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其貌不揚 第24節
我!看!誰!再!說!我!短!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出自《千字文》 第29章 桂月 桂月初, 學堂休沐,沈清河一早起來,先去同老國公及各位長輩請了安, 回來修訂卷牘前部,將其中尚在存疑的地方標出, 等著有閑情搜集出來過往殘亂史冊,再一一對照。 天氣轉涼后, 早上的陽光便格外明媚燦爛, 金絲從秋香色霞影紗的窗口透入房中, 洋洋灑灑落在靠窗的棋案上。 施喬兒雪白的手肘支在案上,圓潤的手背輕輕拖著下巴, 眉頭微蹙,眼睛盯著棋局, 另只手拈著顆墨玉般的黑子, 正在猶豫下在哪處。 四喜的棋藝并不好, 她自己也是半吊子,兩人半斤對八兩。 對面, 沈清河低頭勾畫半晌,抬頭一眼望到可入畫中的嬌嬌娘子,心情不禁舒暢,隨口問道:“三娘早上去同娘親請安, 可曾順道用了早膳?” 不提還好, 一提施喬兒眉頭皺得更緊了,煩兮兮落下一子,說:“用了, 她非得讓我嘗她院里小廚房做的羊rou小包子, 我吃了半個, 膻得不行,感覺現在一張口都能發出羊叫?!?/br> 沈清河:“羊怎么叫?” 施喬兒:“咩~” 空氣短暫寂靜。 四喜憋得兩肩直打顫,實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捂著肚子趴在案上,再也下不去棋了。 施喬兒反應過來,沖著沈清河一甩袖子,委屈道:“你又戲我!” 沈清河忍笑不語,朝她展開雙臂。 施喬兒“哼”了一聲別過臉,然后噠噠跑去撲他懷里了。 四喜捂著快要笑掉的下巴悄悄退下,臨走不忘將門關好。 施喬兒在沈清河懷中乖乖坐著,貓兒似的,就是喜歡時不時摟摟他的脖子蹭蹭他的下巴,看著沈清河瓷白的耳根漸漸染上緋紅,感覺無比有成就感。 就是喉結千萬碰不得了,那地方跟個什么奇怪的開關似的,一碰她就要遭殃。 沈清河就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在卷上勾畫。 勾畫完畢,接著抽出一張信箋,提筆在上面寫下兩行文字。 施喬兒看了看,問:“相公這是什么字?我怎么看不懂?!?/br> 沈清河耐心道:“我年幼時覺得造字有趣,便學著倉頡觀萬物形態,自己創出一種字體。初時不知天高地厚,得了母親兩句夸獎便沾沾自喜。后來便覺艱難,鮮少再用,只在和朋友通信時練練手罷了?!?/br> 施喬兒兩眼放光,盯著字道:“好厲害!那這兩行寫了什么???” 沈清河笑笑:“無非是問他近來如何,江南災情嚴重,望他一切安好?!?/br> 施喬兒詫異:“???原來你這朋友是江南那邊的嗎?那寄信的時候順便給他帶些飛錢吧,雖然五皇子前去賑災已久,但也不知境況好了多少,我聽我娘說大災面前錢不當錢,但有總比沒有強不是?” 沈清河頓筆,握起她的手吻了下掌心,輕聲道:“我家娘子真是菩薩心腸,也不問我那朋友姓甚名誰做什么的,只因那邊遭難,便愿施以援手?!?/br> 施喬兒低著小腦袋瓜想了想,抬臉說:“我對那些實在沒什么好奇心,橫豎你的眼光又不差,朋友必定也是極好的人物,管那干嘛呢?!?/br> 沈清河手臂一收,摸著她的腰與她交頸相擁,在她耳畔柔聲道:“三娘說得對,我的眼光從來不差?!?/br> 半月后,揚子江西岸遭大水沖上一塊巨石,上面雕有“鳳鳴岐山,惡紫奪朱”八個大字。 此事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浪,朝廷雖未出面,但在消息傳到京城那日,拱衛司連夜進宮。次日戶部尚書上官梓涉嫌貪污受賄入昭獄查辦,雖后釋放,但連降三級,家產盡數充公。 同時不久之后,早被燒成一片廢墟的烏衣巷沈家,居然在翻新重蓋時,從焦土里挖出大片金子,足有上千錠之多。 施喬兒聽說時一口茶直接噴了出去,和沈清河趕去一看,果然見到遍地黃金,活似地里長出來一般。 她又慌又怕,抱著沈清河胳膊道:“怎么會這樣,我們家下面,怎么會有這么多錢?” 沈清河面上一派平和,摸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三娘不必害怕,想是土地公顯靈,將你被燒毀的嫁妝都還給了你?!?/br> 施喬兒嗔他一眼:“少拿這套唬小孩子的應付我,我是真的有些慌啊?!?/br> 沈清河很自然地攥住了她的手,道:“慌什么,總之沒偷沒搶,出現在自己家里,那就入庫便是。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母親生前為我二人留下的祖產?!?/br> 施喬兒兩只杏眼盛滿懵懂:“可以這樣嗎?” 沈清河笑:“怎么不可以?” 施喬兒哭笑不得,揪著沈清河的手指黏糊糊道:“外面人都說你是正人君子,我娘和我爹,我的jiejie們,也都這樣說??晌以趺丛絹碓接X得,你這位君子,時而正,時而不正的呢?!?/br> 沈清河仍是笑:“那三娘是喜歡正的,還是喜歡不正的?!?/br> 施喬兒想了想,忍俊不禁:“我好像……都挺喜歡的,反正你又不會害我?!?/br> 沈清河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嘆氣道:“對啊,我當然不會害你?!?/br> 他只會把她被別人毀壞的東西,再從對方手里拿回來而已。 這回是連降三級,下回是什么,他可就說不準了。 一轉眼,到了八月十五當日。 中秋佳節,闔家團圓。云姨娘一大早就給老頭做了思想工作,說她好不容易才把老二勸回家過節,讓老頭閉嘴閉嘴再閉嘴,有些話知道不合適那就不要說,不知道干嘛那就和女婿喝酒,喝醉了早早睡下也給她省心。 老國公不情不愿答應下來,胡子氣得要翹天上。 云姨娘懶得管他,又直接去了北屋那里,對著不食人間五谷的公主殿下好一頓勸,苦口婆心道:“我倒也不是故意來打攪太太,只是一年就一回,三姐兒如今嫁了人,等過了這個節,就該搬去新家了,再見也是不方便。老二更是難得回來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她和她爹那個樣子,一見面跟仇家似的,您也不是不知道。飯桌上要是沒個能鎮住他們的人,我真怕一頓團圓飯吃到一半打起來?!?/br> 長公主手持念珠,跪在蒲團面朝佛像,眼觀鼻鼻觀心,只是不語。 云姨娘見狀,喘了口氣歇了會兒,動了動腦子又道:“前幾日里發生一樁大事我猜您肯定不知,那個上官梓,就是戶部尚書,因為外面傳得一句話,什么惡紫奪朱什么的,差點把命給丟了!他名字里不就帶個諧音嗎!這下可好,拼了老半輩子爬到現在的位置,硬是連降三級,恐怕日后也難得重用?!?/br> 伴君如伴虎,老話從不往空地里說。 可長公主依舊無動于衷。 云姨娘徹底累了,呼了口氣托腮靠在矮榻上,兩眼瞧著墻上的佛像,心說:“老和尚啊老和尚,你要真有些本事,就顯顯靈幫幫我吧?!?/br> 這時陳嬤嬤走進來,手里端著一筐綢緞,綢緞上繡滿了如意紋,福了福身說:“太太,東西都備好了,是現在開始還是等等?” 長公主終于開口,聲音清冷,毫無煙火之氣:“等等?!?/br> “哎,那我先帶去一邊候著?!?/br> 云姨娘往筐里瞟了一瞟,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朝陳嬤嬤招了招手,低聲問:“往年里便常見太太置辦這些,這到底干什么用的?” 陳嬤嬤笑了笑道:“祈福用的,太太過去有位閨中好友,失散多年了,至今杳無音訊。太太每年呢,都會命人在綢緞上繡滿如意紋,以祈求那位在外面平安順遂?!?/br> 云姨娘重重點頭,接著犯起納悶道:“哦,原來如此啊。那太太的閨中好友也該不是尋常女子,怎就失散了呢?” 陳嬤嬤在北屋冷清慣了,遇上話癆顯然難以招架,又不好搪塞過去,便小聲又小聲道:“那位小姐原是前禮部侍郎沈家的千金,據說是在外踏青時與一男子結交,回到家中以后便茶飯不思,再后來……人便不見了?!?/br> 云姨娘頃刻捂緊了嘴,瞪大眼睛悄聲道:“私奔!” 陳嬤嬤忙用手輕輕拍了下她,嘴巴往長公主的背影上努了努,示意她少提這個。 云姨娘面上點著頭,嘴里又不自禁思忖道:“我記得那沈家,早在十幾年前不就因罪株連了嗎?如此這般,那位沈小姐倒也算因禍得福了?!?/br> 提起此事,云姨娘又后知后覺起了身雞皮疙瘩,感慨道:“哎喲怪滲人的,我家姑爺不就姓沈嗎?好在知道他爹是干什么的,不然可真叫人提心吊膽。他娘我雖沒怎么見,但名字卻記得真切,叫什么沈華宵的,你們對對,可別是這個人?” 長公主捻動佛珠的手倏然定住。 在她身后,陳嬤嬤對云姨娘笑道:“可別為難老奴了,幾十年前的人了,哪里還記得清名字。再說天下再巧也沒有這般巧的事情,幾十年來想見見不到,最后兜兜轉轉,沈小姐竟同太太做了兒女親家?!?/br> 沈清河無父,母又體弱,婚事幾乎趕鴨子上架似的由自己一手料理。長公主又是個避世不出的性子,直到如今,她也僅在新人拜堂時現身一次,并沒有同那位親家母碰過面。 眼下即便要見也沒法子,畢竟人已經沒了。 …… 當天夜里,有長公主在,一頓團圓飯吃得還算風平浪靜。 施虎記準了云姨娘的話,拉著女婿別的不干光喝酒,喝醉就倒去睡大覺。 倒是施喬兒,和施玉瑤因為爭論十五的月亮十五圓還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吵著吵著差點動手打起來。 一直熱鬧到了后半夜,各回各房各睡各覺。 施喬兒想再看會兒月亮,但感覺沈清河有些醉了,便省了去閣樓的心思,覺得反正明晚月亮也還圓,今晚好好休息便是。 但沈清河見她一路總抬頭,看出她的心思,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道:“為夫沒醉,秋日夜涼,帶床被子上去便是?!?/br> 嗓子都變澀了,還說沒醉呢。 施喬兒也不客氣,順桿子往上爬道:“這可是你說的,上去了你若是犯困,只管打地鋪,我可不扶你下去?!?/br> 沈清河輕笑:“那是自然?!?/br> 閣樓上是放花草的地方,上頭陽光足,枝葉長得肥大,跟喝了補湯似的。尤其鈴蘭生長最盛,夜間芳馥四溢。 今夜月色極美,銀白如霜,燈都不必掛上。 施喬兒依偎在沈清河懷中,二人裹著被子,望著天上的老玉盤聊天。 施喬兒跟沈清河說自己小時候的趣事,但說著說著就沒了,于是開始追問他的過往,問他在外面走動那么多年,有沒有遇到些好玩的人好玩的事。 沈清河想了想,用酒后略沙啞的嗓音道:“好玩的太多了,有趣的有,危言聳聽的也有,想聽哪種?” 施喬兒轉過身面朝他,手攬住他的脖子,興沖沖道:“都想聽?!?/br> 于是沈清河摟著她的腰,望著漫天的清輝,給她講了自己年少時深夜出行,恰逢大霧天氣,聽到有女子在身后哭的經歷。 施喬兒被嚇得頭皮發麻,臉埋他懷中直嗚嗚,捶著他道:“太可怕了,你怎么能這么輕松的說出來,我光聽著就要怕死了!” 沈清河摸著她的后背寬慰,笑道:“這沒什么,雖至今仍有些困惑,但也比遇到強盜好太多了,為人只要心正,鬼神皆會退避?!?/br> 施喬兒委屈巴巴抬臉:“當真?” 沈清河輕嗤一聲,低頭吻她鼻尖:“自是當真。怪我不該嚇你,你說你還想聽什么故事,我都講給你?!?/br> 施喬兒回吻了下他嘴角,軟聲道:“不想聽了,就想同你在一塊,光看月亮就行,什么話不說也行?!?/br> 沈清河喉結滾了下,指尖探向她衣帶,詢問道:“確定不說嗎?” 軀體和嗓子總要動一樣,否則人要睡著了。 施喬兒點頭,眨著明亮的眼睛:“不用說啊,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br> 做什么都好…… “聽娘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