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攻略手冊 第70節
他打量的目光從竹弓,揉著手腕吸氣的姜鸞,轉到射場旁邊護衛的文鏡身上。 文鏡十三歲從軍,弓馬射術是在他麾下慢慢學的。 記得剛開始小孩兒也是拉不開弓。 后來為了練他的腕力,給他做了什么特訓? 裴顯的視線略過文鏡,再度落在姜鸞的身上。 一身胡服利落打扮的妙齡少女,把這個年紀女孩兒喜歡的各色亮閃閃的金玉釵環全都拆下,滿頭烏發只編了個大辮子垂到腰后,只在眉心點了一點鮮紅的梅花鈿,更襯得肌膚白皙,這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了。 她吸著氣揉了一會兒手腕,不信邪地又拿過一支紅木弓,帶了扳指,試著勾弦慢慢拉開,拉到一小半,手腕微微發著抖,死活拉不開了。她把那支紅木弓往地上一扔。 裴顯盯著她的動作。 原以為她要發脾氣。沒想到她是在試弓。 再次挨個試過去,把所有弦都拉不開的硬弓扔在地上,吩咐看守射場的禁軍下次不必再拿出來了。長案上留下的,都是勉強能拉開一半的軟弓。 姜鸞把剩下的四五支軟弓全抱過來裴顯面前,示意他選一把。 “硬弓開不了,就拿軟弓先練著?!苯[滿不在乎地說,“奶娘教過我一句民間俗話,說‘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來,今天時辰還早,繼續教?!?/br> 裴顯勾了勾唇。 “今天不能再練了?!彼噶酥附[藏在窄袖里的手掌, “剛才一次拉了那么多回的弓,戴了扳指也勉強。再練下去,勾弦的手指就要破皮流血了。再說,你最大的障礙不在拉弓,在臂力?!?/br> 說著,他走開幾步,召了門外的親兵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親兵飛奔著跑遠了。 “原地歇一歇。等著?!彼钠綒夂偷氐?,“送你一件好東西??梢灾阃伙w猛進,早日開弓?!?/br> “嗯?”姜鸞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了,迭聲地問,“什么好東西?說說看?!?/br> 追問了幾次,裴顯老神在在。他篤定了不開口的事,旁人哪里問得出。 門邊等候的文鏡神色卻逐漸古怪起來,眼風不住地往這邊瞄,欲言又止好幾次,最終鼓起勇氣走近幾步進言, “督帥……給殿下用那個……不太好吧?!?/br> “軍里人人都用得,她為何用不得?!迸犸@理所當然地道,“給她用?!?/br> 文鏡就此閉了嘴。 姜鸞聽他們兩個的對話,好奇心被引得更重,這時候拿九頭牛拖她走,她也不肯走了。 原地等了兩刻鐘,親兵大概是跑了趟前頭外皇城的值房,拿過來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包袱,里頭裹著什么鐵器,走路時互相撞擊,叮當叮當地響。 裴顯接過來掂了掂,分量無誤,隨手放在弓箭長案上。 姜鸞蹦跶著過去,親自動手,把藍布包袱的結打開了。 里頭露出兩只色澤純黑的精鐵護腕。似乎剛剛仔細清洗過了,表層還閃著明晃晃的水光。 “就這個?”姜鸞大失所望,托起一個精鐵護腕打量著。 “這就是裴中書說的好東西?哪里好了?……哦!”她恍然道,“是不是有什么機關,里頭藏了好東西?” 通體黝黑閃亮的護腕小巧卻沉重,單只足有十斤重。 她翻來覆去地擺弄一只,尋找護腕可能藏有的機關。 裴顯拿過案上擱著的另一只,把姜鸞的右手衣袖牽過來,隔著最外層的胡服窄袖,對準皓白的手腕處往下扣,咔噠一聲,牛皮搭扣扯到最緊,護腕嚴絲合縫地扣上了。 姜鸞的右手被護腕的十斤分量拉扯得猛然往下一墜,她猝不及防,吃力地托住了。 咔啦一聲,左邊手腕也扣上了精鐵護腕。 這下她托不住了,連手帶鐵護腕只能擱長木案上。 “打開不難?!迸犸@指著護腕的牛皮搭扣處, “實在不想戴了,自己就能開。這是加重的護腕,軍里的小孩兒們個個都靠這個好物件練臂力,殿下實在想開弓的話,就從臂力開始練吧?!?/br> 說罷倒退兩步,滿意地打量了一眼,背著手悠悠然往外走。 只留下姜鸞站在夕陽的風中,震驚,凌亂。 “他就這么走了?”她原地站著,手腕并攏著擱木案上,難以置信地問文鏡,“說好的練箭術呢?他給我套上了倆鐵疙瘩,就這么心安理得地走了??” 作者有話說: 【頭頂灌湯生煎感謝投喂】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安寧 47瓶;當事蟲就是后悔 20瓶;黃沙、o(n_n)o、小綠 10瓶;聞竹有聲、想有錢的錢錢、漱石枕流 5瓶;一木不能林、夕夕 2瓶;maohao0888、此刻安然、48757306、煙拾憶、找好文找到禿頭、49570234、木有表情的小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3章 姜鸞套著倆鐵疙瘩去了二姊懿和公主的景宜宮。 懿和公主原本在六月里已經定下了出降, 駙馬定的是京中炙手可熱的朝廷新貴,平盧節度使謝征。宮里六局都在忙碌地準備嫁妝,后宮各處太妃和嬪妃們的添妝也都送去了景宜宮。 沒想到八月里格局大變。新任皇太女不喜這位謝二姊夫是人盡皆知的事, 懿和公主出降又是先帝時候的決策了。 一朝臣子一朝臣,雖然名義上并未取消公主出降, 但也無人再提。就這么奇異地擱置下來。 姜鸞踏進景宜宮的門檻,迎面差點被一個打開的箱籠給絆倒, 身后跟隨的文鏡眼疾手快, 沖過來半步把她拉住扶穩了。 幾個景宜宮的宮女慌慌張張過來行禮, “皇太女殿下恕罪!今兒日頭好,我們公主吩咐下來, 把庫房里收著的大堆書都拿出來曬一曬,后頭地方不太夠, 曬到前面庭院里來, 差點驚擾了殿下——” 姜鸞噗嗤樂了, 擺了擺手,免了宮人的告罪, 腳步繞過前頭曬了滿庭院的古籍卷軸,徑直往偏殿庭院處走。 她了解自家二姊的脾性,把‘光明正大能見人’的古籍曬到前頭庭院,后頭寢殿的庭院里想必藏了不少好東西。 景宜宮同樣是前殿后寢的兩重殿室格局, 后面寢殿有個略小的庭院, 此刻曬滿了箱籠,掛東西的紅繩子架在樹枝高處。 尚衣局新趕制好的織金正紅的嫁衣,曬在秋日的陽光下, 前襟背后大片的龍鳳織金華美圖紋反射出燦燦光芒。 姜鸞的視線被那片顏色極正的朱色吸引過去, 站在樹下, 盯住華美嫁衣看了好一會兒。 得了消息的懿和公主姜雙鷺急匆匆趕出來迎接。 “怎的不知會一聲就來了?”她紅著臉吩咐親信大宮女收起晾曬的嫁衣, “嫁衣暫時用不著了,打算要收入庫的,怕蟲子蛀壞了,先拿出來曬曬再收箱籠里。連同嫁衣收起來的還有好些東西??次疫@兒亂的,連個擱腳的地方都不剩?!?/br> 懿和公主習慣性地就要拉起姜鸞的手。 但今天才伸過去,平日里meimei柔軟輕巧的一雙手沉得像秤砣似的,她居然沒拉起來。 懿和公主:“……” “今天又鬧什么稀罕事?讓我瞧瞧?!苯p鷺掀了姜鸞的衣袖,寬大袖口下遮掩的一對鐵疙瘩沉甸甸地露了出來,在陽光下泛起黑色幽光。 姜鸞把雙手往前一遞,實話實說,“裴中書送的好東西。要我日夜戴著,練臂力?!?/br> “……壞心眼的混賬,黑心貨!”姜雙鷺一激動就忘了之前論下的舅甥輩分了,用她僅有的罵人詞匯把裴顯罵了個遍。 她慍怒道,“你一個女孩兒,練什么臂力!宮里錦衣玉食供養出來的天家貴女,難道要練得跟兵營里五大三粗的軍漢似的?阿鸞是不是最近又得罪他了?我看他是存心找藉口為難你?!?/br> 心疼地托著倆鐵疙瘩,“阿鸞別怕,在我這兒坐一會兒,阿姊想法子替你把這對鐵鐐銬去了?!?/br> 文鏡跟著姜鸞身后聽著,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不得不出聲糾正, “回懿和公主的話,殿下戴著的……不是鐐銬。是鐵護腕?!?/br> 懿和公主怔了怔,起姜鸞的手腕,在夕陽下仔仔細細地打量。 姜鸞捧腹笑了一會兒,停了笑,若有所思: “怎么著,我和裴中書在宮里最近的流言里,已經如此的不合了?閑話都傳到二姊的耳朵里了?” 姜鸞帶著鐵護腕走不快,兩人沿著青磚道往寢殿緩行,懿和公主如實回答, “確實聽了不少不太好的流言。宮里見面時,你和其他重臣談笑風生,故意不理睬他啦;冊封皇太女那夜的宮宴,你對著滿朝的大臣敬酒,單只漏了他那杯啦。諸如此類的事聽了不少?!?/br> “啊,對了,還有個更離譜的傳言。說是冊立你為東宮皇太女那日,裴小舅去接你,你當眾踩著他的膝蓋上了步輦?他受命為中書令的時候,官袍上還有個明晃晃的腳印,是你踩的?”姜雙鷺邊說邊笑,“假的吧?實在是太離奇了?!?/br> 姜鸞:“……唔?!?/br> 她有點心虛地避開話題不談,“最近倒是沒開始那么氣了。以他的脾性,給他重選一百次,他一百次會做出同樣的事。氣死我自己有什么用。喏,昨天去政事堂,我還給他泡了杯好茶呢?!?/br> 懿和公主居然也聽過昨天新出爐的流言。 她吃驚地瞪大了美目,“什么?昨天政事堂那碗五味茶的故事,竟是真的?聽說后勁太大,裴小舅連喝了兩壺涼茶,那滋味還是壓不住,后來又不得不半路離席,回外皇城值房漱了口,來回折騰了半個多時辰?!?/br> 姜鸞:“……咳?!?/br> “今天是來看二姊的,不是來談論流言的?!苯[把話題扯開,勾著二姊的手,向往常那樣蹦蹦跳跳是不行了,拖著倆鐵疙瘩進了寢堂坐下,談起了懸而未決的婚事。 “謝征封了驃騎大將軍,分攤了一部分的京畿防務,看起來短期內是不會離京了?!?/br> 她有她的擔憂:“二姊當真不要開公主府?整日在京城里來來往往的,萬一那謝征發了瘋,把二姊強搶進驃騎大將軍府,里頭都是人,想要救出來都難。 姜雙鷺笑得壓不住,安撫地拍了拍姜鸞的手臂。 “我母妃從小教導的,既來之,則安之。開公主府自立門戶是好事,但朝廷財政吃緊到如今的地步,后宮太妃們連裁秋冬新衣裳的款項都免了,顧娘娘近日還下令要節省用蠟燭。勉強開了公主府,每年宗正寺的撥款就那么點,我又不能年年求到二兄二嫂面前,求他們開內庫補貼……” “阿鸞,我擔心呀。身邊幾十個人跟了我許多年,宮里的日子過得不容易,若我開了公主府,卻連累的她們連口飽飯都吃不起,每年四季的新衣都裁不起……” 姜雙鷺搖搖頭,“開府還要養兵,還要挑選長史主簿,挑個不合意更不省心。罷了。我怕麻煩。再說了——” “謝征雖說升任了驃騎大將軍,但我看他為人確實是個端方的。什么‘強搶進府……’” 說到這里,姜雙鷺笑得不行,戳了姜鸞的額頭一下,“是不是傳奇志怪類的話本子看多了。小小年紀,忒多古怪念頭?!?/br> 姜鸞撇嘴,“我看的傳奇志怪的話本子是不少,二姊倒是說說看,都是打哪兒來的?哼,還不是二姊偷偷叫人從宮外搜羅來的……” 姜雙鷺惱得丟了團扇捂她的嘴,姊妹倆嘻嘻哈哈地鬧了一會兒。 斜陽從窗欞透進來,微風吹拂,天氣不冷不熱,是京城難得涼爽的秋季天氣。姜雙鷺握著一卷書,靠在貴妃榻上看著。姜鸞趴在二姊的膝上,沉甸甸的鐵護腕靠在榻邊,困倦涌上來,貓兒似的瞇了一會兒。 再度驚醒的時候,已經掌燈時分了。 “看你睡得沉,便沒驚動你?!苯p鷺把meimei扶起身,“東宮的淳于詹事傍晚過來兩趟,催你回去?!彼瘟艘幌陆[小巧的鼻子,“睡得懶貓兒似的。如今都皇太女的身份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做事沒輕沒重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br> 姜鸞打著呵欠起身,“誰說的。我做事向來有成算的。嘴上不說,心里想著呢?!毕肷靷€懶腰,往上伸到一半舉不動,手腕又擱在貴妃榻邊了。 “哎,”她煩惱地盯著十斤的鐵護腕,“這個真不行。我覺得戴上三年也練不出師?!?/br> 姜雙鷺湊過來摸了摸護腕,蹙起眉心,“人和人都不同,力氣天生有大有小,北人天生長得比南人高大,男女又是天生不同。就算勉強用同一個法子練,練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阿鸞,你是得換個法子。說起來,你為什么要練臂力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