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51節
陸清則一聽韃靼使臣開口,就知道他們抱的是什么心思了,心底也多少明白,為什么當年剛見到小雪時,小雪會對食物抵觸,還渾身傷了。 不過烏力罕這個算盤可打不響。 寧倦哪能看不出來,平靜地掃去一眼,叫道:“長順?!?/br> 長順前些日子才又去溜過小雪,心里止不住冷笑,聞言彎腰湊到寧倦身邊聽話。 寧倦低聲吩咐了兩句后,又恢復了正常音量:“將雪將軍帶過來?!?/br> 竟然還活著? 烏力罕心里得逞的笑意一滯,又迅速換了個思考方向。 他從小到大熬鷹經驗豐富,不可能看錯。 那就是只不可能成功馴化的鷹。 海東青是屬于草原的雄鷹,天生不喜歡束縛,就算勉強活下來了,待在京城的籠子里被喂養了三年,心情也必然郁郁。 按照他的經驗,這只海東青現在必然瘦骨嶙峋、暴躁易怒,離死不遠了。 養成這樣,自然也有許多可以指摘的。 烏力罕重新拾回了一絲自信。 眾臣自然也看得出,韃靼的使臣是故意在陛下的生辰宴上挑事,心下驚怒難定,又有點擔心。 那只海東青,不少人也有印象,進了宮后就沒見過影子了。 這些年陛下甚少設宴,減少大筆花銷,每年排場極大的秋獵也取消了,所以他們也無從得知那只海東青到底怎么樣了。 若是那只海東青過得不好,甚至是死了,韃靼使臣就有理由繼續胡攪蠻纏了。 眾人正暗自擔憂時,就聽一聲劃破夜空的鷹唳。 一只神俊的海東青如閃電般從空而降,還沒等人有反應,便精準地一口叼走了烏力罕和幾個使臣頭上的帽子,旋即在周圍的驚呼聲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陸清則的手邊。 但那只海東青只是拍拍翅膀落下來,并沒有攻擊人的行為,將幾個帽子往桌上一丟,收起翅膀,歪歪腦袋,蹭了一下陸清則。 看其身形,有點胖滾滾的。 幾個使臣驚呼怒罵,張口就是一段韃靼語, 就連從小到大爭權奪勢,忍耐力驚人的烏力罕,眼皮也不禁狠狠跳了下。 看這記仇的樣子,見面就叼走他們的帽子,必然就是當初那只海東青了。 不僅活著,甚至過得很滋潤。 不暴躁就算了,還大鳥依人。 真是丟盡了草原的臉! 烏力罕氣得咬緊了牙,露出個笑容:“沒想到陛下竟將它養得這般好,只是海東青性格兇戾,最好關在籠子里,免得誤傷人?!?/br> 陸清則微微笑笑,隨手摸了摸小雪手感甚好的腦袋,自露面之后,第一次開了口:“聽說在草原上,海東青是自由的象征,既然是自由的鷹群,若總是關在籠子里對它不好,對兩族情誼也不好,況且雪將軍并不傷人,只是調皮了些,方才應當是認出了三王子,想與三王子耍玩?!?/br> 說著,小雪仿佛聽懂了陸清則在說什么,瞇著眼蹭了下他的手,發出溫順的“咕咕咕”聲,證明自己真的很溫順。 烏力罕和幾個韃靼使臣啞口無言。 下頭諸位大臣看韃子吃癟,心里又是開心,又是復雜。 即使陸清則略微壓低了聲音,但優越清潤的音色難掩,仍是聽得他們心里一震。 不僅氣質,連聲音也很像! 陛下,您莫非真的是……這怎么可以,簡直是胡鬧! 不提其他的,尋這么個替代品,這簡直是對帝師的褻瀆??! 寧倦無視那群痛心疾首看著他的大臣,掃了眼桌上的帽子:“朕聽聞草原男兒豪爽,想必三王子也不會跟一只畜生計較?!?/br> 小雪聽不懂全部人話,但對關鍵字過敏,騰地轉過腦袋,狐疑地看了眼寧倦,懷疑他在說自己的壞話。 寧倦把剩下的路堵死了,烏力罕只能吞下氣,露出笑容:“那是自然?!?/br> 寧倦面不改色:“長順,將三王子和幾位使臣的帽子送回去?!?/br> 長順忍著笑,躬了躬身,拿起幾頂帽子送下去。 下面的大臣卻有忍不住的,噗噗低笑出聲。 烏力罕就算再能忍的人,當眾丟臉還被嘲笑,臉色也還是不太好看。 長順走到使團的席位前,不經意間接觸到烏力罕冷冰冰的雙眸,嚇得心里瑟瑟發抖。 但長順平時被寧倦嚇得多了,烏力罕這點力度,還沒陛下因為陸大人不理自己時的厲害,面上毫無異色,笑道:“三王子,請?!?/br> 大齊的皇帝竟如此厲害,連身邊的一個太監都能談笑自若。 想想家里那群廢物,烏力罕心里長嘆一聲,接過帽子,也終于將惱色收拾回去,坐回了位置上。 一點小風波便這么有驚無險地抹平了。 有了烏力罕這一出,剩下的大臣就算對陸清則、對陛下的行為心存不滿,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說什么。 獻禮結束,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這個時節的京城晚上有些冷,晚上風大,又是在空地之上。 寧倦擔心陸清則吹了風不舒服,小心地給陸清則擋風,怕他冷著,又忙活著倒茶詢問,在眾臣面前,態度顯得尤為親昵。 不過吹了會兒風,陸清則的腦袋還是有點發疼。 他不想讓寧倦擔心太多,動作隱蔽地揉了揉太陽xue,卻還是給隨時關注著他的寧倦發現了。 寧倦偏過頭,低聲問:“風吹得難受嗎?下去歇會兒吧?!?/br> 陸清則稍作考量,反正他已經露過面了,這時候下去也沒什么,要是回去生個大病就不值得當了。 “那我下去歇會兒?!标懬鍎t很快做出了打算,“順便把小雪帶回去?!?/br> 免得小雪老是虎視眈眈的,盯著烏力罕的腦袋,瞧著很想撲上去,用尖喙給他啄個洞出來。 商議完畢,陸清則便帶著小雪先離開了席位。 乾清宮離鷹房有段距離,走過去需要點時間,道路僻靜,一路過去,除了偶爾遇到的巡防侍衛,幾乎見不到人。 冷寂得很,所有熱鬧,都會被厚重的宮墻隔開。 陸清則邊走邊胡思亂想,寧倦就是在這么寂寞的深宮里,一日連著一日地做著噩夢嗎? 寧倦派來跟在陸清則身邊的侍衛提著燈籠,給他照著路,到了鷹房,陸清則把爪子勾在他身上不肯放的小雪扒拉下去:“要是弄壞了這件衣裳,你三天都不能出去放風了?!?/br> 小雪兇戾的鷹眼一下瞪得滾圓,悻悻地松開了爪子,不再勾著陸清則不放。 陸清則摸摸它的腦袋,喂它吃了幾塊rou:“今晚表現不錯,獎勵你的?!?/br> 他回來之后傷了腳,不便出行,這還是第二次見到小雪。 聽長順說,本來小雪的精神不太好了,寧倦打算將它放歸草原,結果放歸那日,小雪在天空盤旋數圈之后,最后又落回了車駕上,不肯離開。 帶去放養的人只得把小雪帶回了京城。 當初陸清則說,若是小雪不愿自己留下來,強硬留下,只會折損它。 但沒想到,最后這只鷹居然自愿肯留下來。 寧倦便將小雪散養了起來,不再總將小雪關在鷹房里,由著它出去放風溜圈。 小雪不怎么戀家,十天半個月地回來一趟,有時候回來待幾天,有時候待大半個月,期間都由長順帶它出去放風。 陸清則回來給史大將軍掃墓時,就正好撞上了小雪難得回來的日子。 陸清則盯著小雪,怔然了片刻。 他是不是……也有些像這只鷹? 給這只海東青取名小雪后,好似在冥冥之中,還真有什么重合在了一起。 小雪吃了陸清則親手喂的rou,滿意地“咕咕”叫了兩聲,歪頭梳理了下羽毛,不鬧騰了。 陸清則坐在鷹房里,垂下眼簾思索了許多這些年的事。 待了許久,感覺腦袋也不疼了,才起身離開,準備回席上。 回去的路清幽靜寂,今日宮中的熱鬧都匯集在乾清宮周遭,巡防的錦衣衛也多在那附近,鷹房這邊向來沒什么人,狹長的宮道上靜悄悄的。 路過個無人的小院時,陸清則忽然聽到了什么聲音,神色微凜,和侍衛對視一眼,做了個手勢。 侍衛無聲滅了燈籠,護著陸清則,慢慢貼到墻邊。 墻后有人在低聲交談。 用的不是大齊的語言,而是韃靼語,交談很快,三言兩語過后,便從另一側的門邊匆匆離開,快得侍衛都來不及爬墻去查看。 陸清則在韃靼語方面沒什么研究,只能凝神記住那兩人交談時的發音,盡量印刻在腦海里。 他在腦海里又復習了一遍那兩人的發音后,忽然察覺到,其中一道聲音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但方才只顧著凝神記下他們的發音,對他們的聲音如何卻沒印象了。 陸清則瞇了瞇眼,低聲道:“你腳程快,不用顧我,馬上回去稟報陛下,檢查都有誰離席了,排查所有官員,務必揪出與韃子有暗中來往之人?!?/br> 得了吩咐,侍衛立即應聲,不過還是陪著陸清則將最僻靜的一段路走了,快到乾清宮附近時,見前頭有人聲了,才匆匆前去報告。 在乾清宮附近的都是出來散酒氣的官員,沒防想居然會遇到陸清則,一群人面色怪異地看過來,眉毛糾結。 其中有陸清則從前的下屬,也有不少當初猛力彈劾他的對頭。 陸清則迎著一群人的視線,面色不變,頗有些好奇:“諸位看著我作甚,好似對我有所不滿?” 不就是因為寧倦的皇后是個男人嗎,至于都這么看他嗎? 又不是沒有先例。 再說了,寧倦就沒怎么遵守過祖宗禮法,他們也該習慣了吧? 像啊,真的是太像了! 除了這張臉。 陸清則的下屬,如今有幾個已經混成了國之重臣,在職尚書與閣臣者也有一二,聽到陸清則的話,臉色十分復雜。 陛下對這個新后不僅體貼,隱隱還有幾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