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為患 第106節
寧倦雖然猶有一絲狐疑,不過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相信老師?!?/br> 陸清則毫不心虛地抄起旁邊的茶,漱了漱口。 他可沒說謊,是寧倦自個兒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你醒著嗎那一段,腦子里忽然…… 寧倦:懷雪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 陸清則:? 第六十三章 衛鶴榮被擒一事,不止轟動了整個燕京和朝野。 消息迅速飛散而出,朝著漠北、蜀中、靖王地去。 原本風光無限的衛府被貼上了封條,府中家仆盡皆下獄,留待審查。 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遮得密密實實的馬車,當夜便低調地趕去城郊,敲響了云峰寺門。 陸清則進宮的行徑不亞于自投羅網,在寧倦的眼皮底下,進了宮,還想出宮回府,自然是沒可能的,又被順勢留了下來。 進宮時陸清則就猜到了,躺平沒掙扎,只是今日捉拿衛鶴榮,要交待的后續事宜過多,見寧倦書房里來來往往的,他裹著皇帝陛下的衣服坐在邊上,怎么看怎么怪異,起身想將寧倦裹在他身上的袍子脫下來:“我去沐浴換身衣裳?!?/br> 淋了雨,里面衣裳濕漉漉的,也不舒服。 寧倦眼皮也不抬地按住他,不悅道:“別脫,萬一受涼怎么辦?我吩咐廚房煎了藥,老師等會兒過來喝?!?/br> 陸清則懶洋洋地應了聲,他也不想生病,干脆戴上面具,便裹著衣服往外走。 快走到門邊時,身后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下次老師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再讓自己傷身?!?/br> 他會不高興的。 小崽子發現了? 陸清則腳步略微一頓,沒吱聲,跨出了書房。 明知道在細密的秋雨里,撐著傘進宮沒什么用,他還是沒讓人備馬車。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無意吧。 衛鶴榮最后附在他耳邊說的那幾句話,的確讓他想了很多。 離開南書房,陸清則正巧撞上了來求見的馮閣老等人。 幾人見到他裹著寧倦的袍子,目光怪異地上上下下掃視,驚疑不定:“陸大人,你這是……” 陸清則抿著蒼白的唇瓣,低咳了幾聲:“淋了點雨,陛下擔心我受涼?!?/br> 馮閣老幾人恍悟,陸大人這琉璃般脆弱的身子,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趕緊側身給他讓路,怕他擱這兒吹風受涼,回頭又病倒下去。 眼見著衛黨就要被拔除了,下一個朝堂之上最有權勢之人,已經隱隱有了面目了。 陛下還格外掛心。 不論是真掛心還是假掛心,總之眼下別得罪陸清則就是了。 見混過去了,陸清則趕緊溜了溜了。 等陸清則洗去了滿身寒意回來,夜色已然深沉,南書房里聚集的群臣也下去了,暫時空蕩下來。 寧倦手里拿著張鄭垚交上來的狀紙,是潘敬民畫押的。 陸清則瞅了瞅:“潘敬民這回招了?” 寧倦點頭:“招了,不僅招了衛鶴榮,還招了其他人?!?/br> 獨自被關押在大牢里,被逐漸膨脹的懷疑擠壓得徹夜難眠的潘敬民終于撐不住,招的不止是京官,還有不少地方大官。 鄭垚又得帶著人四處忙活了。 “老師再看這個?!睂幘脒f來張封密信。 陸清則靠在桌案邊,掃了兩眼,眉梢揚起:“居然這么快就有人投誠了?” 是衛黨內部成員秘密呈上的信件。 里面除了揭發幾個同黨,還講述了一樁舊事,言衛鶴榮曾與韃靼勾結,意圖不軌,望陛下嚴懲云云。 意思很簡單,想要盡快封了衛鶴榮的口,以免他說出什么。 陸清則看完,斷然道:“不可能?!?/br> 寧倦長眉一挑:“老師這么篤定?” “衛鶴榮就算謀逆造反,也不會勾結外族?!?/br> 雖然與衛鶴榮唯一一次較為深入的交談,就是在吏部,衛鶴榮即將被捉拿之前的短短一盞茶時間,但陸清則對這一點無比確信:“衛府已被查抄,陛下可以派人搜尋一番衛府,查找證據。衛鶴榮的確罪不容誅,但也不該被加諸莫須有的罪名?!?/br> 見他神色認真,寧倦略一思忖,點頭道:“老師說得是,我會派人仔細查證?!?/br> 陸清則捧起杯熱茶,暖了暖微涼的手指:“衛鶴榮下獄,衛黨的人心也幾乎潰散了,今日出現了第一個發來密信的,明日便會有第二個,他們這些年作威作福慣了,沒一個手頭干凈的,都怕被你清算,困獸猶斗,鳥窮則啄,要當心一些?!?/br> 暖黃的燭光明亮,將他的面容也勾勒得格外柔和。 寧倦注視著他,笑著點頭:“嗯?!?/br> 陸清則垂眸抿茶,只當沒注意到他灼熱的視線,清潤的嗓音徐徐的:“聽聞樊煒曾拜衛鶴榮為義父,眼下衛鶴榮下獄,他卻沒有動靜,也得格外關注著,免得生變?!?/br> 樊煒也是得解決的。 等剩余的衛黨也一窩端了,接下來不僅要整頓朝廷,還得整頓三大營,清洗一番三大營的統領,重新執掌大權。 寧倦有的忙活,他也能趁這個時間,給自己做點打算。 當夜,南書房仍舊格外熱鬧。 國子監祭酒、吏部尚書等職空下來,寧倦想也不想,全部撥到了陸清則頭上,嘴上只說是暫代。 他想把最好的都捧給陸清則。 眼下也一時尋不到能勝任的人,陸清則便只好暫代了職務。 等陸清則出宮時,儼然又鍍上了幾層金,一時間陸府門庭若市,意圖結交者甚多。 連續兩日的早朝,不斷有人被帶走,?;庶h春風滿面,衛黨殘黨面如死灰。 之前消停了半個月,他們就沒安心過,一直提心吊膽,屏息靜氣等著小皇帝出后招,沒想到當頭便是這么一棒,這下大火不僅燒到了眉毛,連頭頂都要給燒禿了。 一伙人忙不迭地又湊在了一起,商討該怎么辦。 衛鶴榮已經被帶進了詔獄,目前殘余的衛黨之中,品級最高的便是一位姓袁的閣老,以及一位姓費的閣老,都是衛鶴榮一手提拔上來的。 自恃資歷老、喜歡給皇帝陛下催婚的許閣老,倒算不上是衛黨,衛鶴榮比他小接近兩輪,許閣老怎么可能愿意尊他為首。 這些年來雖然站在一邊,但沒有太多利益牽扯,見勢不對后,許閣老立刻就與衛黨劃清了界限。 袁閣老與費閣老多年來一直依存在衛鶴榮手下,能力也不算多出眾,只是好用——衛鶴榮懶得在內閣里安插太多聰明人,人聽話、好用就夠了。 稍微聰明點的費閣老已在今早被帶走了。 袁閣老一向唯衛鶴榮馬首是瞻,一時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慌得撓破了頭皮:“諸位誰能與樊指揮取得聯系嗎?” 誰都可能背叛衛鶴榮,但樊煒絕對不會。 當年進宮擒閹黨,樊煒為了衛鶴榮,還被閹黨砍了幾刀,差點丟了半條命呢。 然而其余人紛紛搖頭。 樊煒性格暴烈又傲氣,一貫看不起他們這些文官,除了衛鶴榮外,也沒人指揮得動他。 但衛鶴榮都被抓了,樊煒就沒點表示?那可是他義父。 此前語出驚人的崔侍郎環視一圈,冷冷開了口:“諸位,現在可是生死存亡之際了,莫忘了江右那場屠殺,小皇帝下手向來狠厲,不會有人覺得,他會放過誰吧?!?/br> 周圍頓時陷入靜默。 想到從江右那邊傳來的消息,眾人就不寒而栗。 那一日,小皇帝派鄭垚抓了幾十個官員,手中的名單宛如生死簿,劃去一個名字,便掉一顆人頭,信上只有輕描淡寫的“滿院浸血”四字,但稍微細思一下,仿佛就能嗅到那股濃重的鐵銹般的血腥味兒。 他們也會成為其中一員嗎? 誰也不想死。 他們前半輩子寒窗苦讀,爭權奪利,可不是為了后半輩子掉腦袋的。 崔侍郎見眾人盯著自己緘默不語,緩緩提了口氣:“那么諸位以為,我此前的提議如何?” 袁閣老忍不住道:“眼下與樊指揮取不到聯系,崔侍郎難不成還能憑空變出些人手來不成?” 崔侍郎自信一笑:“其實在衛首輔被抓之前,我已派人送信去過五軍營,得到了樊指揮的回信,他愿意撥出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并送來了信物,只要諸位敢隨我一起,我便去借調人手?!?/br> 眾人誰不是習慣了大事拖拖,見到這么個有行動力的,一時面面相覷,有點遲疑。 習慣了走哪兒都被奉承的安逸生活,他們早就失去從前那種敢于與危險抗爭的精神了。 崔侍郎在心里罵了一聲,猝不及防從桌上抓起個杯子,狠狠摔到地上。 猝不及防“啪”的清脆一聲,所有人心里都狠狠一跳。 “再過三日,便是重陽,屆時小皇帝攜領百官,親臨萬歲山登高祭祀,”崔侍郎望向太常寺少卿及太仆寺卿,“小皇帝擒住了衛鶴榮,正是春風得意時,兩位平時低調,定能在其中安插人手?!?/br> 這簡直是在趕著人走。 被點名的兩個大臣對視一眼,終于咬咬牙,點頭。 再不動手,下一個或許就是他們了! 有了一個,便有了其他人紛紛點頭。 崔侍郎道:“屆時,以玉碎聲為號,不成功便成仁?!?/br> “不成功便成仁!” 隨著話語聲落下,眾人紛紛摔杯,在清脆的碎響聲中,同呼一聲,以示決心。 幾場秋雨之后,蕭瑟的秋寒終于遍染燕京。