看不出這樣太過突兀的疲態的。尤其是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看人時總是溫和而堅定的,有一切醫者該有的氣度。 顧澈對她的初印象是很好的,顯然她也是。 西洋人特有的熱情和奔放叫她一連兩天在顧澈這里留下好多話,例如自己的名字叫蓮達絲,已故的父親曾是一位上等軍官,母親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見證了父親滿身的槍傷,又在一次戰爭中失去了他。 蓮不是一個脆弱的女人,顧澈也是這樣覺得的,18歲時失去父親,她就獨自一人來到了中國,又跟隨教會行醫,幾年后便成為了特聘的醫師。 她說上帝不愿見人間受苦。 話說完時她又用英文問顧澈,你信不信上帝。 顧澈搖頭。 她對此頗覺遺憾,得了空便為他傳教布道,美名其曰“找尋信仰”。 此時聽顧澈為她介紹百靈,便熟練地摟過百靈的胳膊,正待開口,顧澈隱約猜到她要問些什么,忙打斷道:“百靈也不信的,莫要問了?!?/br> 蓮聳了聳肩,將鋼筆別在身側的口袋上,兩只手都牽著百靈的手,“其實我見過百靈小姐的,在百樂門里,唱歌好聽極了?!?/br> “上帝會準許你們去尋歡作樂嗎?”顧澈好奇道。 “他會原諒一切心存善念的人?!鄙徴f,提及這樣的話題,她面色也凝重了起來,彎腰看了眼陸邢,“他今天還是沒有醒嗎?” “沒有,只是昨晚上說了些囈語,好像是做了噩夢?!鳖櫝喝鐚嵉?,“蓮,他會醒嗎?” “會的,陸先生是好人,一定有好報的?!鄙徴f完,在方才顧澈坐著的位置坐下,掀開陸邢的眼皮觀察了會,確定道,“他會醒的?!?/br> 花盆下壓著的報紙角又被風吹了起來,恐打擾到蓮的診治,百靈伸手關了窗,蓮多看了幾眼,感慨道:“處處都打仗,到頭來只有百姓不得安生,城里又要開始搜查叛黨,還不知要枉死多少人?!?/br> “搜查叛黨?”顧澈敏銳地察覺到這話里的重點,問道,“是誰的命令?” 按理說這會當務之急是急速北上的李烈鈞部隊,哪里還有功夫在城中再起風波,這樣的命令未免太過不合時宜。 “就是這位鄭中將?!鄙徤焓种噶酥笀蠹埳峡堑泥嵢绯收掌?,“這里來了不少受傷的官兵,聽說這位軍官因碼頭一戰而大怒,預備全城搜捕叛黨,凡是窩藏的,一律槍決?!?/br> 第50章 舞會 經過一戰顧澈便知這鄭如呈絕非善類,只是卻也沒想到他手段如此雷厲風行,一夕之間就下令全城通緝,鬧得人心惶惶。 “顧先生,多嘴問一句,陸先生這傷是怎么來的???”蓮忽然轉了個話題,收起笑意,淺藍色的眼瞳便如深邃的湖,輕易叫人放松了警惕。 顧澈面不改色,走近窗邊將壓在花盆下的報紙抽出來,回應道:“海匪未除,怕是城中百姓無不擔憂,他運氣好,還撿了條命回來,該慶幸?!?/br> “原來是這樣?!鄙徳俅涡α似饋?,瞧不出什么心思,“這段時間海匪猖獗,顧先生出行也該小心些?!?/br> “多謝關心?!?/br> 顧澈微微點了點頭算作回應,適度而疏離,蓮自然見好就收,適時道:“看樣子,陸先生情況穩定,我也就不打擾了,有事叫我就好?!?/br> “慢走?!鳖櫝憾Y貌性地將人送至門口,看到人已離開,便順勢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周,關上了門,他邊往回走邊將報紙疊成一小份,掀起眼皮看向百靈:“今天過來,可聽到全城通緝的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