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鸞 第15節
她躺了好一會兒,才問蕊娘:“藥怎么還不拿過來?” 蕊娘于這方面上還是見多識廣,即便姜寶鸞沒和她說過,只需一問也立刻意會了,便馬上出去問。 回來時蕊娘說:“說是這會兒沒有藥?!?/br> 姜寶鸞倒苦笑,若一回就喝一次藥,她這身子怕是過不了多久就不能要了。 只是心念一動,又起了些不妙的念頭。 白白免去一頓藥,哪有那么好的事。 * 夜里謝珩被叫去了李夫人那里用飯,謝嬈也在,只有他們母子三個。 席間,李夫人問謝嬈:“聽說今天葉家小姐回她哥哥嫂嫂那邊了?” 謝嬈正忙著吃一塊酥蜜寒具,上面沾著晶亮剔透的蜂蜜,一口咬下去嘎嘣嘎嘣地響,撒下許多沫子來。 謝嬈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后才說:“她這幾日都同我玩,說是想她嫂嫂了?!?/br> 說罷,她又看看坐在一邊的謝珩,輕聲道:“哥哥,眼見著葉jiejie就要成咱們家的人了,你怎么……” 李夫人聞言臉上神情一滯,眉間微蹙,不著痕跡地看了女兒一眼。 她舉箸夾起蔥醋雞到謝嬈碗里。 “你這孩子,都這么大還把東西吃的到處都是,以后別再吃酥蜜寒具了?!崩罘蛉诵Φ?。 謝嬈用筷子戳了幾下李夫人夾給她的蔥醋雞,心思卻仍沒放到李夫人正說的話上。 “明明葉jiejie那么好,那個婢子算什么東西,沒規沒矩的我看著就不喜歡?!?/br> 謝嬈連著繞回來和謝珩說了兩句話,謝珩一直都沒有搭理她。 氣氛漸漸冷了下來。 謝嬈這才覺出不對,看看謝珩的臉色倒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哥哥一向是對她很好的,若他不再和她說話,那么就說明已經惹他不快了。 李夫人這回實在忍不住了,輕斥道:“愈發慣得你胡來,你哥哥房里的事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能多嘴的?好不好的也不過就是個玩意兒,你倒還把她和葉家小姐比,她是個什么東西?” 謝嬈嘟了嘟嘴,本還想繼續辯駁,但謝珩就在旁邊,她也不敢再造次了,只能給謝珩先倒了一杯酒。 “哥哥……”她撒嬌道。 謝珩果然接過酒,卻也不喝,只是放在那里。 謝嬈松了一口氣,這就表示謝珩沒有真正對她動怒,也是她一時沒把握好,光想著說那個婢子的不是,卻無意間把謝珩都帶上了,謝珩最厭惡旁人對他的事指手畫腳,便是母親也不大能管。 謝嬈乖乖把蔥醋雞吃了,接著眼珠子一轉,說道:“今日我去退思堂找哥哥,看到阿鸞那只小灰兔很可愛,還忍不住往它的毛上多擼了兩把,這好像就是那日去北山時哥哥抓來的吧?可惜阿鸞看著小灰兔不讓我多玩,哥哥,你幫我把小兔子要過來玩幾天嘛!” 謝珩眉間冷意漸漸化去,看向meimei的眼神中也略帶了一點笑意:“你要玩兔子,去買幾只便是?!?/br> meimei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而且才這一個同胞的meimei,在能夠包容她的地方,謝珩很樂意去寵著她。 “不要,買的沒意思,我就想玩那一只!”謝嬈挽住謝珩的手臂,往他身上蹭了蹭,被謝珩笑著拂開,“哥哥,你就幫我拿過來嘛!就答應我吧!” 鶴汀苑明燭高照,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一直到亥時初,謝嬈玩得累了,這才肯散去。 謝珩回到退思堂的時候,姜寶鸞正坐在榻上,撐著頭打瞌睡。 旁邊小幾上的蠟燭已經燃了半截,大抵是許久沒有剪過,燭火明明滅滅的,不很明亮。 聽到謝珩回來的動靜,姜寶鸞的眉頭皺了一下,就這么一直蹙著,人卻沒醒,一副睡得很沉了的樣子。 謝珩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上前去便捏了一下姜寶鸞的小巧伶俐的鼻尖,誰知便是這樣姜寶鸞也沒醒來。 她很生氣似的,閉著雙目一把把捏在她鼻子上的手打開,然后索性往下一倒,面朝里躺下睡了。 謝珩終是唇角微揚起來,平時看著姜寶鸞守禮又謹慎,沒想到睡著了脾氣還這樣大,像一只無拘無束的小獸。 不過謝珩沒有叫醒她,只是轉身自己去沐浴了。 等謝珩回來,姜寶鸞已經醒了,仍舊是坐在燈邊。 燭花這回明顯是已經被剪過了,整個暖閣里頭一下子就亮堂多了。 姜寶鸞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斜著身子坐在榻上,露出一雙淺碧色繡梨花的繡鞋鞋頭。 看見謝珩過來,她抬起頭才想起要起身相迎,連忙下了榻。 “公子,你回來了?!?/br> 謝珩在李夫人那里多喝了兩杯酒,便也不急著去睡,只在她方才坐的那里坐下,散散酒氣。 姜寶鸞見狀便為他端上了一杯沏得極淡的茶。 謝珩端起茶啜飲一口,淡淡問道:“東西都搬來了?” 姜寶鸞點點頭:“都搬來了?!?/br> “上回給你的那只兔子也拿過來了?”他又問。 姜寶鸞的心沒來由地多跳了一下,想起白天的時候謝嬈腳踢小灰兔的事。 她突然無措起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呆立在那里。 謝珩示意她坐下,接著道:“嬈兒要玩幾日,一會兒讓人把兔子送過去?!?/br> 他說得輕描淡寫,姜寶鸞卻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謝嬈怎么可能僅僅只是玩幾日,她明明就很討厭小灰兔。 姜寶鸞指尖發涼,她咬了咬嘴里的嫩rou,最后還是對謝珩說道:“不行?!?/br> 燭花爆開了一聲極細微的聲音,謝珩似是沒有意料到她會直截了當拒絕,也側過臉來看她。 “我的小灰兔,我不給她玩?!?/br> 這是她的小灰兔,所以她不給她。 第17章 謝珩饒有興致地看著姜寶鸞,一雙瑞鳳眼在燭火下璨璨,卻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姑娘方才已經來過一趟,”姜寶鸞心一橫,直接對謝珩說道,“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拿小兔子出氣,把我的小兔子給踢了,我不想給她玩?!?/br> “出氣?你怎么她了?”謝珩問。 姜寶鸞馬上回答:“不知道,大抵是覺得奴婢為人輕佻,勾引了公子?!?/br> 謝珩忍不住笑出了聲。 口口聲聲不知道,卻一下子把謝嬈的老底揭了出來。 謝珩自然了解自家meimei的性子,仗著在府上受寵,又是李夫人嫡出,所以橫行霸道慣了,晚上對著他都失言,怕是對著一個婢子只會更蠻不講理。 只是meimei終歸還是meimei,雖要多加管教,也比一個通房重要得多。 “奴婢真的不能把小兔子給姑娘,公子……公子能不能另買一只給她?”姜寶鸞說道。 她說得急了,身子微微向前傾著,脖子纖弱白皙,仿佛一折就斷,細腰也不自覺地擰著,嫩柳枝一般。 謝珩沒再管她還在說什么,只說:“給她送去?!?/br> “公子……”姜寶鸞鼻尖一酸,說了這么多,謝珩竟然還是沒能改變主意嗎? 不過也對,她只是一個卑賤的通房,她所有的只是一個不值分文的小兔子。 謝嬈是謝珩的親meimei,他有什么道理不去滿足她那一個小小的要求呢? 但明明謝珩已經發了話,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姜寶鸞還是咬牙道:“公子,求你了?!?/br> 話音剛落,謝珩卻一把攬過她的腰,然而并不攬進懷中,只是把姜寶鸞拉到了榻下。 “過去那邊?!彼忌乙惶?。 姜寶鸞怔了片刻,然后低聲應了,轉頭一步一步自己先朝床榻的方向去了。 她說的話,甚至任何卑微的請求,在他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連聽都懶得聽。 不過是傀儡似的跟隨著謝珩。 內室中燃著熏香,不知是用什么制的,姜寶鸞在宮中時也并不曾聞到過,只大約聞出了里面有一味龍涎,其他竟是猜不出來。 這香的味道清冽而又逸遠,絲絲裊裊的,初時聞見甚至不會意識到,直到久了反而覺出一番不同來,味道就如同那雪天的松柏,松針上掛著雪,一點一點地融化著,那化下來的雪水便也沾染了松針的氣息,綿長幽遠。 此時室內越發寂靜,也便更能顯出此香來,聞之倒也出乎預料地定心神。 謝珩在書齋里用的也是這個,想來是需要讀書和入眠一般清心靜意,倒也很合時宜。 姜寶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 終于風平浪靜。 謝珩這回沒急著起身,而是在床上歇著,呼吸清淺。 平日他是不喜被人粘這么緊的,不過眼下是事后的姜寶鸞,他倒也不排斥,任由她貼著自己。 怎么說這也是他第一個女人,若知情識趣,日后便抬她上去做個姨娘。 謝珩閉目小憩了一會兒,然后睜開眼看見姜寶鸞果然已經沉沉睡去了。 他拍拍她滑嫩的背部:“醒醒?!?/br> 姜寶鸞身子一抖,立時醒來,撐在謝珩身子上抬眼看著她,以為他又要折騰她。 “起來把藥喝了再睡?!敝x珩說。 帳縵外已經傳來似有若無的藥香。 怪不得早晨喝了一碗藥之后,晌午過后那一回謝珩沒讓她再喝,原來在這兒等著,連起來和晚上這一回一塊喝了也是一樣的。 他們怎么會放過她呢? 姜寶鸞喝了藥,重新又躺回去睡了。 她沒再貼著謝珩,攀著他的肩膀,而是往旁邊縮了縮,中規中矩地側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