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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隔了兩年meimei雁歸舟出生,說話走路果然都比jiejie慢了很多。 孟女士和丈夫原本還抱著幾分微末的期待,想著怕不是基因突變,真的叫他們生出一個天才來。 然而一直觀察到大女兒上學,他們那點未來科學家的妄念終于破滅。 雁歸秋聰明是聰明,但還沒到絕頂的地步,也就是學習速度比同齡人快一些,小學到中學的數學題啃過幾遍教科書之后都能很輕松地解出來,但要是再高深一些的理科理論書,對她來說也是助眠利器。 相較之下,雁歸秋的文科素養倒確實是高一些,平時為人處世也很成熟,有時候孟女士都會恍惚覺得這是她的同齡人,而不是一個才幾歲大的小孩子。 但雁歸秋也有很幼稚的一面,有時候跟meimei或者鄰居家的宋安晨打嘴仗能圍繞著沒營養的話題吵上幾天,吵輸了還會郁悶到抱著玩偶偷偷躲起來哭。 當然這樣可愛的一面越長大越難以看到,但孟女士心底還是將她當做長不大的小孩子。 直到她意識到那些方案修改意見的分量。 那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單純的天賦,更像是無數經驗堆砌起來的敏銳直覺,但雁歸秋那么點大的小孩兒,到哪兒去堆砌那些經驗。 孟女士疑心過是不是有別有用心的人藏在女兒身邊,然而整個篩查了一遍也沒找出什么異樣之處,最后又去問雁歸秋本人。 雁歸秋好像比她還茫然。 孟女士拿著那些修改過的方案挨個去問她時,得到的確實理所當然的回應——“想要擴大規模這不是最基礎的東西嗎”、“管理制度里這一條當然很重要”…… 再細問,也沒人特意教她,她只是在公司上下轉了幾個來回,跟一些員工打聽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偶爾還能旁聽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會議,又去外面各處搜集了一下對公司的介紹和評價,一些問題便能說得頭頭是道。 而且很多都是一針見血。 孟女士又拿著最新出爐的方案試探性地遞到女兒面前,雁歸秋仔細看過之后也說出了個一二三來。 后面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許多年的秘書和部門主管聽到最后連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 他們那么多年的經驗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孩子的判斷力。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勝于一切雄辯。 最后孟女士也只得接受了現實—— 興許女兒其實真的是天才呢?只是天才的點沒有點在科學技術上罷了。 從那之后孟女士便有意把女兒帶在身邊學習——雁歸秋目光是很敏銳,但有些方面的知識也仍然欠缺了一些,還需要在公司里慢慢增長見識。 她的嫡系都心知肚明,估摸著大小姐就是未來的接班人了,平日里也時不時地與她交流一些公司的情況。 可沒人知道雁歸秋對這些其實都沒什么興趣。 作為旁觀者偶爾提上幾條建議尚可,也能幫上母親一把,但當那些壓力與期望一股腦地壓上來時,雁歸秋才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期待這樣的未來。 然而這會兒meimei還在小學里跟同班小男生打架打到叫家長,家里公司門都沒進過幾次,更別說什么責任心和野心,父親那邊也來摻和了一腳。 父母皆對她寄予厚望,她又是長房長女的身份,日后繼承父母兩方的事業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后來孟女士出了車禍,雁歸秋自然更不好推脫。 中學時代的雁歸秋并沒有前世完整的記憶,然而又不全然是一張白紙地從頭再來,前世的經驗給她帶來了極高的天賦,熟悉了公司事務之后,處理起來十分游刃有余,仿佛曾經做過無數遍那樣熟練。 但那些朦朧不清的經歷也給她帶來了很多精神上的困擾。 最早是在meimei上高中的時候,老師提起未來大學填志愿選專業的事情,雁歸舟回去跟父母商量,提起以后想進家里的公司,幫jiejie的忙。 以她的身份,以及她和jiejie的關系,這樣的選擇自然是理所當然。 那會兒雁歸秋正獨自在別的城市準備高考,放假回家就聽meimei說了這件事。 晚上她們一起出去散步,正好走過雁家旗下一個分公司的大樓,雁歸舟望著燈火通明的大樓,又看看漠不關心的jiejie,眼底是很羨慕的情緒。 “我以后能跟jiejie一樣厲害嗎?”雁歸舟很忐忑地問jiejie。 雁歸秋轉過頭去看她。 看清meimei臉上的神情之后,雁歸秋如墜冰窖。 那一瞬間她竟然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恐懼。 好像曾經也是什么人這樣忐忑又滿懷羨慕地看著她,原本是因信賴而生的依賴,陡然間又變成了厭憎的利刃。 那一個瞬間,過去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涌現。 記憶的最初,母親晝夜不分地守在床邊,抱著高燒的她默默流淚,哭著說就是把自己命換給她也心甘情愿。 記憶的最后,是母親牽著的弟弟的手站在病房外,低聲咒她早點死了才好。 他們曾經也是親密的一家人,最后也不過是因為一個“利”字,就此反目成仇。 meimei臉上的神色與前世弟弟年幼時何其相像。 同樣是仰慕、期待,帶著不自覺地依賴與向往,想要追著她的腳步撐起一片天。 但越長大、得到的越多,越是不能滿足,不知何時起,站在前面遮風擋雨的jiejie反倒成了前路上最大的阻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