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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廬合巹酒,披紅騎白馬……”趙環輕聲念著畫中的題字,慘然一笑,“沈妉心,你可知懷璧其罪,既有天縱之才為何偏偏找上我?” 獨斷專行的八公主殿下自是不會給武癡世子商議的余地,不負沈妉心所望的當著數百賓客面兒,一展價值萬金的墨寶。此畫一出,賓客們似是忘記所來的目的,從頭至尾皆是此畫如何的驚世,如何的傳神。風浪一波三折,一浪高過一浪,甚至有人妄言,蓋過當世墨豪大家蔡尋。 沈妉心在公主府對面的街角等足了一個時辰,便見大門開了一條縫,確是那老執事。老執事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又對身后幾個小廝模樣的年輕漢子吩咐了幾句,正待小廝們要去尋人時。沈妉心胸有成竹的走了過去,老執事雙目放光一下便瞧見了她,趕忙快步迎來。 “尋我?”沈妉心故意東張西望的道。 老執事松垮的臉皮上堆足了笑意,帶著幾分驚詫道:“先生深謀遠慮,是小的有眼無珠,還請先生多多包涵?!苯又粩偸?,恭敬萬分,“八公主有情先生赴宴?!?/br> 熟料,給足了臉面,沈妉心卻不買賬,嘆息道:“在下沒有請柬,不再賓客之席,總不好因我壞了規矩,勞煩執事轉告一聲,改日在下定親自登門拜訪?!?/br> “這……”老執事一時左右為難,這丹心先生一直等在門外不走,為的不就是讓公主殿下親自請進去嗎?怎么煮熟的鴨子送到嘴邊都不要了? “敢問一句,賞畫時蔡大家可在場?”沈妉心忽然問道。 老執事愣了愣,想了想道:“不曾,蔡大家開宴沒會兒便離了席?!?/br> 沈妉心平淡無奇的哦了一聲,繼而作揖道:“多謝,告辭?!?/br> “誒!先生!”老執事朝沈妉心的背影揮手大喊,可那背影走的奇快,一會兒便沒了蹤影,老執事只得搖頭嘆聲:“怪哉,怪人……” 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在八公主殿下眼里顯然不盡如此。待賓客散盡后,褚家父子與八公主殿下聚坐一堂,老執事的細汗已滾成斗大的珠子從脖頸后往下淌。 “你說丹心先生是個女子?”趙環目光如炬,緊盯著頭也不敢抬的老執事。 “確是個女子無疑,只是帶著帷帽看不清容貌?!崩蠄淌履税押?。 “公主為何認定此人是沈先生?”褚郾城滿臉紅光,吃了幾十桌的酒也不見疲態。 “將軍不知沈先生名諱便喚做沈丹心嗎?”趙環眉頭一皺。 一言不發的褚云恒見狀,跟著眉頭一擰,開口道:“可公主不知半月前城內出了個也叫丹心的墨家先生嗎?” 趙環一愣,“你說什么?” 第53章 趙環驚奇有二。 素來只觀手中刃,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武癡世子竟通曉了世間事兒。最緊要的是,市井中風聲鶴起的丹心先生她竟從未聽聞過。 此丹心,可是彼丹心? 依照筆鋒勾勒與下筆習性來看,不難看出這幅出嫁圖與戲水圖有異曲同工之妙??汕嗄翰檀蠹业年P門弟子沈先生是個十成十的男子,那日他還在當眾戲弄八公主來著,那放浪形骸的行徑完完全全就是個男子! 念及此,趙環問道:“黃執事,可知此人下榻何處?” 老執事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沈妉心前腳剛走,他便私下里遣人去打聽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墨客住處。只是那個地方顯然令老執事有些難以啟齒,故而猶豫了片刻,在趙環雙目微瞇之時,連忙道:“老奴打聽過了,這位先生住在……住在八百里巷的隔街?!?/br> “一個女子住在那等雜亂之地,這個丹心先生該不會是哪家館子里養出來,有意造勢吧?”褚郾城冷哼一聲,輕蔑道。 造勢不假,否則沈妉心也不會挑八公主大婚之日將此畫奉上,擺明了是有意為之??闪钚乃剂岘嚨陌斯飨氩幻靼椎氖?,此人若是沈妉心又為何要多此一舉?蔡大家弟子這個頭銜還不夠嗎?即便被逐出了師門,蔡大家曾經的弟子這一名頭也足夠讓沈妉心在百花齊放的墨家中嶄露頭角。 難不成沈妉心確有難言之隱?比如,此人真是個女子? 褚郾城見八公主緘默不語,試探問道:“公主當真要去尋這先生?不如老臣先著人去打探一番再說?” 趙環面色沉靜,且似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道:“不必勞煩,既然此人留了話兒,那咱們等著便是?!?/br> 褚云恒與父親對望一眼,起身告退。今日畢竟是大婚之日,趙環順從的隨著夫君告退而去。按照規矩,翌日需得給夫家尊堂奉早茶,原本該回府的褚郾城便留在了公主府。 皇家的婚宴比不得尋常百姓家熱鬧,更沒有鬧洞房這一說法。故而,才過亥時,公主府內便已寂靜無聲。 八百里窯此刻卻是最熱鬧非凡的時候,今個兒夜里更是人潮如海,嫖客們往日里酒過三巡時說的都是些一言難盡的葷言葷語,可現下說的卻都是八公主與世子的婚宴以及那幅震驚天下的出嫁圖。 沈妉心倚在樓臺欄桿上,一只腳都支出去了,手里拎著個銀雕酒壺,舉杯對月嘴里背著長恨歌:“楊家有女初長成,天生麗質難自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最后一句沈妉心說的尤為慷慨激揚,手一揚幾乎灑出去半壺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